敞明亮的辦公室中,一位穿灰色制服、看起來文質彬幹部正在批閱文件,辦公室的門被輕輕敲響,秘書拿了一疊文件進來,年輕幹部頭也未擡,繼續批註着手上的文件,秘書躡手躡腳的將文件擺在了他的案頭,小聲道:“謝省長,發改委的文件。”
年輕幹部眉頭不爲人察覺的動了動,目光瞥到了秘書剛剛送到的文件上,是民政部、財政部、發改委等聯合發下的紅頭文件,《關於進一步做好農村五保供養工作的通知》。
謝副省長沒有看內容,在篇頭批註了“轉民政廳、財政廳、發改委及相關部門”。
秘書王喜覺得他有些草率,小聲提醒道:“要不要辦公廳討論下工作的具體辦法。”王喜剛剛調來跟謝副省長不久,他精明強幹,本來是很有希望進入梯隊幹部名單的,但就在省裡準備將他放在某市副書記的位置上鍛鍊時,他以前服務的領導出了事,他也受到了牽連,被反反覆覆審查達一年之久,時不時就被紀委召去交代問題,但令所有人大跌眼鏡的是,到最後紀委也沒有查出他有什麼問題,但儘管如此,他也成了大院裡的異類,大家都躲着走,就在他心灰意冷準備離職的時候,謝文廷來到了寧西,並在前不久將他要了過來做專職秘書,王喜知道,自己沒出事在謝副省長眼裡就是一種能力,更對謝副省長給了他第二次政治生命感激不已,做事情更加盡心盡力,力求能幫到這位年輕而又深沉的領導。
最近發改委關於農村工作出臺的文件越發多了起來,以王喜的嗅覺,自然感覺到中央政策在向農村傾斜,可能和最近剛剛進入發改委主管農村工作的那位唐副主任有關,而這個風向謝副省長理應重視的,對謝副省長漠視中央文件的作法王喜有些不可思議,想了想,還是出聲提醒了一下領導。
謝副省長眉頭縱了起來,盯着王喜看了一眼,隨即表情柔和起來,點點頭,“恩,要辦公廳討論個實施辦法。”頓了下,“你定一下基調。”
王喜嗯了一聲,又說道:“聽說今天下午地廳長辦公會是趙廳長主持。”
王喜說的廳長辦公會指的是省公安廳的廳長辦公會,最近省公安廳常務副廳長陳達和和緬南黑幫接觸的內幕傳得沸沸揚揚的,隨帶着就有傳聞陳達和副廳長和省內一些灰色人物的關係也很密切,更有傳聞說他有十幾個情婦。
謝副省長曾經問過王喜關於陳達和的傳聞,雖然只是隨口那麼一提,王喜就留了心,也發動人脈打探消息,公安廳裡幾名副廳長關係都不怎麼好,陳達和這個降落傘更是被人嫉恨,到底誰在背後給陳達和使絆子,沒人能摸得清。
不過今天下午的廳長辦公會由趙廳長主持無疑有些不尋常,趙廳長就是省委常委、政法委書記、省公安廳廳長趙長江,平素地廳長辦公會,沒有重大事項的問題,通常都是由趙長江委託,主持日常工作地常務副廳長陳達和主持會議,而聽說原本下午的議程是沒什麼重要事項的,趙長河突然接了手,就耐人尋味了。
不過王喜不解地是謝副省長爲什麼會關注陳達和。如果說爲了公事關心同志又好像不像。要說謝副省長和陳達和有什麼私人糾葛也不大可能。謝副省長地爺爺是開國元勳。雖然聽說身子骨極爲虛弱。但老爺子地故交部舊佔據了很多重要位置。謝副省長可以說是手眼通天了。而陳達和。家庭背景極爲普通。從基層一步步走上來地。當然。聽說北京有些背景。但到了省這一個層面上。在北京有背景地幹部不在少數。虛虛實實真真假假地。誰也不好說就耗準了誰地脈。
陳達和唯一可能和謝副省長沾點邊地就是傳說他有寧家地背景。因爲有人看到過他和軍委寧副主席地妹夫、省內某市市委書記秦成業秦書記吃過幾次飯。但和秦書記吃頓飯也代表不了什麼。以前自己還和秦書記吃過飯呢。
不過寧家和謝家又是什麼關係呢?
王喜知道。自己什麼都看不清是因爲自己剛剛追隨謝副省長。而隨着時間地推移。自己會慢慢看透很多事。
見謝副省長聽了自己地話。只是點了點頭。沒有說什麼。王喜就退了出去。
謝文廷好像沒有將王喜地話放在心上。繼續低頭批閱文件。辦公桌上地電話忽然響了起來。謝文廷看了看來電顯示。就抓起電話。沒有什麼表情地恩了一聲。
話筒裡是一個低沉的男音,“怎麼樣?把陳大炮拿下來?”
謝文廷眉頭就皺了一下,“陳達和,用得着你操心費力嗎?”
話筒那邊地人旋即笑起來,“我是想看看唐逸那老狐狸哭起來是什麼表情,你知道吧,聽說這個老狐狸喜歡假惺惺照顧朋友,陳大炮是他的死黨,用陳大炮的東北話說他們是鐵子,拿下陳大炮,看看那老狐狸假惺惺掉淚也是好的嘛!”
謝文廷眉頭皺得更緊,但顯然電話裡的人和他太過熟悉,他臉上有些不耐,但沒有說什麼。
那人又笑起來,“明白,在你眼裡,陳大炮不值一提,放眼皮底下看猴戲也挺好,他們廳裡那點破事咱們不管,不管,哈哈。”
謝文廷最厭煩的就是他說話太直,但來到寧西,這是唯一有力的臂助,也好說什麼,掛了電話,搖搖頭,繼續翻閱桌上的文件。
……
www▪ttκΛ n▪¢〇
趙長江很久沒主持省廳的廳長辦公會了,現在從國務院,總理辦公會在慢慢被常務會議取代,地方政府部門也有樣學樣,例如寧西省公安廳,各種專項會議在逐漸取代類似碰頭會的廳長辦公會。
總理辦公會也好,地方正副職辦公會也好,都是碰頭會議的性質,參加人員不固定,幾位主要負責人碰個頭,交換一下意見,很多重大決策就被定了下來
學也不民主,中央在改革,地方也在進步。
寧西省公安廳廳長辦公會在辦公樓八樓的小會議室召開,省委常委、政法委書記、省公安廳廳長趙長江主持,副廳長陳達和、高全友、程世虎、白瑞慶,政治部主任馮延及省廳有關部門的負責人蔘加了會議。
會議主要討論的議題是學習全國公安廳局長座談會議精神,研究部署貫徹落實意見。推進公安信息化建設、加強執法規範化建設、加強公安隊伍思想政治建設等等。
橢圓會議桌旁,參加會議的幹部清一色警服,帽子在桌上都擺得整整齊齊,成兩條直線,襯得會議室不一般地肅穆。
軍人出身的趙廳長最看重紀律,有他在,就算最大咧咧的陳達和也以身作則,腰桿拔得很直。
趙長江正做着總結化發言,“大家要深刻領會杜啓明部長的重要講話,要在吃透精神、掌握實質上下功夫,通過學習研讀,進一步提高認識,增強使命感和緊迫感,努力適應新形勢、完成新任務。”
政法委書記郝仁義成爲政治局常務委員後,就不再擔任公安部部長的職務,原川邊自治區區委書記杜啓明擔任公安部部長,並在去年的人代會上當選爲國務委員。
趙長江作過總結性發言,環視了大家一眼,拿起茶杯喝水,眼角似有意似無意的瞟了陳達和一眼。
接下來的議題就是總結省內第一單特大跨國綁架案的經驗教訓,十幾名被綁架地少年,在專案組的努力下,獲救了大半,但還有四五名下落不明。
高全友副廳長拿起了桌上地一份材料,“會議前剛剛接到州市局的資料,他們已經鎖定了目標,相信朝着這個方向查下去,我們能解救所有的被綁架人質。”
只有一份材料,高全友就遞給了趙長江,趙廳長看過以後,微微點頭,又將資料傳給陳達和,在橢圓會議桌上挨個轉了一圈。
州市局將目標鎖定爲鴻發進出口貿易的劉老闆,材料裡講,劉老闆和緬南特區一名叫做扎旺的黑幫分子來往密切,而扎旺很可能就是這次特大跨國綁架案地幕後主使。
大家看着材料,都沒人說話,其實有傳聞,陳達和就是靠劉老闆這個灰色人物和緬南黑幫接上了頭,而現在根據州市局的材料,調查方向就會變成劉老闆和境外黑幫勾結綁票,這裡面意味着什麼不言而喻。
沒人說話,當面得罪人地事不到必要,是沒有人肯做的,高全友卻是點了顆煙,意味深長的道:“撥開雲霧見月明啊,一直以來,我們在這宗綁架案上都很被動,到底是什麼人作案,走的是什麼渠道我們都摸不透,甚至人質解救回來了,我們辦案人員還是稀裡糊塗的,這很不好啊,輿論上我們就不能搶佔制高點,稀裡糊塗,是會打敗仗的。”
政治部主任馮延看了高全友一眼,又看了眼陳達和,慢慢停下了做記錄地筆,高副廳長和陳副廳長聽說都有北京的背景,四位副廳長關係都不怎麼好,但陳副廳長和高副廳長明爭暗鬥最厲害,甚至廳裡一般處級幹部都能嗅到火藥味,不過四位副廳長裡,大咧咧脾氣火爆地陳副廳長大概是最讓人喜歡的,陰柔地可怕的高副廳長則最沒有人緣,和他接觸過地幹部都知道這人最擅長背後捅刀子。
不過感情是一回事,站隊又是另一回事,馮延很早就想動一動了,老領導那邊最近話風有些鬆動,一向陰沉的高副廳長突然一反常態,看來是有了很大的把握,馮延輕輕轉動着鋼筆,琢磨着怎麼說上幾句話來表明自己的態度。
趙長江沒有說話,拿起茶杯,很緩慢的喝着水,或許,他在考慮什麼問題,又或許,他還在等,等其他人的表態。
程世虎副廳長扶了扶黑鏡框,他一隻眼睛作過白內障切除手術,鏡片厚的很,旁人看過去,鏡片後的大眼睛也很滑稽,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這個人深着呢,他說的話,常常趙廳長也要掂量掂量。
程世虎聲音低沉,帶有特有的南方鄉音,聽起來很舒服,“州市局的情報有一定地參考價值,但具體情況還是等省廳專案組來分析吧,我們這些看看材料的人不好定調子,那不科學。”
高全友吸菸的頻率有些細微的加快,馮延壓下了到了嘴邊的話,他知道這個時侯,通常代表高副廳長會就自己的觀點進行總結性發言,果然,高全友很快就掐滅了手裡的菸蒂,笑了笑道:“咱們查案子,就要大膽假設,小心求證,當然,世虎廳長說的也有道理,我看這樣吧,抽調州的精幹民警進入專案組,給專案組地同志們提供些新線索、新思路,對破案應該有幫助。達和,你看呢?”最後高全友卻是笑眯眯看向了陳達和。
因爲陳達和自來熟,雖然幾位副廳長互相都客客氣氣的沒什麼共同語言,但人人對陳達和就好像自己人一樣,“達和達和”地叫得很親熱,平時高全友和陳達和稱兄道弟,馮延還沒覺出什麼不妥,但現在這樣的氛圍,高全友一聲異常親熱的“達和”,卻是令馮延頭皮有些發麻。
陳達和一直在揉他的大臉,好像臉上生了蝨子一樣,這位大咧咧的常務副廳長遇到難題時地動作都那麼與衆不同。
聽到高全友叫自己“達和”,陳達和心裡罵聲娘,卻是爽朗的笑了,“唉,高廳長,我看你這番心思是白費了,綁架案,部裡早就接手了,這份材料裡說地扎旺,資料也不準確嘛,他是我的線人,現在也交給了部裡的專案組,聽說他交代了賭城很多問題,緬南那邊,麻煩大了,這個土匪窩我看就要一鍋端,至於我們寧西的人質,相信部裡也會有妥善的解決辦法。”
着陳達和就呵呵的笑:“部裡要求保密地,雖然到了時限,但大家最好還是當沒
就是,高廳長,”陳達和看向高全友,“就是讓你呵呵。”
高全友怔住,好一會兒才微笑道:“你這個達和,保密功夫作得不錯嘛,不過問題解決了就好,解決了就好啊!”
會議室裡氣氛馬上輕鬆下來,大家臉上都有了笑容,開始一家親的討論問題。
馮延微笑看着陳達和,忍不住搖了搖頭,這個老陳,道行深不假,但什麼時候都這麼大咧咧,看他笑呵呵挖苦高全友“白費心”,真是脫不了陳大炮本色。
不過省廳幾位副廳長地份量,看來是要重新評估了,現在看,以往覺得背景最深的高副廳長反而外強中乾,而滿嘴跑火車地陳大炮倒是手眼通天,能在部裡翻雲覆雨,一舉扭轉在寧西的不利局面,陳大炮地根子深不可測啊,程副廳長在部裡看來也很有人脈,可能早收到了消息,是以纔給陳大炮“雪中送炭”。
陳達和笑呵呵聽着白副廳長談起下一個“掃黃打非”的議題,心裡卻是捏了一把汗,回到寧西后他才知道情況有多嚴重,如果按照州市局的方向查下去,自然就會有人抽絲剝繭,查出自己和所謂黑幫人物勾結,接着,就是查情婦,查經濟問題,什麼屎盆子都會扣下來,局面多麼嚴峻陳達和比誰都清楚,正在一籌莫展之際,接到了部裡劉副部長的電話,要寧西專案組提供緬南黑幫的資料,而那邊的扎旺不知道怎麼就成了他的線人,聽說交代了很多問題,公安部已經通過外交渠道正式和緬南方面談判,緬南方面是很擔心激怒共和國的,好像已經準備配合共和國幾部委的聯合行動。
陳達和拿起茶杯喝口水,心裡嘆了口氣,站在了這個位置,還要跟個孩子一樣,事事要靠唐書記給擦屁股,再這樣下去,唐書記不吱聲自己也好在這個位子上呆下去了,怎麼也得爭口氣,不要讓人看輕了。
陳達和琢磨着心事,甚至都不知道幾時散的會,政治部馮延主任微笑拍了他肩膀一下,陳達和纔回過神,看着馮延善意的笑容,陳達和知道,廳裡的幹部大概又要在背後掂量自己的背景了。
陳達和知道,自己雖然有一定的安東背景,甚至在黃海掛過職,但在寧西一般幹部看來,是聯繫不到發改委唐副主任身上的,因爲唐書記的位子還沒有重要到令寧西一般幹部聯想的程度。
大家更多的是猜測自己在公安部裡有什麼背景而已。
陳達和和馮延談笑步出會議室,高全友落在最後,看着陳達和的背影,他嘴角抽搐了幾下,陰着臉,匆匆離開了會場。
另一間寬敞的辦公室中,謝文廷掛了電話,眼裡露出一絲莫測意味,輕輕點頭,“保下來了,老狐狸感情用事嗎?”
遠在千里之外的唐逸自不知道自己成了很多人眼中的“老狐狸”,很多人都在拼命猜測自己的心思,打了個大大的噴嚏後,唐逸瞪眼訓斥蘭姐:“怎麼搞的?喝口你倒的茶都能感冒?”現在暴戾的唐逸,實在和“老狐狸”的形象相去甚遠。
蘭姐唯唯諾諾,低頭看着漂亮的銀色高跟鞋尖,一句話也不敢說。
……
駕駛着紅色奧迪TT,蘭姐美滋滋哼着小曲,哪裡像剛剛被黑麪神訓斥過的樣子?副駕駛上,保姆秀娥羨慕的看着蘭姐,在她眼裡,夏總無疑是個完美的女人,漂亮、性感而又能幹,看夏總穿着寶石藍窄裙,那兩條白腿美得冒泡,秀娥也只能用土氣的形容詞來形容夏總,她只知道,別說那些男人,就是自己都想摸摸夏總那粉嫩粉嫩的美腿,想起那次無意碰到夏總的身子,那軟綿綿的感覺,實在令人心裡癢癢,秀娥想到這兒臉就是一紅,不要和夏總在一起時間長了,成了城裡人常說的“同志”,那可就羞死人了。
秀娥是蘭姐僱的保姆,住在京城夏蘭美容院附近的小區,那是唐逸買的房子,租給了蘭姐,唐逸發下話,要蘭姐多花點精力在美容院,不要整天回四合院住,蘭姐雖然偷偷僱了保姆,也真正有了頤指氣使的“下人”,但住公寓,怎麼都不如住四合院有感覺,四合院裡,特別有做少奶奶的那種韻味。
是以蘭姐寧可回四合院被黑麪神罵,也不喜歡住公寓被保姆服侍,隔三差五就跑回四合院住一晚,更詛咒黑麪神,不讓姑奶奶享福,活該你天天打噴嚏。蘭姐現在詛咒黑麪神是越來越輕了,甚至都不再詛咒黑麪神出門摔跤,就怕黑麪神摔個好歹,自己變成沒依沒靠的孤魂野鬼。
唐逸要蘭姐在外面住,多關心美容院,倒不是對蘭姐有什麼期望,但最起碼要寶兒看起來,自己媽媽是個有用的人吧?唐逸用心良苦,又哪知道蘭姐恨得咬牙切齒?
蘭姐熟練的將車泊在東方超市前,紅色跑車,俏麗少婦,馬上引來一片火辣辣的目光,蘭姐已經習以爲常,風情萬種的下車,性感的嘴角微翹,高傲的就像個貴公主。
東方超市是距離夏蘭美容院最大的超市,營業面積數萬平米,樓體呈銀色,就好像巨大的乒乓球被削去了下面的一半。
“下車,記住提醒我,先買感冒藥!”買感冒藥這等“大事”蘭姐又怎麼可能忘記?她是故意彰顯自己主人的身份。
秀娥傻乎乎的下了車,問:“夏總,您感冒了?”
蘭姐也懶得理她,擺擺手,氣勢十足,“叫你記住就記住,別廢話!”給黑麪神買感冒藥,要你來記住是擡舉你了。
秀娥忙哦哦了兩聲,小心翼翼關上車門,跟在夏總身後,屁顛屁顛的向超市裡跑,看着夏總高傲的步伐、兩旁女人嫉妒羨慕的眼光,走在夏總身邊,秀娥突然覺得自己也充滿了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