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唐逸下班回到家,卻見寶兒嘟着嘴坐在客廳沙發上,臉上還有淚痕,蘭姐怒氣衝衝站在寶兒身前,毛衣袖子挽到胳膊肘,露出藕一般雪白的胳膊,正揚起手臂,準備給寶兒一巴掌,唐逸沉聲道:“住手。”
蘭姐訕訕放下胳膊,卻有些不甘的道:“唐書記你不知道這孩子多淘氣,第一天上學就和班上同學打架,老師明天要見家長呢。”
寶兒今天正式在實驗小學報道,蘭姐也多了個活兒,接送她上下學,爲這個還專門買了輛自行車,其實唐逸上班完全可以帶着寶兒,去實驗小學也不過是多拐個彎,不過爲了讓寶兒能和普通孩子一樣健康的成長,不讓她小小年紀就被人奉承討好,學得勢利樣,唐逸才讓蘭姐每日接送她上下學。
聽到寶兒第一天就和同學打架,唐逸笑了,走過去坐到寶兒身邊,問道:“誰欺負咱家寶兒了?告訴叔叔,叔叔去打他屁股。”
寶兒撅着嘴生悶氣,理也不理唐逸,唐逸看得好笑,忍不住在她小臉上擰了一把,笑道:“小受氣包。”寶兒氣得扭過小腦袋,給他個後腦勺。
正準備再問她,門鈴響了起來,這還是蘭姐她們來之後第一次來客人,蘭姐就有些慌亂,拎着不情不願的寶兒就將她塞進了內屋,唐逸心說多半是李安,估計是想挽回自己對他的看法吧,對蘭姐笑道:“別慌,多半是熟人,開門吧。”
蘭姐拉開門,門外是一男一女,男的國字臉,很精神的一箇中年人,女的戴個眼鏡,斯斯文文的,也就三十多歲年紀。
看到蘭姐中年男人錯愕了一下,隨即問道:“這裡,是唐書記家嗎?”
蘭姐看着男人的派頭就知道是領導,忙陪笑道:“是,是,二位請進。”
唐逸看到進來的一男一女卻是怔住,兩個人自己都認識,男人是武裝部李部長,女的更是意想不到,竟然是電大輔導員林老師。
唐逸心說他們怎麼會認識,還一起找上了門?心中狐疑,臉上掛笑走過去和李部長握手:“李部長光臨寒舍,蓬蓽生輝啊。”
又對林老師點頭笑道:“你好。”
林老師猛然在唐書記家見到唐逸,已經夠令她吃驚了,再聽林部長口口聲聲唐書記唐書記的,更是滿心驚駭,他,怎麼會是縣委唐書記?但見唐逸不說認識自己,她也只好裝糊塗。
李部長介紹道:“唐書記,這是電大林老師,青島大學經濟學專業畢業,在執教上更積累了豐富的經驗,是我縣不可多得的人才哦。”
唐逸笑笑,請李部長和林老師進了客廳,坐到沙發上,蘭姐心思玲瓏,爲李部長泡了杯濃茶,給林老師卻是送上一杯果汁,想來女人沒幾個喜歡喝茶的。
送茶時李部長和林老師都忙站起來接着,李部長更客氣的說:“謝謝。“卻不知道該如何稱呼蘭姐,唐逸笑道:”她是我女朋友的姐姐,孤兒寡母的暫時住我這裡,順便照顧我的生活。”索性乾姐姐的幹字也去掉了。
李部長恍然,深有感觸的道:“唐書記爲了延山殫精竭慮,每日沒黑日沒白天的忙,說是鞠躬盡瘁一點也不爲過,要我說,對處一級的幹部,保姆費也應該儘早落實,尤其是很多基層處級幹部,孤身一人來異地工作,比省市領導還要累得多,卻沒有家人照顧,你說家人跟着吧,工作還是個問題,所以我覺得基層異地幹部更應該特殊照顧,不能讓我們的一線基層領導有後顧之憂嘛。”說着誠懇的對蘭姐道:“唐書記就勞煩您多照顧了,沒辦法,誰叫我們基層領導很多政策還沒有落實呢,人民公僕,人民公僕,咱們這些公僕的家人又有幾個不辛苦的?都跟着勞心勞力,就當爲國家作貢獻了,爲子孫後代多出份力吧。”
蘭姐聽得雲裡霧裡的,也沒大聽明白,就知道他說自己辛苦呢,心裡就納悶,自己的日子多舒服,吃飽了睡,睡足了吃,看看電視,溜溜市場,簡直就是自己以前夢寐以求的日子,怎麼就辛苦了?那不辛苦得怎麼過日子?
“蘭姐,你看你的電視。”爲了表示對蘭姐的尊重,突出她是自己姐姐的身份,唐逸特意說了這麼一嘴,蘭姐笑道:“不看了,你們說正事兒。”將電視關了,偏偏她又是個好事的性子,也不走開,在那兒剝桔子,削蘋果,豎着耳朵聽他們說話。
李部長知道唐書記習慣直來直去,客套了幾句話後就說明了來意:“唐書記,過了春節黨校準備上個經濟學課程,聽說會招聘幾名教師,林老師打了兩次報告,都被駁了回來,她可是我縣恢復高考制度後第一批中專畢業生啊,後來又自修了本科課程,可以說是教育戰線的尖兵,我覺得,這樣的人才我們要珍惜啊,人才外流的弊端也是唐書記您反覆強調的,我覺得縣委黨校在這件事上處理的有些不妥。”
唐逸笑着擺擺手:“也不能這麼說,嚴書記這人我知道,一向嚴以律己,寬以待人,如果他將林老師的工作放一放,就肯定有他放的道理。”嚴書記分管黨校青年團等事宜,也兼任黨校校長,和老姚關係不錯,要說李部長找自己的事兒不是啥大事兒,按理說李部長怎麼也是縣委常委,調動一名完全夠資歷的教師進黨校,也就是打聲招呼的事兒,既然找到了自己,那就是老嚴故意刁難他。
李部長滯了滯,心說唐書記以前那混樣還真是裝出來的,常委會立威後果然就是另一種神氣了,於是陪笑道:“唐書記,那你說這事兒怎麼辦?難道林老師這樣的好同志就一直放在電大?怕是委屈了人才啊。”
從進了門林老師就一直偷偷打量唐逸,半個月前她就得到了信兒,黨校要增設經濟學課程,打了兩次調職報告,都被駁了回來,本來也不報啥希望了,那天和李胖子閒聊時隨便提了一嘴,李胖子是個熱心腸,滿口打包票,又帶她去自己叔叔家走關係,林老師倒是吃了一驚,李胖子也不是就知道吹牛,原來他還有個縣委常委的叔叔。
本來李部長就夠威嚴了,林老師在他面前還真有些拘束,令林老師更想不到的還在後面,平日不言不語的學生,一躍成爲了日常李胖子吹牛時經常提到的縣委書記,想起幾個學員談論縣委秘聞時唐逸就在旁邊,林老師就是一陣後怕,幸虧自己沒說啥出格的話,要不說古人說隔牆有耳呢,這話還真是不能隨便亂說。
聽到李部長幫自己說話,唐逸輕輕巧巧就來了句“嚴書記放一放肯定有放的道理”心裡不由得有些不是滋味兒,再怎麼說,也算認識吧,哪能一點彎兒都不打的就回絕呢,就算說考慮考慮自己也有個臺階下啊。
可能因爲認識唐逸吧,林老師就突兀的插了一嘴:“唐書記,李部長,其實我在電大也挺好的,沒什麼委屈不委屈的。”
李部長愕然,心說哪有你說話的份兒?
唐逸輕笑道:“林老師有些怨氣嘛,這可不是幹工作的態度,黨校的老師更要覺悟高,立場堅定,不能因爲不理解組織的安排就怨天尤人嘛。”
林老師被唐逸批評的滿臉通紅,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唐突,面前的青年可不是電大時的學員身份,容不得自己放肆,拿起果汁卻沒喝,將杯子放到茶几上,又拿起來,很窘迫的模樣。
唐逸喝了幾口茶水,將茶杯放到桌上,放緩了語調:“當然,林老師教學能力是有目共睹的,我也是林老師的學生嘛。”
李部長一愣,唐逸笑道:“這件事還請李部長和林老師保密,我想安安穩穩讀下電大文憑。”
“至於林老師的工作,黨校也確實需要林老師這樣的人才,不過畢竟是嚴書記負責的,我也就是負責打個招呼,成不成的還要看嚴書記的意見。”
李部長心裡一笑,唐書記還真賣自己面子。他本來就是想借這事兒和唐逸套套近乎,另外也是試探下唐逸對自己的態度,今天得到的答覆可謂很圓滿了。
林老師卻是有些懵,唐書記前面說得冠冕堂皇,本來以爲他是婉拒呢,誰知道後面一個“當然”又把這事兒應下了,直到出了唐逸家門還是迷迷糊糊的,最後心裡自嘲的一笑,大概只要是領導就喜歡賣弄高深吧,年青的唐書記也不例外。雖然不知道唐逸到底是因爲李部長的面子還是因爲認識自己答應了這事兒,心裡還是挺感激他的。
李部長問起林老師,知道唐逸和自己侄子是同期學員後出了一腦門冷汗,他那侄子他知道,嘴裡能跑火車,啥都敢往外倒,心說回去一定要點點他,讓他在電大安分點。
蘭姐送他倆出門後得意洋洋的回了屋,李部長在門口介紹了自己的身份,武裝部部長,還告訴蘭姐有什麼苦難不好找唐書記解決的話儘可以找他,蘭姐就有些小得意,想不到縣委的大人物都對自己客客氣氣的,哼,牛家鋪子那幾個喜歡嚼舌頭的婆娘以前不是瞧不起自己嗎?現在知道這碼事嚇她們個跟斗。
得意洋洋哼着小曲進了屋,看着唐逸就格外順眼,殷勤的走過去送上嫵媚的笑臉:“唐書記,我再給你煮點夜宵?”
唐逸笑笑:“你還是去看看寶兒吧,問問她爲什麼和同學打架,也別盡怪她,我看寶兒不是調皮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