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淮打開臺燈,坐在書桌前看新改過的教師工資改革方案稿。
張文泉、陳斌都坐在靠牆的沙發上,王衛成端茶水過來,他們欠起身子感謝,不發出一點聲音,怕打擾了沈淮的思路。
周倩坐在一旁,整理裙子將膝蓋遮住,修長的小腿側並傾向一旁,棕色高跟涼鞋,棕色細皮索編織的鞋面,使腳踝看上去愈加的纖細如玉,叫她自己低頭看了也相當滿意。
周倩看平日耀武揚威、趾高氣揚的張文泉、陳斌,這時候乖得就像小學生,生怕喘氣重了就會給責罵似的,也覺得甚是有趣。
周倩打量着書房,佈置跟她姐出國前沒有什麼太大的變化,不過是靠西牆的一長排書櫥,又重新塞滿了書,收拾整齊,不像是個單身男人獨居的乾淨樣子。
不過,這也沒有什麼,就算新縣長還是單身,看張文泉、陳斌他們這樣子,大概叫他們過來幫着打掃房間,也會是歡天舞地的跑過來,總之這邊不會缺人收拾的。
她姐跟她姐夫出國定居後,周倩也只是偶爾到這邊來一趟,但由於院子有五個房間,她一個人住這裡太空曠。何況學校也有單身宿舍,這邊也就一直空着。直到王衛成說這邊的院子經他手租出來的,周倩也就沒有再過來過,倒沒有想到這邊的房子竟然是租給新縣長住的。
前些天經過這邊,看到巷子前後多了兩個晝夜都有民警值守的治安崗亭,當時還覺得奇怪,周倩這時候纔想明白過來,大家都說領導總能受到無微不至的照顧,當真是一點都不假啊。
沈淮從抽屜裡拿出煙點上,將煙跟火機擱桌上,臨了想起什麼來,拿煙跟火機丟給張文泉,要他們拿了自己點上,拿出筆在方案稿末頁簽上名字,說道:“嗯,你們的工作做得挺細,這份方案要是明天趙副縣長那邊沒有什麼問題,就直接拿到會上進行討論;王衛成,你明天早上再跟財政局那邊打個招呼,讓他們做好放款的準備。”
“好的。”王衛成答應道。
沈淮又跟張文泉說道:“你們爭取把工作做得細一些,不要出什麼紕漏,這個月教師的工資晚三五天發,都沒有關係。”
“我們爭取三天內把工作做完,保證不出一點紕漏。”張文泉信心十足的保證說道,方案得沈淮首肯,張文泉、陳斌都不擔心趙天明及其他副縣長會刁難什麼。
再個從去年縣裡就推動財政金融結算改革工作,在很多地方都視銀行卡爲稀罕物之際,霞浦縣財政供養的企事業單位人員,已經實行銀行代發工資的覆蓋。這麼大量的工資結算、發放工作在三五天內完成,也就成爲可能。
看着沈淮的意態,是示意他們應該可以告辭離開,陳斌猶有些不甘心,囁嚅地說道:“國家級重點中學的評選工作,教育部給了三年的籌備期。”
“哦。”沈淮點點頭,表示看過相關材料了。
由於國內東西部不同地區在教育基礎設施上的投入,差異極大,沒有兩三年的準備期,要是直接拿硬指標卡,經濟發展滯後的地方,幾乎不可能有學校能夠評上國家級重點中學。
這顯然不符合教育部的推動地方對重點中學進行重點投資、進行教育資源傾斜的初衷。
不過就算兩年半之後評選工作纔會正式的開展,很多工作現在就需要立即做起來,畢竟基礎設施的建設週期一般都較長。
看着沈淮就“哦”的一聲,之後也沒有什麼表示,陳斌一顆心提到嗓子眼。
張文泉站起來,體貼地說道:“時間不早了,我們也該讓沈縣長休息了。張校長,你與小周老師,改天再跟沈縣長彙報重點中學評選的工作吧。”
聽到張文泉的暗示,陳斌忙說道:“那我們就不再打擾沈縣長您休息了,改天我跟小周老師再跟沈縣長彙報工作。”
沈淮眼睛在張文泉、陳斌的臉上撩了一眼,他自然清楚他們什麼心思,無非想將周倩拖進這骯髒的漩渦,以便成爲他們躋身進入霞浦縣權力核心的臺階。
沈淮將菸灰彈到菸灰缸裡,看了周倩,見她清澈的眼眸似乎對這幕後的骯髒規則不甚明瞭,而是更多的帶着對他這個新租客的好奇,懵懂無知的踩在波濤邊緣。
沈淮轉回頭問王衛成:“衛成,你覺得呢?”
王衛成說道:“小周老師的男朋友小徐就是市設計院的,小周老師確實對縣中的增建方案挺熟悉的;聽小周老師跟張校長說說也好。”
沈淮心想王衛成到底是不甘心跟張文泉、陳斌他們同流,心裡一笑,跟張文泉、陳斌說道:“教育局跟縣中,在這方面的工作思路不對,所以我就不浪費時間聽你們彙報了。”
張文泉、陳斌也顧不上怨王衛成在沈淮面前揭穿周倩有男朋友這件事了,聽了沈淮的話,背脊都繃緊了。
這對他們來說,已經不是借獻上週倩躋身進新縣長圈子的問題;要是他們的工作思路給沈淮徹底的否定掉,實際就意味着他們隨時都有可能被拉下來,換其他工作思路對沈淮胃口的人上去,而且在當前的情況,甚至都沒有他們一絲掙扎的餘地。
張文泉、陳斌都感覺汗珠子要從額頭滲出來,卻又不知道該怎麼問沈淮,什麼纔是正確的工作思路。
沈淮眼睛在張文泉、陳斌臉上掃過,說道,“雖然地方財政困難,不能做到完全的學雜費減免,但國家早已經明確九年制義務教育的政策,所以將來在小學及初級中學教育的投入,會堅持走財政撥款這條路。不過,到高級中學及中等職業教育階段,不在義務教育範圍之內,財政也應進行撥款扶持,但相應的,學校也理應承擔一部分教育經費的籌措,將來應該走兩者相結合的道路。”
“資產化改制?”張文泉不確定地問道。
財經口、教育口問題重重,但又不得不說,這兩個系統內聚集的人才水準及數量,是明顯要高過其他系統的。
“高級中學及中等職業教育,搞資產化改制,但不是搞什麼私有化,你們要把這個思路先確立起來。”沈淮說道,“縣裡計劃成立國資教育集團,將縣中及七所中等職業學校的資產剝離進去,而後除了由新浦開發集團注資一個億之外,縣財政在接下來幾年時間裡,將會專注義務教育階段的投入,不會再對教育集團再有大的撥款。教育集團發展資金的不足,可以走市場化渠道,縣裡會出政策支持。當然了,縣中初中部的辦學經費,可以剝離出來單獨覈算。”
沈淮拿起桌角的腕錶看了看,跟張文泉、陳斌說道:“時間很晚了,你們先送小周老師回去吧;王衛成留下來,我還有話說。”
張文泉、陳斌剛瞭解到沈淮的思路,心裡需要適應一下,見沈淮逐客,當然不敢囉嗦什麼,當下與周倩告辭離開。
王衛成說道:“將高級高中與中等職業學校剝離出來,搞資產化運作,可能會產生較大的爭議。”
沈淮說道:“其他地方都已經這麼搞,平江市好一點的中學,議價生都氾濫了,我們步子不能跨得太大,也不能太保守了。而且下一步,高等院校也會有相關的動作,罵聲也少不了的。”
王衛成點點頭,說道,“霞浦縣雖然是教育大縣,但初中畢業後的繼續入學率,不足50%。如果初中以上教育階段的投入,全部要算是政府的責任,對沒有入學的那一部分人,談不上公平,還是要走財政撥款跟社會資源共同投入相結合這條路。”
“經濟體制改革已經接近二十年,接下來社會體制改革也要全面啓動,我們要建立基本的社會保障體系,但不是要建立全面的社會保障體系。也許這個思路很多人現在還沒有辦法接受,但我們一開始就要明確起來。當然,我們也防止走得太偏。”沈淮說道,“相關思路,我是確定下來了,但更細的方案,就由你盯着配合教育局那邊做。縣裡要做的事情很多,這一個億,你們要好好的利用起來。”
王衛成點點頭,現在分管教育口的副縣長作風保守,沈淮不滿意也不會急着踢人下去,所以涉及到具體事務時,也只能臨時委任他人負責。
王衛成沒有開車,就走路回家,到小區樓下,就看見張文泉、陳斌坐在車裡朝他招手。
王衛成知道張文泉他們終是放心不下,怕摸不準沈淮的思路,纔過來堵他的門。他走過去,除了張文泉的司機外,就張文泉、陳斌兩人坐在車裡,心想周倩應該給送回住處了。
“王主任,縣裡這次要拿一億出來注資成立教育集團,沈縣長雖然提供了一個思路,但我跟陳斌還是一摸瞎啊。”張文泉拉王衛成坐進車裡,帶着江湖氣地說道,“王主任,你可要提點兄弟啊,要是我們再摸不準沈縣長的工作思路,也實在太丟臉啊。”
“張局,你說什麼話呢。”王衛成笑道,時間確實不早了,也不想跟張文泉、陳斌在外面賣什麼關子,直接說道,“沈縣長早初的計劃,是想將縣屬幾所中等職業學校合併,辦多學科的綜合學院,有條件先把高等職業教育辦起來。將來條件許可的話,還可以申報高等教育。這樣,霞浦縣也可以擁有自己的大學——目前看來,沈縣長是希望將國家級重點中學跟綜合學院都放到教育集團旗下發展,而且在臨港新城的規劃裡,也都預留了發展用地。”
“這樣啊。”張文泉、陳斌面面相覷,才發現他們的認識,跟沈淮的思路差異還真不是一點半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