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南王夫婦翌日出宮,冷君陽送兩人到東門便回來了。
柳風跟着他走,忽地問了一句,“爺,王爺傷勢還沒痊癒,不如,我們送他回去吧。”
冷君陽站定身子,倏然轉身,“走!”
柳風微微一笑,跟了爺這麼多年,怎會不知道他的心思?他大概也想見粵南縣主一面的。
冷君陽追上平南王夫婦的馬車,平南王掀開簾子,略有些詫異地道:“你不是說不出宮嗎?”
“送你回去穩妥些!”冷君陽騎在馬背上,明媚的深秋陽光灑落在他堅毅的面容上,他落落一笑,如山風陡生的青青山谷上開放的木棉花。
平南王笑笑,落下簾子,握住阿蓀的手衝阿蓀搖搖頭,“他放不下的。”
“我提議過讓他找母后,但是他不願意。”阿蓀有些遺憾,“我本來以爲,他和阿蓁會湊成一對。”
平南王側頭想了一下,“其實,雖然這是我們的意願,但是,從阿蓁的角度去想,未必是好的,阿蓁這個女孩子,太獨立,有性格,而君陽日後是要登基爲帝的,你覺得以阿蓁的個性,能容得下大後宮嗎?”
阿蓀怔了怔,她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心頭不由得有些酸澀起來,這個時代,女子的命運就是這樣,你深愛的人,也是其他幾個女子深愛的人,後宮更甚,除了好多女子愛着同一個男人之外,還要面對各種明爭暗鬥,阿蓁想來是最厭惡的。
她握緊了平南王的手,爲阿蓁酸澀之餘,也爲自己感到幸福,得一心上人,白首不相離,是她的幸運。
冷君陽在馬背上,與馬車並排行走,他內力深厚,尤其與阿蓁採摘火焰雪蓮歸來之後,似乎內力一下子深了許多,一里路外的落葉聲他都能聽到,所以,平南王夫婦的對話,他都盡收耳中。
心情一下子就沉重起來了,甚至覺得自己這樣巴巴地跟着出宮去見她一面,是一件愚不可及的行爲。
但是,縱然是這樣想着,他還是繼續策馬前行不願意回頭。
他告訴自己,現在自己還能任性一下,等以後不能任性的時候,他自然會收斂自己的心。
平南王離宮之前,阿蓀便已經命人去請阿蓁過府了。
所以,回到府門口的時候,阿蓁也剛好帶着段棋和樑漢文來到。
阿蓁擡頭,看到一身白色袍子的冷君陽策馬徐徐而來,陽光在他頭頂上形成光暈,她幾乎看不清他的面容,但是,卻能感受到他溫熱得近乎灼人的視線。
她心中微暖,見到他有些意外,這一刻見到他才知道原來這些日,她是有多想他。
馬兒徐徐停在她面前,他翻身下馬,劍眉微微揚起,有笑意和暖意在眼底氾濫,還沒來得及打招呼,便聽得身後傳來一道戲謔的聲音,“喲,知道我要來,特意在門口等我,是不是?”
一道紅衣快速閃了過來,橫在她與冷君陽中間,他伸手一摟,摟住了她的肩膀,一張明豔笑臉大刺刺地在阿蓁眼前晃動。
阿蓁不着痕跡地掰開他的手,飛快地看了冷君陽一
眼,他眼底的光芒一寸寸黯淡下去,面容也恢復瞭如常的冷漠。
冷逍陽似乎沒有看到冷君陽在他身後,阿蓁掰開他的手,他又恬不知恥地摟上去,並且往自己身邊拖,“害羞什麼呢?我們馬上是夫妻了!”
說完,他揚起笑臉衝剛下馬車的平南王夫婦問道:“皇叔,皇嬸嬸,你們說是不是啊?”
阿蓀快步走過來,從冷逍陽手中奪過阿蓁,然後萬和阿蓁的手臂沒好氣地對冷逍陽道:“你這會兒過來做什麼?”
“喲,聽你的口氣,似乎是不歡迎我啊。”冷逍陽故作傷心狀,“小阿蓀啊,你這是典型的嫁了夫婿忘了情郎啊。”
阿蓀踢了他一腳,“再胡說把你嘴巴撕下來!”
說罷,便拉着阿蓁往裡走,連丈夫都丟在外面了。
冷逍陽追着兩人進去,一邊追還一邊喊,“小娘子,可別丟下你夫君啊。”
平南王拍了拍冷君陽的肩膀,嘆息一聲道:“他就是故意氣你,你知道的。”
冷君陽看着他,聲音有些冷硬,“他說的是事實,他們確實馬上是夫妻了。”
“就算是,也沒什麼。”平南王正色地道,“事實上,阿蓁不合適你。”
冷君陽冷冷地道:“我知道!”
兩人同步進去,只是不再說話,氣氛特別的壓抑。
阿蓁爲平南王檢查了傷口,道:“傷口癒合得很好,毒也已經清除。”
“是皇后下毒,是不是?”阿蓀問道。
阿蓁淡淡一笑,“誰下毒都不要緊,在宮中,不可能有朋友。”
阿蓀冷冷一笑,“但是,對我下藥的人也是她,這就讓我百思不得其解了,我的孩兒,礙着她什麼事?我又不是後宮那些嬪妃,不會與她搶帝寵。”
冷君陽淡淡地道:“有什麼不解的?她對子循下毒,以爲神不知鬼不覺,想挑起我們與父皇之間的矛盾,卻沒有想到她的詭計被阿蓁發現,阿蓁也順利解毒,所以便把矛頭指向你,只要你在宮中墮胎,結合前因後果,最大的嫌疑就是父皇。”
阿蓀眸中迸出怒火,“這筆賬,我總要記下的。”
“一旦你與皇上鬧翻,最大得益者,就是琪親王。”阿蓁合上藥箱,神色微凜,“所以,你要注意,接下來的日子不要被人利用。”
冷君陽沒想到她會當着這麼多人的面提醒他,不由得心中一暖,輕聲道:“我知道了。”
冷逍陽坐在椅子上,翹起二郎腳,神情似笑非笑地冷道:“皇后算什麼?再惡能惡得過那一位?本末倒置!”
衆人沒說話,冷逍陽是一針見血的,始作俑者是坐在帝位上的那一人,皇后不過是蝦兵蟹將。
但是,要對付那一位,是何等的困難?而且,一旦舉旗就是反賊。
其實,阿蓀是認同冷逍陽的,她昨天跟冷君陽說的那番話,就是她自己的意思,平南王並不這麼認爲。
阿蓀覺得,與其一味被打,還不如反抗。
當然,阿蓀也不是讓冷君陽謀朝篡位,
她只是要冷君陽與他抗衡。
當然阿蓀也不明白,抗衡在皇帝眼中看來,就是謀反。
阿蓀強行留下他們在府中用餐,阿蓀是沒邀請冷逍陽的,但是他厚着臉皮等吃,誰也奈何不了他。
阿蓀命人準備午膳,阿雅剛出去,便見儀太妃領着幾名婢女遠遠而來。
阿蓁也在那一瞬間,感受到濃重的陰氣。
她擡頭,看到身穿黑色綢緞繡萬壽菊圖案長袍的中年貴婦走了進來,正是她見過的儀太妃。
她的手,牽着一個蘇南王的遺腹子昕兒,昕兒今日穿了一件火紅色暗雲紋長衫,臉上像是塗抹了胭脂一般,特別精神,但是仔細看看,脣是蒼白的,眼底也是蒼白的,整個人沒了之前的精神氣了。
而且,一個小孩子,穿長衫,多少顯得有些怪異,尤其,還是火紅色的長衫,衫尾拖在地上,顯得老氣橫秋。
“母妃,您怎麼出來了?”平南王站起來,規規矩矩地行了個禮。
儀太妃今日素顏,眼角魚尾紋很明顯,相比阿蓁第一次見她,要蒼老了幾年。
她臉上有淺淡的微笑,“哀家聽說你回來了,特意來看看你,怎麼樣?身子好了嗎?”
“讓母妃掛心了,孩兒沒事!”平南王道。
“沒事就好……”儀太妃微微點頭。
冷君陽也上前見禮,“見過太妃。”
“太子也來了!”儀太妃笑着,眸光越過冷君陽看向他身後的阿蓁,神色一凝,眼底便陡然露出幾分兇光,但是這一抹兇光也只有阿蓁一人看到,並且斂去得很快。
樑漢文站在阿蓁身邊,在她耳邊輕聲道:“這個女人不是善茬。”
阿蓁笑笑,並不說話。
阿蓀拉過昕兒的手,慈愛地問道:“昕兒,有沒有聽祖母的話?”
昕兒眸光無神,他是失明的,但是小臉蛋在聽到阿蓀說話的時候綻放出怯怯的笑意,“昕兒聽話。”
“乖!”阿蓀親了他臉蛋一口,想拉着他到自己身邊坐着,卻見儀太妃快速地一拉,對昕兒道:“來祖母這裡,不要亂跑,回頭摔了個又要哭鼻子。”
阿蓀笑着說:“無妨,母妃放心,我牽着他呢。”
儀太妃卻淡淡地道:“你有身孕,孩子愛鬧,免得衝撞了你。”
“不怕……”阿蓀想伸手去拉昕兒,儀太妃去忽然冷下臉揚聲道:“昕兒,不準過去,呆在祖母身邊,知道嗎?”
阿蓀怔了一下,有些訕訕地收回手,“噢!”
在場的人也愣住了,爲儀太妃這忽然的發火,衆人看向她,只見她雙眸凝霜,手使勁地拽着昕兒往自己身邊拖,其實昕兒已經沒有走過去了,但是她還是瞪着昕兒生氣地道:“讓你老實地呆在祖母身邊,你是聽不懂還是怎麼的?你是眼睛瞎了,不是耳朵聾了。”
昕兒低着頭應道:“知道。”
平南王有些不悅地道:“母妃,你不必看得昕兒這麼緊,讓他在府中多活動活動,小孩子嘛,總歸是活潑些纔好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