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一鳴走了之後,會議室裡氣氛一下子輕快了不少,祖斌蔚甚至還聽見邊上的狄理全輕輕鬆了口氣,這是執行委員會中除了任宏遠之外唯一沒有挪位的。
身爲展雄集團的ceo,魏軍不僅僅負責展雄集團的具體運營,而且也協助馮一鳴對展雄系企業的部分宏觀管理工作,從今年兩月份,兩個人就在商量這次輪崗的事宜,接下來魏軍對每個人負責的業務中的長短目標、擴展力度等等進行詳細的解說。
等天都黑了,魏軍才住了嘴,笑道:“用句老話說,前途是光明的,路程是曲折的,但我想每個人都能夠在繁重的工作、困難的抉擇中尋找到自己的價值。”
“這次會議到此結束,董政語會將每個人的獎金明細發至郵箱,明天就能到賬……另外,聶維、項雁、祖斌蔚……”魏軍頓了頓才繼續說:“還有魏強仁,這四個人留一下。”
諸人散去,四五個人看着魏強仁緩緩走出會議室,坐的遠遠的祖斌蔚和項雁臉上都浮現出回憶的神色,祖斌蔚小聲嘀咕道:“至少……至少不是一封內部郵件就打發了……”
項雁翻了個白眼,知道丈夫還在記仇,不過心裡也有鬆慰,至少馮一鳴給了魏強仁一個機會,而不是讓魏軍、樑刑或者自己這個剛剛上任的人力資源總裁去……
打開門,周衝看着眼前曾經的上司,咧咧嘴回頭看了眼馮一鳴,想說什麼卻最終沒開口,只拍拍魏強仁的肩膀,和于飛走出辦公室。
葉子姿倒了杯咖啡放在茶几上,默默退出辦公室。
“坐吧,嚐嚐味道,咖啡豆還是朋友送來的,我可嘗不出好壞。”馮一鳴平靜的伸手指指邊上的位置。
魏強仁嚥了口唾沫,緩緩坐下端起咖啡杯。
“記得第一次見面是在天韻科技的會議室,那時候的咖啡機還是李語費了好大力氣買的二手貨。”馮一鳴垂下眼簾盯着自己那隻打了石膏的左腿。
魏強仁的手抖了抖,咖啡杯好險翻倒,他當然記得八年前那一幕,自己莫名其妙的被黃永江叫到會議室裡去開會,然後莫名其妙的被點名表揚,之後莫名其妙的轉到展雄投資,接着接手開發易付寶……
“那間會議室裡,除了我、當時還沒正式加入的魏軍、後來很快調走的李語、康威季、黃永江之外,還有七個人,我清晰的記得每一個人的面容、年齡、名字,甚至籍貫……”馮一鳴的聲音帶了絲暖意,“比如你,魏強仁,今年三十二歲,燕京科技大學畢業,2000年1月份進入天韻科技,同年六月份調至展雄投資,九月份正式組建易付寶科技公司,兩年多後跟隨集團搬遷至江河市高新園區……”
“馮少,我……我……”
馮一鳴擺了擺手,“另外六個人,其中三個人蔘與這次輪崗,還有兩個人留在了天韻科技,還有一個……是趙兆飛,前年就沒了……”
馮一鳴記得很清楚,那是個頗爲靈動的青年,和康威季、黃永江關係都極好,是黃永江組建工作室的老員工,魏軍一度將其視爲康威季的接班人,可惜前面車禍逝世。
“平心而論,你在易付寶乾得很不錯,從公司管理、技術攻關、人事組織都不錯,易品網有如今的地位,和易品物流、易付寶的成長有直接關係。”馮一鳴繼續說:“雖然你有着核心管理人員的一些不該有的弊端,但我仍然點名你出任天鵬金融的ceo,即使是機緣巧合。”
魏強仁臉上的苦澀越來越濃,一上來就談舊情,就敘功勞,這可不是什麼好事……
“魏軍曾經勸過我,這次交流會通知你不要參加,但我拒絕了,不管怎麼樣,我不想以一封冷冰冰的內部郵件來結束。”
魏強仁終於忍不住艱難開口,“不怪你……是我的問題……”
“恩?”
“是我想的太多……”魏強仁雙手使勁搓了搓發麻的臉。
“我知道。”馮一鳴點頭道:“我知道企鵝那邊聯繫了你。”
“譁!”魏強仁猛地站起,那杯咖啡終於倒了下來,慢慢的轉動着從茶几上摔落。
“你看看你,一點靜氣都沒,雖然有地毯,杯子不會碎,但弄髒了你來洗?”馮一鳴用眼神示意魏強仁坐下。
魏強仁的臉頰不停的抽動,聽着對方用一種輕輕鬆鬆的語氣戳破自己最大的秘密。
“我生死未卜,你想有條後路,這是人之常情,至少不像……我最親近的親戚李程還想着反咬一口。”馮一鳴笑着說:“你和我之間,是工作關係,說的客氣點是同事,說的簡單點是上下屬,如今的社會……忠誠是不存在的,你又不像周衝、于飛和我是發小,也不像李欣雨是我老姐,用忠誠來評價你,是荒謬的。”
荒謬?聽到這個詞,魏強仁只感覺……這一席話纔是最荒謬的,對面的青年從不可解釋的角度來替自己開脫?
“管理永遠是最簡單,同時也最複雜的工作。”馮一鳴輕聲細語道:“是論才還是論德?是論關係遠近還是論信任多少……”
“所以一度有人勸說,但我仍然讓你執掌易付寶……”
魏強仁不解的看着馮一鳴,自己已經被解除所有職務,這句話什麼意思……
接着馮一鳴補完了這句話,讓魏強仁如墜冰淵。
“在我知道,2001年阿里的馬和你接觸過……”
魏強仁僵着身子楞在那一動不動,他無法理解,甚至不知道應該從哪兒想起……
馮一鳴終於第一次偏頭看了眼魏強仁,“知不知道別人怎麼評價你?”
“……”
“都說你笨。”馮一鳴不客氣的說:“你從來沒有想過,爲什麼魏軍、樑刑、聶維、陳靚,甚至是秦向南、秦蕾蕾不肯動手?他們都不肯或不敢,你卻敢。”
魏強仁垂下頭,將臉塞進兩手之間。
“我認爲,在展雄集團,你有着足夠的空間來施展拳腳,集團也會給予你足夠的報酬,事實上你乾的不錯。”馮一鳴搖頭道:“用人之道不可一概而論……你知道我今天找你來,這一番話的用意嗎?”
魏強仁沒擡頭,捂着臉的雙手青筋畢露,片刻後沉悶的聲音才響起,“我的離職……和地震後的救援活動中做的手腳並沒有直接關係。”
沉默了好一會兒,馮一鳴才輕輕點頭,“不錯,最多隻是間接關係,我承認,你並不是天鵬金融ceo的第一選擇,甚至不是第二選擇,但我從沒有想過在你上任之後匆匆讓別人取代你,但如今……”
“如今我自己出了問題,不離職……向上向下都無法交代。”魏強仁擡起頭,眼圈泛紅。
馮一鳴的沉默驗證了魏強仁的想法並沒有偏差。
“張易年離職後,仍然是天辰交流會的名譽成員,你也是。”馮一鳴簡短的說:“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
“謝謝。”魏強仁長長吁了一口氣,答非所問道:“真的謝謝,不然這個結永遠在心裡……我還以爲是別人虧欠了我,其實實情剛剛相反。”
“不客氣,我知道,有人私下評價我……心狠手辣,但我也有我自己的原則。”馮一鳴平靜道:“當年我拒絕了阿里對易付寶的求購後,你和馬再無往來;在地震後我安全無恙的消息傳來後,你約束人手拒絕了馬化藤再一次的約談,只可惜這個消息沒能掩蓋住……”
“當然,我也同時承認,至少現在,你並不是天鵬金融合適的帶頭人。”
沉默片刻後,魏強仁猛地站起,“出國吧,我記得馮少你和哈佛商學院有些往來……”
“好。”這個答案並沒有出乎馮一鳴預料之外,“我來安排。”
魏強仁走出會議室的那一刻,兩個人都在心裡默默想,這是最好的結局。
和魏強仁不同,聶維一進門後就笑嘻嘻的,氣氛一下子輕鬆起來。
“這弄得……”聶維把地上的咖啡杯撿起來,又自個兒去泡了杯茶,坐下問:“剛纔看老魏的臉色……釋懷了不少。”
“你覺得我和馬有區別嗎?”馮一鳴苦澀一笑:“都是老兄弟,最後弄到這步田地。”
“人心不足蛇吞象唄。”聶維立即回答道:“不像我……讓幹什麼就幹什麼!”
“真的讓你幹啥就幹啥?”馮一鳴斜着眼威脅道:“老樑可是說過了,你最多算是他半個徒弟,而陳靚是他親傳弟子!”
“樑總真這麼說啊?”聶維笑罵道:“上個禮拜那頓飯真是白請了……不對,我說呢,請他吃飯,幹嘛把陳靚也帶上,要知道我兒子都五歲了!”
“知道就好。”馮一鳴伸出兩根手指晃了晃,聶維趕緊掏出煙殷勤點上。
“你啊,也是貪心不足!”馮一鳴美美抽了口煙,“執行副總裁最早考慮的就是你,你不幹才考慮黎高邈的,結果這個坑砸到陳靚身上去了。”
“都成了我頂頭上司了,還說什麼坑啊!”聶維哭笑不得,“當時只是覺得自己沒必要那麼急。”
“隨便你吧。”馮一鳴彈彈菸灰不再對此加以評論,兩人都心知肚明,樑刑已經是快六十歲的人了,而且最近兩年雖然工作沒落下,但是縱情花叢身體有點撐不住,要不了兩年就得退下來,接班人名單中以聶維、陳靚爲首,聶維這是想把根基打牢了。
“天鵬金融那邊有點複雜,你要留點神,原基金公司留下來的人手,和易付寶的人一直有矛盾,不過易付寶的人你大都認識,很多都是中博網、天韻科技的老人。”馮一鳴遞過一張紙,小聲提點道:“這次中層管理人員和基層人員的輪崗,進入天鵬金融的人手最多,不少都是從技術研究院和易品網抽調的,我準備讓任爾芙跟你一起去。”
“那位任大小姐?”聶維苦着臉,“馮少拜託了,那位……”
“給你當首席技術官,怎麼?她沒這資格?”
“資格當然夠,但是天鵬金融裡……聽說未婚女孩挺多的,你不怕鬧出事來啊?”
馮一鳴嘴角抽抽,“百合其實很純潔的……”
聶維咧咧嘴,低頭看着這份名單,心裡清楚這並不是馮一鳴在安插人手,而是怕自己這個外行人捅了婁子。
“我老姐留下來的那個副手林惠,還有首席顧問賈鵬都能幫上忙,天鵬金融目前分成兩塊,一塊是易付寶,另一塊是即將推出命名爲聚寶盆的理財平臺。”
“大數據、雲計算第一個應用的領域可能就是金融行業,目標就是天鵬金融,這方面你需要配合。”
“此外,除了易付寶的移動支付業務之外,易付寶和聚寶盆之間的結合,是你工作的重點。”
……
聶維仔細的聽完,沉吟片刻後,輕聲問:“有的方面我想請教下李欣雨,不知道方不方便?”
“我老姐?已經七個月的身子了!”馮一鳴咂咂嘴,“現在去找她,萬一被我老子娘知道了,我都不好過,你還是理解理解我吧!”
聶維笑了一陣後,又問:“上次你不是說,不會讓我長期呆在這個職位上嘛,後面是她接班?”
“我老姐?”
“恩,這次地震的救援工作我雖然沒有第一時間參與,但其發號施令部署安排,能力是足夠的,再說了,之前基金公司給大夥兒撈了不少錢,羣衆基礎也是足夠的,百姓點評網都能被收購進來,天鵬金融還是以基金公司爲基礎組建的呢。”
馮一鳴緩緩搖頭,“就算她殺個回馬槍,也不會上任ceo,就算是coo都不可能,雖然……這方面你就別操心了。”
聶維收起名單,點點頭道:“我是不願意瞎操心,是替馮少您操心呢,畢竟現在不少人都知道,那位長公主是敢捏着馮少你耳朵使勁兒的主……”
“哎嗨,你說什麼!別跑!”
“給我回來,欺負我不能動是吧!”
“哎,二丫來的正好,逮住這傢伙!”
下一刻,二丫一下子撲到馮一鳴近前,一把搶過嘴上還叼着的煙,叉着腰老氣橫秋的說:“又被我逮到一次!怎麼屢教不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