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小婉奸計沒有得逞,本應該是個舒坦的事,可是寧承玉到了晚間就又開始頭疼。這次頭疼和往常一樣來的猛烈,讓她毫無招架的餘地。
寧承玉咬牙憤恨着,這卻是爲何,爲何要讓她如此、她寧承玉上對得起天,下對得起地,前生被人逼至慘死,今生不過是親手懲治仇人,何以就讓她承受如此不公的痛苦?!
寧承玉頭疼將要裂開的時候,春雨含着眼淚給她飲了一碗安神湯,就此沉沉睡去。
夢中,寧承玉依然是回到了上一世最讓她絕望痛苦的地方,那場景中一幕幕,寧承玉都可以纖毫畢現的回想出來,那些深刻在她記憶中的痛苦,如刀子凌遲血肉,勾起她畢生的恨意。
毫不意外地又是那一雙眼睛,這一次,不僅僅是眼神,寧承玉在夢中飄到了那些人跟前,一個個地看着他們的臉,而來到王琴身前的時候,寧承玉,彷彿還聽到他、嘆息了一聲……
寧承玉在夢中就咬牙想要質問出聲,爲何嘆息、爲何要爲了她嘆息、是可憐她嗎?!
可是他們在上一世根本未曾見面,未曾有過交集,他何以要對她感到可憐?
寧承玉想起上一次見到他,他說的那句,“姑娘的名姓,在下早已知曉。”
他早已知曉,可他爲何要知道她的名字、難道就因爲他口中所謂的、上一輩的淵源?
寧承玉知道他不曾說實話,但越是有所隱瞞,越是讓她不能釋懷。倘若一切均坦蕩無餘,又何須隱藏?
這般糾纏了一夜,清晨春雨她們不放心,自然是又將大夫請了來。
大夫對於來給這鎮國侯府的嫡小姐瞧病,都有些瞧怕了,每回總能遇見丫鬟們對他醫術不精的目光質疑,可天可憐見,這鎮國侯大小姐的病實在怪異,分明脈象平和身體怎麼看都康健的不能再康健,可誰知這大小姐因何天天頭疼呢?
若非看寧承玉的痛苦太過真實,大夫簡直都要懷疑她是裝病了。
大夫來也只是又開了一些安神的藥,再次在侯府丫鬟們的質疑聲中硬着頭皮離開了。
只聽得身後杏兒說道:“還京城最好的大夫呢,我看就是浪得虛名。”
大夫險險一個不穩絆倒在石頭上。
大夫前腳剛走,那廚房繼秦媽媽新任的張媽媽,聽到消息,就捧着一鍋雪蓮來了。
張媽媽眉眼開笑,看着半躺在牀榻的寧承玉奉承道:“小姐,這是咱們剛從集市上採買的雪蓮,那家人從山上剛採摘的,新鮮着呢,奴才就趕緊拿來孝敬小姐了。”
寧承玉淡淡的:“這怎麼好,廚房的雪蓮這樣貴重,如何能輕易就拿來我用?”
張媽媽趕緊地堆笑上臉:“瞧小姐說的哪裡話,小姐是咱們侯府正經的主子,咱們府上唯一的大小姐!便是再好的東西,小姐也是理所當然享用的!”
這般舌燦蓮花,只將寧承玉捧得上天上。
寧承玉看了看她,片刻淡淡道:“既如此,那就多謝媽媽有心了。春雨,賞。”
張媽媽喜笑顏開,
嘴中卻忙說道:“這都是奴才分內的事,不敢領小姐賞!”
可是那廂看見春雨拿了銀錢過來,卻是忙不迭地張手收了。
那模樣,實在是透着滑稽。
張媽媽臨走時又對寧承玉拍着胸脯道:“大小姐,日後您有什麼吩咐,只管來找老奴,老奴一定願爲小姐孝犬馬之勞!”
待得了同意後,這才喜滋滋地捧着銀子走了。
杏兒等人一走,立刻嗤道:“這老貨,倒會賣乖逢迎。看準了現在府上個個都去奉承那位夫人,她好撿一個現成的便宜,到大小姐跟前賣好。”
府上的下人現在都在看風向,眼看左小婉水漲船高,自然都去奉承。可對於風頭正勁的大小姐,在沒看出眉目來時,卻也不敢得罪。這張媽媽倒還不蠢,從昨兒早晨陳管事興師動衆帶着人來搜查大小姐的院子,最後敗興而歸之後,就已經鬧得闔府皆知了。張媽媽還沒忘了自己的前主子秦媽媽的下場是什麼樣,自然心底裡覺得這位大小姐怕是還是府中最難對付的。因此趕不及來奉承了。
杏兒也是看出這點,因此對張媽媽格外瞧不上。
“小姐幹嘛給這樣的老東西好臉色瞧,看她那個蹬鼻子上臉的樣。也並不會真心爲了小姐,趕明兒,誰給她點好處,她又不知道去爲誰賣命了!”杏兒不服氣。
寧承玉幽幽看了她一眼:“閻王好做,小鬼難纏,她掌管着大廚房,偶爾送她一點甜頭,對我們並無壞處。再說,我也並不需要她的忠心。”
杏兒是丫鬟,從下人的角度看事確然犀利。然而眼界還是狹隘,論到大局觀,仍自是不比寧承玉通透。她低頭:“小姐說的是。”
晚上,春雨伺候寧承玉歇息的時候,忽然怔怔地,竟一個人就無聲地落下淚來。
寧承玉凝眸,“你怎麼了?”
春雨只是輕泣,卻彷彿說不出話一般,半晌,才又搖了搖頭。
寧承玉淡淡凝視着她,即便春雨一言不發,她彷彿也透過那淚珠看到了深處一般。
春雨越哭越停不住,心裡知道自己這樣已是影響到小姐,不由偏過頭去,可卻是雙肩微微聳動着,竟是越來越傷心一樣。
春雨內心深處想什麼,無非是看見寧承玉、夜夜這般被頭疼症折磨,可是來來去去,無非是隻是大夫一人,以及她們這些隨行的丫鬟。
春雨方纔替寧承玉寬衣時,看見寧承玉孱弱的身形,怔怔間才意識到,小姐不過是剛剛行過及笄禮,剛剛十五歲而已。
然而,無論是多麼難受或者傷病,才儼然十五歲的小姐身邊,永遠都只有她們這些外人服侍着,而那本該照顧小姐、知疼知暖體貼着小姐的親人,卻從來不見她們的身影。
小姐已是年幼喪母,身世堪憐,春雨又想起即便府中相見的時候,已然是世上唯一親人的寧無求,卻總是極爲冷漠的看着小姐。那眼神,怕是還不及看她們這些丫鬟。
春雨感同身受,自然就滴下淚來,且越來越止不住。
寧承玉默然地看着她,等春
雨哭得深了,才幽幽道:“春雨,你記好了,這世上,身子是自己的,也唯有自己最看重,旁人能替代你做任何事,唯獨身子的康健無法替代。所以,我身體虛弱與否,本不關任何人的事,只有我自己能抗。希望這點你能明白。”
春雨看着小姐淡然如春雪的臉,即便在說到這樣的事,也依然不動一絲情緒,不露一絲軟弱,春雨忽然,就怔忪起來。
“你且下去吧,讓我獨自待着。”寧承玉輕輕說道。
春雨愧疚地擦了擦臉上淚痕,站起身離開了屋內。
寧承玉自然是睡不着,那安神的湯藥,怎麼樣也是有限度。此刻她隱隱作痛的額頭,就無計可施。
寧承玉凝神看着她繡出來的花樣子,比翼雙飛,呵呵,她目光中透出一絲徹骨的寒意,寧無求和左小婉、比翼雙飛……她的的確確是真的祝福他們、這一生一世、都不要分開!
外間傳來敲門聲,寧承玉淡淡收起了帕子:“誰?”
“小姐,是奴婢。”門外,響起的是杏兒精靈靈的聲音。
寧承玉看向門口:“進來。”
杏兒乖覺地打開門走進來,寧承玉望着她:“這麼晚了,你來幹什麼?”
“奴婢知道小姐睡不着。”杏兒眼裡閃着光,“奴婢也知道小姐有心事,所以奴婢,是來給小姐分憂的。”
寧承玉眯起了眼,看着這個一直精乖無比的隨身丫鬟,只是不明白她這會兒又是有了什麼主意。
“雲夢那邊有迴音了?”能讓杏兒半夜獨自前來、還聲稱能爲寧承玉分憂的事,也別無其他了。
杏兒眼睛亮了亮,悄然走上前來:“真是什麼都瞞不了大小姐,奴婢也是傍晚間才收到的信兒。”
寧承玉眸色漸漸幽深:“有什麼消息?”
杏兒目光中閃爍着微光,顯然像有什麼隱秘事,她低聲就說:“小姐讓查雲夢王家,奴婢去信給表嫂,只沒想到這一下,還真查到了些了不得的事蹟。”
竟用了不得來形容,看來真不是三言兩語可說清的了。
寧承玉眸色沉凝,“繼續說。”
杏兒看着寧承玉臉色,知道自己所料不錯,小姐最近最關心的,無非便是這雲夢王家的事。
她也不敢再賣關子,說道:“奴婢表嫂已是打聽清楚,小姐所說的這個王家,是雲夢的一個望族,但是這個望族,卻在二十年前遷往了京城,是以纔會漸漸地在人眼中銷聲匿跡。但是奴婢的表嫂是自幼便長在雲夢。當時表嫂還在閣中做姑娘時,便已耳聞這位王家,當年,雲夢有兩行詩句,說的就是,寧可投胎爲豬狗,只願生在王家檐。”
杏兒的目光在火燭的燈光下有些熠熠的光彩,但這夜深人靜,卻平添了些許神秘。
“奴婢讓表嫂去昔日王家的住址打聽,左鄰右舍卻幾乎搬空了,好不容易知曉到一些事,是說王家二十年前,到底是出了一次變故,舉家離開了雲夢,沒有留下半點音信。曾經響徹雲夢的一代世家望族,就這樣憑空好似消失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