季平寒接到生母電話時正在跟張遇奎吃完飯。
聽到親生母親的聲音,季平寒的臉色立刻冷淡下來:“徐女士,有事嗎?”
那邊說道:“聽說你妹妹的丈夫快不行了,我會選個時間回國。你妹妹還年輕,應該早作準備。”
季平寒只差沒笑出聲。
父母之間的婚姻走向悲劇結尾,父親的花心是一方面的原因,母親的控制慾又是另一方面的原因。
這也是季平寒這麼多年都不跟生母和妹妹聯繫的根源。
當初他被季家掃地出門,真正的“罪名”就是他是喜歡同性,沒辦法延續季家香火。
這沒什麼,反正他本來就已經不在意季家人。
結果他挺着脊樑離開季家,卻被母親親手摺斷了少年的夢。那時候他天真地愛着一個人,後來他母親知道他被季家“欺負”,悄然回國一趟——她並不是幫他去季家討回一切,而是拿錢去砸他當時的戀人。
於是他丟了初戀、丟了兩條健康的腿。
季家人沒能傷害到他,最深的傷害只來自於生母以愛爲名的控制慾上。她覺得愛上同性是不正常的,應該回到正道上來。
當時季平寒憤然消失在衆人的視野之中,度過了很長一段黑暗期。當然,他並沒有意志消沉,他很快就拿回了屬於自己的東西。只不過但凡曾經和自己有聯繫的人他都避而不見,因爲他不想再回想起那一切。
回想起那無數個日日夜夜裡啃噬着自己心臟的、除了“報復”兩個字之外再也沒有任何念想的絕望。
季平寒花了很長時間才明白過來,並不是所有以愛爲名的“關懷”自己都得全盤接受。
聽到母親連妹妹的婚姻都要插手,季平寒冷笑說:“徐女士,希望你不要當着凌霜的面這麼說。”
那邊的聲音變得高亢:“你還是覺得我那時候做得不對是嗎?要不是我去試探,你怎麼能看清那個傢伙的真面目!現在你也覺得我不對,難道你希望傅麟死後你妹妹守一輩子的活寡!”
季平寒說:“任何感情都是經不起考驗的,只是看你給的誘-惑夠不夠大而已。徐女士你出手大方,那傢伙自然能被你打動。”他頓了頓,語氣變得冷硬,“如果傅麟已經死了,我絕對同意你勸凌霜改嫁——問題是,傅麟他死了嗎?”
那邊靜滯片刻,強辯道:“雖然沒有,但也快了,現在這邊有一個——”
季平寒像是聽到什麼好笑的事情一樣哈哈大笑,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
他打斷那邊的話頭:“既然這樣,也沒什麼好說的了。你不必通知我你什麼時候回來,與我無關。還有,你可以是試着把你剛纔的話跟凌霜說一遍,看看她會不會歡迎你。”
那邊的語氣充滿了憤怒:“我就知道你找上你妹妹是別有用心!你是在報復我!你在離間我和你妹妹!”
季平寒啪地扔掉手機。
手機砸向對面的牆,摔得四分五裂。
就知道她打電話來準沒好事!就知道這個母親早就把他這個兒子當成“怪物”!就知道無論多少人承認了他們,這個名義上是他“母親”的人都會拿刀戳進他心裡!就知道——就知道——
由於心情不平靜,季平寒的呼吸變得紊亂而急促,臉色也泛起幾分不正常的蒼白。
張遇奎見狀心中焦急,跑到季平寒身邊替他順氣。他是個大老粗,但跟在季平寒身邊那麼多年,季平寒冷了熱了他都難過,這會兒語氣都變成了蹩足的安慰:“彆氣,彆氣,平寒,彆氣,深呼吸,把呼吸順過來。”
季平寒按照張遇奎的勸說一步步緩過氣來。
他側頭看了眼張遇奎,笑了笑,說:“這麼多年了,你這張嘴還是這麼笨,每次都是這兩句話。”
張遇奎見他恢復如常,高高興興地說:“有這兩句就夠了,我可不希望練習機會太多。”
季平寒親了張遇奎一口,說道:“繼續吃飯吧。”
季平寒照常到公司。
傅徵天剛從首都回來,表現得特別勤快,每天從早忙到晚,偶爾還會加班加點到夜深。
接下來的日子都很平靜,傅徵天每忙完一段時間都會去跟寧向朗聚半天;寧向朗也沒什麼異常,和傅徵天還是跟以前一樣往來,偶爾聽說傅徵天又熬着沒去吃東西就會像往常一樣帶着午飯或晚飯過來跟傅徵天吃一頓。
傅徵天沒有拒絕過他母親給他安排的宴會和聚餐,再怎麼忙碌,在父母請來的朋友面前也表現得彬彬有禮。
寧向朗忙於張羅瓷藝賽,嘉賓、評委、參賽者,哪個他都要去打交道,審覈方案、申請場地、聯繫媒體,哪一環節他都得把關。幸虧他朋友多、人緣好,要不然還真搞不過來。
一切都進行得非常順利。
可季平寒總覺得他們正踩在薄冰上,那感覺非常危險,彷彿下一秒他們就會栽下去。
站在長輩的角度來講,季平寒並不贊同他們走到一起,因爲他們可以選擇更輕鬆的路——他們不像當時的他一樣,對感情渴望得只要別人給一點點好就會淪陷。
季平寒收到瓷藝賽的邀請函時終於忍不住了,他找來傅徵天坐下說話。
對於季平寒這個舅舅,傅徵天一向是很尊敬的。他主動給季平寒倒滿茶:“舅舅,有什麼事嗎?”
季平寒說:“我想跟你聊聊小朗。”
提到寧向朗,傅徵天心裡變得柔和——這也許是他心底最柔軟的一塊,光是聽到一個名字都能讓他感到愉快。
傅徵天臉上並沒有表露半點情緒,反而擡起頭直視季平寒的眼睛,露出了一絲微笑:“肯定是小朗要你去給胡家灣的瓷藝賽撐場吧?他那傢伙臉皮厚極了,肯定還想找舅舅你那邊的觀鳥區借點人。”
季平寒怔愣。
傅徵天提起寧向朗時語氣卻是很高興,話裡也絲毫沒有掩藏住那份親近,但他聽起來總覺得有不對勁的地方。
他銳利的目光從傅徵天臉上掃過,卻沒有找出半點端倪。
季平寒說:“你這麼一說倒是提醒我了,前邊已經把我的觀鳥區負責人拉過去當‘參謀’了,我得防着他得寸進尺地跑來要人。”他接完話茬後就把對話拉回正題,“但今天我不是想聊這個。”
傅徵天早就把季平寒的意圖看得一清二楚,所以在聽到季平寒執意要聊另一個話題時連眼神都沒有絲毫變化。
在他明白自己的心之後才發現,原來他們之間的感情已經表現得那麼明顯——幾乎所有的人都發現了。
也許他跟寧向朗之間“有點什麼”就是季平寒發現的,進而轉告給他父母,想讓還沒萌芽的“不正常”感情消弭於無形。
傅徵天有自己的一套情報來源,不難知曉當年季平寒隱匿的真相。大概正是因爲當年吃過那種不撞南牆不回頭的苦,本來最應該站在他這一邊的季平寒也認爲他和寧向朗不應該走那條路。
他們都是爲他好、爲他們好、爲他們的將來好、爲他們……反正是一片好意,一片苦心。
傅徵天比誰都早熟,無論是父母還是季平寒的想法,在他面前都無所遁形。
正是因爲看得清楚,他纔沒有選擇的餘地。
但是沒有關係,他跟寧向朗之間的默契依然在。沒有過密的聯繫、沒有過於親近的觸碰,但他們之間的相處永遠那麼輕鬆。
就像他一眼就能看透其他人的心思一樣,寧向朗也能輕鬆地理解他的所有想法。
即使只能是朋友,他們依然比一般朋友要靠近。
這就足夠了。
只是那無法觸及的幻夢總是被人翻出來來來回回地提及,傅徵天能做的也只有把內心的真正感受壓往心底更深處,藏得更加嚴實。
傅徵天明知故問:“那舅舅想聊什麼?”
季平寒說:“我想聽實話,只要一句就夠了,徵天,你是不是喜歡小朗?”
“當然,”傅徵天答得平靜,“從小到大我都喜歡小朗這個朋友,比喜歡任何同齡人都要喜歡。”
季平寒忍不住問:“只是朋友?”
這句話本來就是傅徵天心底的一根刺,可季平寒問到了,傅徵天不得不把這根刺扎得更深。
傅徵天聽見自己平和又篤定的聲音響了起來:“只是朋友。”他頓了頓,又補了句,“我唯一的朋友。”
季平寒一滯,對上了傅徵天幽沉的目光。
傅徵天從小就懂事過人,從來都不需要人操心。唯一比較令人擔心的只有一件事:他朋友太少。
當時傅徵天跟寧向朗走到一塊,傅麟夫妻倆都挺高興的,覺得傅徵天終於交上了朋友。
在寧向朗的牽線下,傅徵天跟其他人倒也處得不錯,只不過寧向朗對他的意義依然是不同的。
如果他們現在因爲莫須有的懷疑反反覆覆地試探他跟寧向朗之間的關係,說不定會造成反效果。
而且沒了寧向朗這個朋友,傅徵天不就又回到了當初那個令人擔心的狀態?
季平寒忍不住說:“你應該多交幾個朋友。”
傅徵天“嗯”地一聲,看着季平寒說:“還有事嗎?”
季平寒被傅徵天那明顯寫着“就爲了說這種無聊的事?浪費時間!”的眼神打敗了。
這個外甥從小就不怎麼在意感情,就連當初憑空出來一個“堂侄兒”,他也一板一眼地展開“高壓教育計劃”,像個真正的“堂叔”一樣履行着長輩該乾的事。至於撒嬌和爭寵?這事兒從來都沒在傅徵天身上出現過,大概全被傅勉包辦了。
交個新朋友這種事,對於傅徵天來說可能還不如看完一份新文件來得有意義。
這麼想來,他們的擔心大概是多餘的吧?
畢竟從傅徵天的表現看來,他和寧向朗之間簡直比小蔥拌豆腐還要清白——小蔥拌豆腐還拌到一塊了呢!
季平寒陷入了沉思。
傅徵天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將桌面上擺着的照片移向自己。
照片上的他和寧向朗都在笑,看起來別的少年沒什麼兩樣。
傅徵天不禁想到,也許他現在的心情跟別的陷入戀情中的人也沒什麼兩樣。
越痛苦卻越鮮活,越壓抑卻越炙熱。
這樣的心情,比任何時候都來得鮮明。
更新完畢!
棋差一着!晚了兩分鐘qaq
今晚要去宿舍看熊孩子!免得他們在高考前以祝福師兄師姐爲由狂歡!
高考的熊孩子們也加油啊!你們絕對熊的!!(當然,看文的妹子裡最好沒有高考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