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這裡是位於B市的一座高級別墅區,簡單地說,就是有錢人住的地方,而租住這些房子的人多半都不是長期居住,因爲工作、公司的關係居住在此,彼此間的鄰里關係淡薄,一個月能打個照面純屬巧合。
屋子一般都是空蕩蕩的,積壓灰塵,當然,如果屋主決定回去之前是會讓物業安排阿姨過來清掃的,所以當這些出差的人們回到家中就會發現家裡還是一如既往的乾淨。
只是…那些平常無聊並且佈滿灰塵的日子可就苦了家裡的“寶貝們”。
沒有一個女生不喜歡布娃娃,準確的說,無論是什麼樣的家庭,布娃娃總是無處不在的,他們可以用來裝飾客廳、臥室,甚至於廁所。
這些娃娃有的因爲賣相好看、可愛甚至得到殊榮睡在主人的大牀上、沙發上、混的一般的或許就睡在電視機上、電腦邊和地板上。
還有一些因爲年代久遠、或者不正確的清洗方式被丟棄在了小黑屋裡。
然而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一個聲音響起來了,噢——不,是出現了一個現象,可以用這麼一句話來概括:給這些寶貝們取個名字吧,他們就會陪你聊天。
都市生活的單身男女都太寂寞,他們一般會白天工作,夜晚泡吧,一夜情都是很正常的,而有些對此味同嚼蠟的人卻對毛茸茸的玩具娃娃產生了興趣,他們充滿愛心的,或者可以說是充滿惡趣味的給他們取了名字,當做家庭的一員。
比如長耳兔粉粉、憨憨豬阿瓦、趴趴狗淺淺、冰箱上的小猴子豆豆以及被拒絕了365次的小狐狸狸狸。
他們因爲有了名字,而有了生命。
布娃娃家族日益壯大,他們甚至不滿足於只認識一棟房子裡的同類,開始挖掘出一個只有他們才能通過的空間互相傳遞訊息,這些空間可能是每個房間的櫃子裡,地板開的門直通到土裡,窗口與窗口之間架雲梯…
方法層出不窮,只要你想的出來。
他們通過聯誼聚會,冒險和邂逅相識,繼而交友約會戀愛,幹些快樂的事情,關係好的比過他們的主人們。
劇情是從一幅油畫切入的。
她的眉心長出一株帶刺的粉玫瑰,學術界稱之爲慾望,一雙方形藍灰色的大眼很深邃,線條勾勒出的是無窮無盡的渴望,微微開啓的紅脣,泛出一層嗜血的光亮,纏着繃帶的右手撫上脖子的姿態,讓人活生生的感受到被勒住的痛楚。
“嘶…難受死了,主人什麼時候把那幅油畫搬走啊。”粉色的長耳兔皺了皺眉,打了個哈欠。
“每天都要說上三四遍,粉粉你不累我聽的都累了!”穿着瓦藍色T恤的憨憨豬晃了晃身體,把手上的豬肉脯依依不捨的放在一邊。
唔…一個月前,主人說他好像超重了。
“主人已經一個多月沒回來了。”趴趴狗淺淺哀怨的伸出舌頭,眉毛糾成了八。
臥室的窗簾突然被吹開,緊接着一道亮的蜇人的光束撞了進來,牆角的三隻被白光刺得暈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
“天哪!阿瓦、淺淺,剛纔發生了什麼。”被喚作粉粉的長耳兔尖叫了一聲。
“唔…好刺眼的強光。”趴趴狗淺淺聞言頭也不擡。
“別叫我阿瓦!”憨憨豬扶着牀頭櫃站起身。
粉粉咯咯笑起來,“好吧,小天,你們看那幅畫!”
“怎麼啦?”淺淺試圖擡起頭,可是卻怎麼也看不全掛在牆上的那幅畫。
“好像有什麼不一樣了。”喜歡別人叫他小天的阿瓦摸了摸下巴,不過因爲全身滾圓,加上蹄子太粗,實際上他只是碰到了一點點自己的右臉頰。
“嗯,玫瑰的花瓣灑落開了,眼睛也瞪得沒那麼大了。”粉粉驚奇的猜測道,“會不會和剛纔那道光有關?”
“我怎麼看不出來?”淺淺低着腦袋吐槽。
“笨蛋哦!你頭趴在地板上怎麼能看出來啊。”粉粉擺擺手,一臉的不贊同。
“唔…粉粉說得對,不過就算這幅畫變得和以前不一樣了,我還是不喜歡它啊。”阿瓦靠着牀頭櫃坐了下來,這麼一折騰,他有些餓了。
“哼哼!你們真沒情調,我倒是覺得很有意思。”
說完兔眼睛裡閃過一道精光,那幅畫似乎抖了抖。
“粉粉,你看了一下午的畫,琢磨出個什麼沒有?”阿瓦從地上站起,走到一排電腦桌前,敲敲那些安靜的櫃子。
“作爲女性的第七感,我的直覺告訴我這個房間被其他生物侵入了,而且是個厲害的角色,他甚至…甚至於…”粉粉面露驚恐,彷彿看到了什麼可怖的東西。
淺淺:“Zzz……”
“我在聽呢…喂,櫃子裡的同胞,你們即使沒有名字,也要嘗試着自我甦醒啊。”
“他一定會奪走主人對我們的愛的!嗷嗷嗷…激動的我臉上的粉都掉啦!我要補妝。
黑夜,靜謐,有風兒在沙沙作響。
那朵被刺入眉心的粉玫瑰被一雙佈滿小傷口的手抓住塞進紅脣,玫瑰花瓣簌簌落下,落在了她的鎖骨上,她的胸脯上,她的黑色蕾絲的內衣裡。
而那雙藍灰色的雙眸正慢慢變黑,滴出血水,順着刀削的面頰緩緩流淌。
紫色尖利的指甲正慢慢戳進面頰,“砰”的一聲悶響,畫中的女人碎成了渣。
2.2
像是有陣陣悠揚婉轉的琴音一直順序播放,間或夾雜着人們頌讚的歌聲。
啊,上帝的羔羊,純潔無瑕,
在十字架上遭受殺戮,
他保持平靜和忍耐,
忍受輕蔑與殘酷折磨。
你爲我們承擔了所有罪孽,
否則我們會絕望地死去。
賜予我們憐憫,啊,耶穌!
31、32、33……
71、72、73……
琴音循環至第七十八首後斷了,下面便是無止境的安靜,不知過了多久,他才恍惚記起剛纔那旋律是他最愛的那部《馬太受難記》。
“哦呵呵,就是你麼?吸收了我本體的滋養,想要出去?休想!”
尖利的女聲直衝耳膜,他睜不開眼睛,卻好像看見了一大片炫目的白,一幅幅畫面在白.色.區.域爭相展開。
老婦急白了頭髮,站在門外啜泣,老漢則坐在一邊的長椅上抽菸,不說話。
明明都是五十不到的年齡,一剎那都爭着告訴你一個“老”字。
雪白的被子、雪白的牀單、雪白的牆壁、雪白的…
夜幕降下來的時候,室內全都是黑暗,窗外則飄着雪白的雪花,一天一天都是這樣。
直到一抹豔麗的紅闖進來,一股熟悉的氣息涌進來。
“大家都誇你笑的富有感染力,你…可以衝我笑嗎?”
笑?是什麼意思。
最終的畫面停留在左邊是一片絢爛的油彩,右邊則是一扇透明的玻璃大門,這時從很遠很遠的地板上傳來了聲音。
“嘿!嘿!你們倆快起來,…那幅畫昨天夜裡壞了,今早又恢復了。”粉粉睜着佈滿血絲的大眼睛道。
淺淺:“Zzz……”
“天哪!你竟然真的沒有放棄,不過你怎麼知道它昨夜壞了?”阿瓦起身,開始晨練。
“這你別管!”粉粉作勢去穿高跟鞋。
“呼嚕嚕…主人回來了嗎?!”淺淺從夢中驚醒。
此時畫裡的女人依舊在咆哮。
“你出不去的!我在你在,我亡你永遠都出不去!”還是那個尖利的聲音,他卻不明白她在說什麼。
有一大堆活躍的透明水珠聚過來,他們快樂的笑着鬧着,最終恢復了安靜。
有一陣陣溫熱的氣體四竄而來,呼嘯而去,不帶走一絲記憶。
他發現每次數完第七十八首的時候,之前的那些奇怪的感覺就會出現,漸漸地他覺得好像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了。
數天後,粉粉建議大家一起跟她冒險,把牆上的那幅畫給取下來,不過沒人理她。
“主人會生氣的!”淺淺低頭。
“我琢磨着主人快回來了!”阿瓦面露難色。
粉粉不理會他們,仰起頭大喊,“喂!那幅醜陋的畫!你是不是被什麼附體了,我看見你了!畫中住着的那位,出來打個招呼吧~~~”
他聽見有人叫他,他知道自己呆的地方叫做畫中,一邊絢爛的油彩就是那幅畫的本體,而另一邊透明的玻璃大門則是畫框,他被困在畫中,出不去了,也看不清地板上衝他打招呼的是什麼。
“喂,你說話呀——回答我——”粉粉依舊不死心的大喊着。
阿瓦趴在淺淺身邊,和他一起看寵物小精靈。
“淺淺,粉粉說你大半夜都在看這個,是真的嗎?”
“嗯,豆豆也愛看。”
“噢,你說…要是主人回來發現粉粉瘋掉了怎麼辦,還會給我們買零食嗎。”
“我不吃無所謂的,只是…你就那麼愛吃豬肉脯嗎?”
又過了幾天,他在透明的玻璃門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透明的、白色的、一團、會動。
“我真的看見你了,你好——我叫粉粉。”粉粉舉起雙手,在腦袋上揮舞。
“粉粉,你別再犯傻了,噢…天啦!那團白色的會動的是什麼?喂——我也看見你了,我叫小天,你不要叫我阿瓦——”
阿瓦從地板上爬起來,這幾天陪淺淺看寵物小精靈,一直沒運動,他似乎又胖了。
粉粉?小天,這些都是什麼?他不懂,只能繼續趴在玻璃門上。
“嘿!你在害羞嗎?你那麼白,難道叫小白?”阿瓦和粉粉並肩而站,艱難地將頭昂的更高了點。
“我打賭他不會說話”粉粉皺眉。
“唔…加註!”
不知從何時挪過來的淺淺,“多少?”
阿瓦:“一毛!”
“別鬧了,正經點!我們得幫他!”粉粉搓了搓手,“同胞們!平凡生活中的樂趣回來咯!”
阿瓦、淺淺:“唉——主人什麼時候纔回來啊。”快救救粉粉吧。
他艱難的學習說話,如此又過去了三天。
起初他只能發出一陣嗡嗡的低鳴,漸漸地變得清脆響亮起來,他看見玻璃門上自己說話的地方咧開了,然後上翹。
“喂——我不知道自己是誰?這是什麼地方——”
“喂——我不知道自己是誰?這是什麼地方——”
“喂——我不知道自己是誰?這是什麼地方——”
大約十分鐘後。
“吵什麼吵啊?讓不讓人睡覺了。哎喲,是你嗎。畫中的那位——”粉粉掀開被子,起身。
淺淺:“Zzz……”
阿瓦:“呼嚕嚕……”
“嗯,回答我的問題,好嗎?”
“你都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呢,這裡是主人和我們的家,我是粉粉,記得嗎?他是阿瓦、他是淺淺。你的名字是?”粉粉掩嘴,打了個哈欠。
“主人?名字?”
“主人就是這座房子的持有者啊,過兩天他回來你就知道了,你沒有名字嗎?那我先叫你…呃,小白?還是等主人回來再說吧,晚安。”
他的名字是…小白?
第二天清晨,天微亮的時候。
“快醒醒喲!昨天我和小白說話啦,他真的好羞澀哦。”粉粉捧臉。
“你看上他了?小白…是誰啊。”阿瓦翻了個身,繼續睡。
“就是畫中的那位啊,這臨時的名字還是你取的呢!”粉粉的聲音裡透着興奮。
“哦——別給他亂取,都不知道是什麼東西。”
“我知道我知道呀!你別睡了好吧。”
淺淺:“Zzz……”
“淺淺!阿瓦!主人回來啦!”
淺淺、阿瓦,同時彈跳起身:“真的嗎真的嗎?!”
“哈哈,騙你們的。”粉粉心情愉悅的哼起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