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卻是稍稍有些詫異,問道:“這荒郊野外的,我們吃什麼呀?”
秦昀似乎沒想到我會這麼問,再加上我此時確實是一臉茫然的表情,他稍稍思索了一下,只有回答道:“此番出行皇上特意吩咐過,所以帶上了御膳房的老師傅,還請公主放心,所食必然合您的口味。”
我沒有想到他居然把我的意思曲解成這樣,其實我只是好奇在這野外是如何做飯的,他卻以爲我是擔心食物難吃而已……
既然如此,我也不好多說什麼,只有依着他的話,有人給我端來了躺椅,我便坐在太陽底下曬着。
秦昀也是一直沒有和我說話,偶爾小聲地和前來報告的士兵說幾句,應該也是命令之類的事情,我則是知道,若是沒有大事的話,他是不會和我說話的,那些小事叫他自己搞定就好,況且我對於行軍之類的事情全然不通。
爲了方便這一大隊人馬,我們便走了官道。官道極爲寬敞,可以保證行進速度。但是也僅僅是目前而已。
我早聽常侍中說過,京城到闌州的地形是越來越崎嶇的,也就是說,越到後來,便越是難走了,可能走着走着便沒有了官道,到時候我們便有苦日子過了。
雖然是不能想象,我卻也是撇撇嘴。秦昀一直都是看錯我了,我並不是一個嬌生慣養的人,偶爾粗茶淡飯的,我還是沒什麼怨言的。
或許是等的時間久了些,不知怎麼的我便和秦昀談起天來,亦或許是身邊的人個個都是噤若寒蟬,全然沒有往日裡那輕鬆自在的氣氛,這個時候我又想起宴卿書來,他雖然是沒什麼正經的,卻是不管在什麼時候都可以把我逗笑了的。
秦昀對於我的話也只是中規中矩的回答,全然沒有和我打趣的意思,我知道他大多數時候是個呆板得可怕的人,比如現在。
這個奇異的少年,此時在陽光的映照之下,越發的顯出勃勃英氣來,他的眼睛如清澈的湖泊,卻是深不見底。
我們有一搭沒一搭的談着,他卻是見機極快,有的時候顯得他回答我的全都是敷衍,他便會接上一些話來,顯得很是自然,既沒有生疏,又沒有討好的態度。
不卑,不亢。
既不會顯得我很沒有面子,也不會顯得他很想討好巴結我。
我心裡這樣想着,一邊有些讚歎,但是不管怎麼說,他終究是會體諒我的。
我只是隨意地問了一下我們的進度,他卻是很認真的計算了一下,其中出現了一些我根本不知道的地名,但是我聽懂了一句話,我們這幾個時辰,已經走了近三十里路。
“挺快的嘛。”我帶着些讚揚的意味,眼裡微微有了笑意。至少,按照這個進度的話,我們也還是可以很快完成任務的。
秦昀卻是沒有我想的這麼簡單,見我有些滿意的意思,便對我道:“公主不要……太過於樂觀了,前往闌州的地勢並算不得很好,甚至有的地段可以稱之爲難走,我們此時速度很快,不過是因爲借了官道的便利罷了。”
或許是他感覺自己的口氣有些不對,便又忍了忍,補充道:“我也想的是現在趁路況尚好,可以走的快些,待難走之時,再放緩一下,還請公主體諒。”
他的話依然是這般的不急不躁卻又句句在理,然而在我面前他幾乎從來不會說“臣”,都是“我”。這是他的本性使然,他就是這麼驕傲的人。
我心裡瞭然,只是感覺他的性格實在是太奇怪了一些,儘管說不上是冷冰冰的,卻也是不容易接近的,頓時也有些理解棋染了。
難道是打仗的時候太久沒有見過女孩子了,所以才變得如此冷淡嗎?我在心裡暗自揣測,甚至因爲自己的臆測而忍不住笑意。
秦昀雖然是對於我突然粲然一笑很是奇怪,卻也沒有多問。在這一點,他做得很好,不該問的絕不多問。
我們談話的時間其實並不長,然而秦昀怕我急了,一直在說就快了。其實我這個時候還不是很餓,畢竟我沒有走路,是坐着轎子的,自然是感覺不到餓那麼快。
卻是出乎我的意料,這宮裡帶出來的御膳房的廚子速度如此之快,不過是一炷香的時間左右,便呈上來了。
有人在我面前擺了精緻的小桌子,新做出的飯菜便是擺在上面,我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出來的,只是驚歎,離了御膳房,尚能做出這般色香味俱全的東西來,真是難得。
而爲了保持飯菜的熱度,我自然是坐在了向陽背風的地方。
很明顯,這些飯菜,獨獨屬於我罷了。
我用探詢的目光看向秦昀,他卻只是示意我趕緊吃了。我朝四周望去,在我們旁邊,有士兵拿着長槍站成一圈站崗,再遠一點的地方便是三五個就聚在一起,雖然也是在談天的樣子,卻是聲音極小的。
由此看來,這秦昀果然是有些帶兵的才能的。
我便心安理得的吃了。御膳房的廚子做的量極其合適,雖然略嫌多了些,卻是極對我的胃口,也算是沒什麼特別不好的感覺。
我慢慢地吃完了,中間秦昀也是在我旁邊不遠處守着,不久又有人把常侍中、阿蠻和秦昀的食物端了上來。
從午飯開始到結束這段時間裡我們沒什麼話說,畢竟吃着東西說話很是不雅,況且我若是開口,必然會使得他們有些緊張,爲了大家好好吃飯我便沉默了許久。
我注意到普通的士兵也是開始吃午飯了,不由得伸長了脖子望了望,雖然看不怎麼清楚,卻好像是普普通通的米飯罷了,也不知道是什麼菜。
難不成行軍打仗,都是要這樣麼?
我知道我現在想的一些問題在秦昀眼裡是極其傻的,但是畢竟我沒有見識過這些。雖然史書裡也是看了不少關於行軍的事情,但是實際做起來又是另一回事了,而且我目前所關心的,也僅僅是大家吃的東西不一樣而已。
待得大家都吃完,陽光正是最暖的時候,我曬得久了,臉上顯出些紅暈來,頗有些昏昏欲睡的感覺。
卻還是問秦昀那些我不知道他卻是知道的清楚的問題:士兵們吃的都是什麼?
“普通的米飯。”他似乎知道我是什麼意思,便這般簡潔的回答。
“唔……我一個人還要麻煩廚子做另外的東西,是不是很麻煩?我和大家吃一樣的吧。”我稍稍分析了一下,便得出了這樣的結論。
其實特殊對待的話,確實是有些麻煩的,而我自己也感覺頗爲尷尬,儘管我是貨真價實的公主。
秦昀皺了皺眉,微微一笑道:“公主多慮了,廚子既然隨行,就只有爲您準備膳食這一個任務而已。您是千金之軀,怎麼可以吃那些粗糙的東西?”
我一時間無言以對,我若是堅持的話,他必然會認爲我很是矯情,還是謹慎些纔好,另外我這個要求也確實是有些不合常理。不僅是秦昀不答應,我話說出口的同時,常侍中眼裡雖然是有欣慰之色,卻還是很快就變成了不滿和擔憂。
我自然是心知肚明,她爲我懂事而欣慰,卻是不會允許我吃那些東西的。
我沉思了一會兒,正想着該如何結束這個話題,秦昀便是放緩了語氣道:“公主以爲他們這樣不好麼?與沒有糧草相比,此時有飽飯吃,已是很好。”
他的語氣裡有顯而易見的滄桑和感嘆,我不由得一驚,沒有飯吃?那會是什麼情況?
心念電轉之間我確實是想起了,許多軍隊戰敗,原因都有一條是糧草不夠,可以說,幾乎所有的軍隊都遇到過這個問題。我默然了一會兒,有些稍稍難過。
我說不清楚是爲什麼而難過,要是非要說的話,我只是感覺,同樣是人,那些保家衛國的壯士們寧可拋頭顱灑熱血,有時卻是連飯都沒有的吃,豈不是一種悲哀?反觀那些貪官蠹蟲,卻是夜夜笙歌……
地位不同,區別便是如此之大。
我不再說話,只是點頭示意我明白了,秦昀也是瞭然,便不再繼續這個話題。只是他不知道,這個話題已經在我心裡留下了烙印,而且催生出了一些小小的念頭。
比如,我若是沿途遇見了欺壓百姓的貪官們,必然是會嚴懲不貸……
然而這樣一想,便是會想到別的地方上面去。首先我們這麼聲勢浩大的,地方官便會早就準備好了,不僅僅是迎接,更是把自己做的壞事都抹去了。所以要是想懲惡揚善的話,還是要隱藏身份的好。然而眼下行程如此緊張,還是回頭再說吧……
這樣一想我便把秦昀忘在了一邊了,他也不惱,只靜靜地站在我旁邊守護着,雖然是隔了些距離的。
當我終於回過神來了,秦昀適時的說道:“公主,我們休整了這麼久,是時候重新出發了。”
我點點頭,阿蠻她們便扶着我一起坐進皇家車輦裡,而有士兵急急忙忙跑向隊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