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的大雪、寒潮在人們的記憶中還非常鮮明,但春天的腳步並沒有遲緩,在江河大學城裡,遍地可見脫去冬裝顯示出凹凸有致身材的女學生。
馮一鳴只離開江河大學城兩年的時間,就算上大四那一年沒怎麼呆在學校裡,也不過就三年時光,但大學城已經是大變樣了。
奔馳車緩緩從平坦寬闊的道路上駛過,遠處的建築工地被周圍田野中正盛開的油菜花環繞起來,去年才被挖開的河渠中還隱隱可見幾葉扁舟。
原本大學城通往市區只有一條路,但如今已經是條條大道通羅馬,甚至市區前往高新園區或者飛機場,都會從這邊繞路,不過對於學生來說,交通改變最大的還是地鐵輕軌的通行。
“如果方當年有地鐵,大學城和市區之間暢通無阻,于飛、周衝倒騰易品網就是麻煩多了。”身邊的葉子姿感慨道:“這幾年市裡在交通下了很大功夫,聽說高鐵修建進展速度很快。”
靠在玻璃窗邊的馮一鳴咧嘴一笑,他至今仍然清晰的記得,前世江河市直到2012年之後才通高鐵,這一世看來提前了不少,這一方面和江河市這幾年經濟數據提升有關,另一方面也和張長河的執政思路有關。
事實上,展雄雖然是互聯網科技企業,但集團發展到如今地步,城市交通不利帶來的附加影響也不小,最終沒有搬遷至江河市就有這方面的考慮。
集團內甚至有搬遷至魔都的提議,而隔壁的南湖省也找人試探過馮一鳴、魏軍的想法。
前世的中國高鐵名震全球,各種主旋律宣傳片中屢屢看到和諧號的身影,馮一鳴按照時間推測,正在施工的這條鐵路應該是國內第一批試點。
正想着呢,車速慢慢緩了下來,面前的電子門緩緩打開,發出滋滋的刺耳聲。
門口的保安瞄了眼,奔馳,還掛着明顯牛逼的車牌,立即將手中的登記簿放回桌上,還裝模作樣的行了個禮。
車駛進門的那一刻,馮一鳴偏頭看了眼門口那行金色大字:江河郵電學院。
拎着宋濂遞來準備好的禮物,馮一鳴和葉子姿漫步走進郵電學院的教工宿舍區。
說是教工宿舍,但實際上都是獨門獨戶的小別墅,除了那三層樓的房屋,門口還有兩個停車位和一個面積不算太小的院子。
隔老遠馮一鳴就看見院子裡那個穿着藍衣服的老頭正在幹活兒,揮舞鋤頭的動作……還挺專業,也是,這位江河郵電學院的前任院長曾經經歷過上山下鄉,據說在生產隊裡是把好手。
“就是他?”葉子姿順着馮一鳴的視線看過去,“挺普通的啊……發句話你就巴巴的跑過來,還從你爸那順了件古玩……”
“你以爲誰都是我啊?第一眼除了英俊瀟灑還能看出內涵……”馮一鳴笑道:“這可是位大人物。”
這位穿着藍色工人服在刨地的老人的確是大人物,當年在郵電部任職,後來在還沒有拆分的老中國電信擔任領導職位,在拆分之後又去了北郵大學,上世紀末回到老家江河市擔任江河郵電大學的校長。起碼在國內通訊、信息化工程中,他人脈極深,而且門生故舊遍佈全國,早在去年馮一鳴就有意找上門,想借助這位的人脈打通和移動、聯通的合作契機,可惜一直沒找到機會,這位老人家一向深居簡出……“哎,俗話說燈下黑燈下黑,去年怎麼就沒注意到呢!”馮一鳴懊惱的拍拍腦袋。葉子姿噗嗤一笑,“一鳴哥,這也不能怪你嘛,誰想得到馮叔叔能和他扯上關係。”“馮家小子,愣在那幹什麼?”洪亮的聲音遠遠傳來,“看到老頭子我在刨地,不肯來幫忙?”馮一鳴緊走幾步,接過鋤頭,“方爺爺,還真不是我不肯幫忙,這活兒我還不如那兩丫頭幹得好……”“兩丫頭?哦,對了,她們倆以前也是苦出身,不像你是含着金鑰匙……”方喆哼了聲,轉頭看了眼葉子姿手中那個造型古樸的盒子,“送上門了?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方喆從校長位置上退下來之後,對古玩產生濃厚興趣,偏偏和馮偉安一樣都是半路出家,一桶水不滿半桶水晃盪,兩人臭味相投……不,是相交投契,前幾天受邀去馮家參觀馮偉安的藏寶閣,兩眼都放光……“送您?您還真敢想!”馮一鳴撇撇嘴,“我倒是敢送,您老敢收?”方喆詫異的打開盒子,眼珠子都瞪圓了,乾枯的雙手微微發顫,“這是哥窯……”“絕對真品!”馮一鳴湊近小聲嘀咕道:“我偷來的……反正都是擺在那,乾脆拿過來讓老爺子你鑑賞鑑賞嘛,過段時間再換個,保證您老把五大名窯都看全了!”方喆默不作聲,坐在一旁的石凳上,也不將瓷器拿出來,從口袋裡掏出個老花鏡看個不停,嘴裡還在說:“趕緊的,把這塊地都翻一遍,我還趕着要種菜呢!”無語了,老子帶着哥窯瓷器上門,結果還得幫你鋤地!但無奈情勢比人強,馮一鳴苦着臉開始揮舞鋤頭,葉子姿自然知道她一鳴哥的能耐,早就躲得遠遠的了。一直到兩手磨得紅腫了,方喆才輕描淡寫的叫停,帶着兩人進了屋,“看看你鋤地的架勢,典型的胸有千策,口有萬言,手無一能……也不知道你怎麼就能竄得這麼高,想當年,什麼樣的領導都能下地來幾下……”馮一鳴捧着茶杯低頭喝茶裝死狗,只能在肚子裡暗暗腹誹,拜託,你那是什麼時候的事了,現在的領導別說下地幹活,就是去趟農村都怕髒了鞋……但面前的老人身份地位實在非同凡響,聽說過年時候,吳海峰還上門拜訪過。“說吧,找我幹什麼。”方喆換了套衣服,剛纔的老農形象突然變成儒雅老者,“先說好,不佔理的事我絕對不幫忙。”馮一鳴乾笑幾聲,“沒什麼佔理不佔理……就是有點小尷尬,和移動、聯通那邊……”“怎麼尷尬了?”方喆似笑非笑的瞄着馮一鳴,“你老子雖然內秀,但總的來說是個坦蕩人物,怎麼就生出個你這種腦袋裡能九曲十八彎的兒子。”“呃……”馮一鳴眨眨眼,“您老這是在誇我?”“哈!”方喆氣極反笑,指着面前青年的鼻子,“至少你這張臉皮……你老子八百年都修練不出來。”“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一代總比一代強……”馮一鳴厚着臉皮瞎胡扯,最後小心翼翼的問:“移動、聯通那邊似乎來了脾氣?”“那當然,誰讓你把口號叫得那麼響亮,打着幌子明修棧道暗度陳倉,把事情通道工信部去了。”方喆搖搖頭,“早知道今天你要來,整個院子的地都讓你刨了……國家政策的實行自有安排,前後順序你小子還想搗亂?”“我哪裡敢啊……”馮一鳴登時叫起漫天屈,“只是讓人把聲勢造的大一點,廣告拍的漂亮點,代言人請幾個名氣大一點的……”“恩,看到了,電信的臨時服務檯都擺到教工宿舍區外了,據說江河郵電大學不少學生都換了電信卡。”方喆瞪了眼,“但這都是表象,你還真當我老糊塗了?”“手機號碼作爲資源,作爲平臺,想要在這兒做文章,特別是做商業化文章,實名制是其中最重要的一個環節。”方喆明顯這幾天將所有事情都打聽清楚了,冷笑着說:“你小子實在是其心可誅,本來心思就不純,藉助電信挖了個口子,想繼而攻破移動和聯通,這還罷了,居然找人去慫恿工信部……”馮一鳴垂頭喪氣的靠在沙發上,有氣無力的辯解道:“但我出發點是好的……”“扯淡!”方喆立即打斷,“你就是瞄準了工信部正式開門還沒一個月,幫着人家找事兒立威呢,能順理成章的來個新官上任三把火,又是名正言順的管轄權限內,工信部能不往裡面跳嗎?”方喆沉思片刻,眼角餘光瞄着那位看似位置擺得很低的晚輩,腦海中浮現起幾個老朋友對其的評價,有人說他赤子之心未泯,有人說他眼光長遠、擅長佈局,也有人說他表面隨和卻手段狠辣,一千人心目中有一千個哈姆雷特,但是所有人對其的評價有一個共同點:這個青年心機深沉,算無遺策,是個一步十算的人物。“我開始懷疑,那件事有沒有你的插手……”“但我哪裡想得到後面那件事……”馮一鳴欲哭無淚,自己還真沒插手干涉國家相關政策公佈推行計劃的企圖,這事兒鬧得……在三月初展雄集團和中國電信達成深度合作協議之後,展雄通過廣告、校園推廣、充值贈送、簽約贈話費種種方式,將電信手機號碼作爲登錄賬號的方式向全社會推廣。展雄集團旗下的網絡媒體事業羣是國內公認最強大的網絡喉舌,推廣的效果相當不錯,再加上雷儡電商在高校內的強大影響力,電信新開戶的用戶人數節節攀升,連續半個月保持高速增長速度,甚至還創造了三大運營商在非特殊日期外,開戶人數最多的歷史新紀錄。在這種情況下,雖然僅僅是半個月,但移動和聯通的屁股已經坐不住了,一方面有意和展雄集團和解甚至重啓談判,另一方面和國內其他it企業進行接洽,可惜展雄在業內的影響力太強,而且企鵝對此持強烈反對態度,而阿里對此興趣不大。就在展雄和移動、聯通開啓談判的時候,魔都發生的一件事意外的讓談判中止。一位殺人潛逃兩年的案犯小隱隱於世,居然跑到魔都去打工,這位可愛的案犯還是個遊戲迷,是《九州天下》的忠實擁躉,在知道可以用手機賬號登錄遊戲,而且在實名認證通過後,購買點卡可以打八折之後,居然跑到營業廳去申請實名認證……雖然是買來的二代身份證,但問題是這張身份證之前曾經使用過,在警方有案底記錄。於是,這位迷糊的案犯在第三天,在一家黑網吧玩的興高采烈的時候,被警察當場擒獲。媒體報道的時候自然要抓住新聞熱點,實名認證導致案犯暴露身份,這體現出實名認證的重要性……工信部就此正式登上舞臺,以此爲藉口大力推動手機號碼的實名認證工作,並且對在此項工作中表現遜色的移動、聯通點名批評,對電信大力褒獎。雖然工信部對三大運營商沒有實際管轄權,但是在政策上卻天然佔據了上游,而且在國內,所謂的管轄權很多時候要看具體情況,工信部就此將手伸進去也不是不可能的。移動和聯通自然爲此大爲惱火,你們展雄要和電信合作推動手機號碼的資源利用,這是好事,推動手機號碼的實名認證制度,這也是好事,但不能把我們坑了……哎,你們還不承認?半個月前,是誰天天往工信部裡跑!就知道你們有貓膩,但也沒想到這麼不地道,居然聯手坑我們!
展雄和移動、聯通的談判就此中斷,兩邊都覺得挺委屈的,展雄覺得這事兒只是誤打誤撞,跟自己實際上沒關係,而另一方覺得你們展雄太沒意思了,一邊談判一邊還下這種黑手……這不,馮一鳴幾天前在家裡撞見了方喆,立即偷了老爸的哥窯瓷器來獻殷勤了,說是借給方喆鑑賞,實際上還是送禮……兩邊的談判陷入僵局,這時候需要一箇中間人站出來緩和局面重啓談判,方喆就是最合適的人選。方喆自己自然也非常清楚,對展雄集團和三大運營商的合作也很贊成,但要不要蹚渾水,他有點猶豫。這時候,門外一個年輕的女孩的聲音響起。
“爺爺,家裡來客人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