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十五
?輕輕楊柳岸,依依陽春輝。
玉如嬌摘了片葉子,隨手一扔,在平靜的湖面上打起了十數個漂,一陣微風吹過,帶動深深的漣漪,繞出了春季美好風光。
她摸了摸白色的面紗,心中唏噓,也不知這疹子何時能好,她還想去逛逛南越的春華節呢。她已年過二十,子歸都跟姚秩有了點兒眉目,她卻依舊孑然一身,大抵這輩子她就一個人過了吧。
轉身,打算回往墨月閣,但迎面而來的不是刺目光線,卻是一道暗影,她心中一驚,是誰悄無聲息地離她這麼近了,她卻毫無察覺?
出於梟衛的直覺,她本能地心生預警,擡臂便是一掌劈了過去。
她的招式以快爲主,這風馳電掣的一擊即便是子歸也難以接下。
出乎意料的是,對方僅從容優雅地一握,便捉住了她白皙的皓腕,她怒極,另一手變掌爲拳,朝他的太陽穴攻去,這一動作,無可避免地,她舉眸望向了他的臉。
噝!
她倒吸一口涼氣!
饒是見慣了慕容拓的俊美、荀義朗的風華,她還是被眼前之人的容貌給狠狠地震驚了一把。
白皙但並顯得女氣的膚色,精緻瑰麗但不覺着妖嬈的五官,優雅從容又不失清貴的笑容……讓人想起黎明破曉的第一縷晨曦,金燦燦的,很奪目,也很溫暖。
“玥姐姐,總盯着我看做什麼?幾年不見,我帥得令你瞠目結舌了?”
玥姐姐?他把她當成桑玥了,她們兩個有雙一模一樣的眼睛,難怪他會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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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如嬌抽回手,淡淡地道:“我不是她。”
男子輕笑:“我知道。”
“你……”玉如嬌錯開視線,只覺得在那陽光般溫暖的注視裡多再停留一秒,她怕是會臉紅了。
“她不會武功。”男子脣瓣微微勾起,笑容真摯,“玉如嬌,對嗎?我叫韓天宇,今天是春華節,想去放花燈嗎?”
荀府的花園,種植着各色各樣的珍惜花束,芳香陣陣,沁人心脾,其中以紫色的百合最爲新奇嬌豔,多年過去,冷香凝仍是最偏愛這樣的百合。
兩個人兒面對面趴在柔軟的草地上,冷香凝如玉白皙的手指輕輕捏起一根竹籤,趁其不備,將對方的蟈蟈挑飛了去,爾後,她起身,拍手叫好:“我贏了我贏了!你的蟈蟈都被我的蛐蛐踢飛了!”
如今這個伎倆是荀義朗教的,冷香凝屢試不爽,回回必勝。
對方第大概是第一百次驚愕地擡眸,露出練就得滴水不漏的委屈眼神:“孃親,你真是太厲害了,你怎麼都不讓我一回呢?”
這個表情也是荀義朗教的,小荀荀一做,冷香凝就特有成就感。
小荀荀繼承了冷香凝和荀義朗所有的優點,這一輩的孩子裡,小玥玥也好,小拓拓也罷,甚至赫連穎和冷芷珺的孩子,都不及他傾城容貌的十分之一。他皎潔如皓月當空,恢弘似狂瀾御海,小小個子佇立於萬花叢中,卻能與蒼穹呼應、與旭日爭輝。
冷香凝揚起一抹驚爲天人的笑靨,老天爺塞給了她無比坎坷的人生,也賦予了她不被歲月侵襲的美貌,她摸着兒子的小小腦袋,眨巴着亮晶晶的眸子,笑呵呵地道:“兒子啊,娘教你,下次,你趁我不注意,先下手把我的蛐蛐挑飛,那樣,我就贏不了了,學會了嗎?”
小荀荀一臉“原來如此”的表情,恭順地道:“孩兒學會了,多謝孃親賜教。”
荀義朗給了兒子一個讚許的眼神,再給他一次選擇的機會,他仍是會這麼做。他始終忘不了那一晚,他聽到的對話,也忘不了三年前,那驚世駭俗的片段。
“我殺了雲傲,我害得玥兒沒了父親,我是個罪人!我每天活在痛苦和自責裡,但我敢對荀義朗說,我怕說了,他會跟着我一起自責,怎麼辦?我該怎麼辦?”講到最後,是一片低低的嗚咽。
一聲低沉且嚴厲的女聲響起:“姐姐,雲傲是我殺的,不是你,你痛苦什麼?你好好地跟荀義朗過日子便是。”
“不,我當時就在那裡,但我沒阻止你,我也是兇手!玥兒那麼可憐,好不容易跟生父團聚,我卻生生剝奪了她的幸福……”
聽到這裡時,他的心裡遽然掉入了一塊寒冰,涼意侵染了他的五臟六腑,繼而蔓過四肢百骸,令他如墜冰窖,甚至,有種毛骨悚然的懼意。在華清宮的刑房,除了雲傲、他和香凝,再無三人,香凝口中的妹妹,這個聲音不太友善的女子難不成……會隱身術?
女子憤恨的聲音響起:“那你想怎麼辦?把命陪給他嗎?別忘了,雲傲殺了我們的孩子!他該死!”
我們的孩子?他當時嚇得手腳一陣發冷。
冷香凝哭得更兇了:“是我有錯在先,我名義上是皇后,卻有了別人的孩子,他作爲皇帝,沒殺我已是仁至義盡了。”
“你真是蠢!愚昧!正因爲他是皇帝,就更不能枉顧大周律法了!在大周,孕婦是不承擔任何刑罰的,縱然你是皇后,縱然你私通了臣子,但孩子是無辜的,事實證明,還好我動手了,他該死!他居然在梨花釀裡放墮胎藥!他簡直禽獸不如!”
“別說了,你別說了,我好難受。”
“荀義朗爲你付出了那麼多,你看不到嗎?他有多愛你,你不明白嗎?你憂思過重,拖垮了身子,連給他綿延子嗣都不行!你要是一直這麼下去,別怪我翻臉不認人,殺了你,讓你去地獄陪我們的孩子!”
他再也無法保持冷靜了,一腳踹開了門,但當他穿過外間,打了簾子走入內屋時,看到的,只有孤零零坐在梳妝檯前淚流滿面的冷香凝。
他握住她的手,擦了她臉上的淚,問道:“香凝,剛剛跟你說話的人是誰?”
冷香凝一怔:“你……你都聽到了?”
他點點頭,擔憂地道:“她是你的哪個妹妹?居然這麼狠毒,要殺你?”
“我……她……她……”
他輕拍着她的背,柔聲道:“讓我見見她,好不好?我來跟她談,讓她別傷害你。”事實上,他當時想的是,直接殺了她的妹妹,免得她會對她造成威脅。
冷香凝吸了吸鼻子,遲疑了片刻,道:“我得先問問她,如果她同意的話,我就安排你們見面。”
一天後,他如期見到了那個神秘的妹妹。
但當他看清妹妹的容貌時,完全呆怔了!
“你……你怎麼會……”
她燦燦一笑:“怎麼會跟姐姐長得一模一樣,是嗎?”
他不記得冷香凝有個雙生胎姐妹,但若非雙生胎又怎麼會這般相似?簡直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她走到他身旁,探出手欲抱住他,他後退一步避開:“請自重!我是你姐夫!”
她笑了,笑得前俯後仰,帶着一種比日暉更絢爛的色澤,比春花更動人的嬌豔,直直落進他詫異的眼,令他出現了一瞬的恍惚。
她又道:“姐夫?昨晚在牀上你疼我時,可不是這麼自稱的!”
牀……牀上?
他懵了,昨晚他一直和香凝在一起,什麼時候跟她共赴雲雨了?
她到底不是青樓女子,開開玩笑適可而止,便不再“擠兌”他了,她在凳子上坐好,倒了一杯茶,邊喝邊收起了脣角的笑容,“這麼說吧,我就是姐姐,姐姐就是我,因爲姐姐製造了我,所以我才叫她姐姐,但其實,我比她更懂事、更堅強,在南越普陀寺被囚禁的日子,她自殺了許多回,每次都是我及時出現救了她,不,確切地說,救了我們共同的身體。”
他一頭霧水,他自問膽子極大,但此時竟出現面對千軍萬馬都不曾有過的惡寒和驚悚。他無法理解對方的話,也無法接受香凝多次自殺的狀況。他就那麼呆呆地望着她,示意她說下去。
她心疼地看了他一眼,嘆道:“你不要怕我,我和姐姐一樣,都很愛你。”
他目瞪口呆:“那……按照你的說法,香凝是什麼時候創造你的?”
她垂眸,掩住暗淡的波光:“被蒼鶴擄走,在冰冷的密室量了身子之後,可惜的是,她在製造我的過程中服用了失魂湯,這導致我極不穩定,只有在生死關頭纔會出現。”
他似懂非懂,道:“現在呢?”
她淺笑道:“現在的情況又有所不同,她太過自責和虛弱,能夠掌控身體的能力大幅下降,只要我願意,隨時都能出來。”
他的手指微微顫抖,她掃了一眼,笑道:“你別害怕啊,我是香凝,即便姐姐死了,我也會好好地愛你的。”
那一刻,他感受到了她的殺心。她想殺了善良的香凝,從此完完全全地佔據這個身體。
於是他找到了靈慧,把香凝的異狀告訴了他。和靈慧仔細商議之後,他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憑心而論,善良的香凝也好,邪惡的香凝也罷,他都愛。但如果非要二者選其一,他自然會保最原始的那一個。
“荀義朗,你想什麼呢?我叫你,你怎麼不理我?”
懷中一暖,荀義朗的思緒被打斷,他看向懷裡大汗淋漓的美麗妻子,拿出絲帕擦了她紅彤彤的臉頰和白皙的脖頸,柔柔地寵溺道:“香凝餓了沒有?我做飯給你吃。”
冷香凝眨巴着比孩童更無辜純真的眼眸:“餓了,我想吃牛柳和肉肉。”
“孃親,你還要吃青菜的。”小荀荀整一副“小大人”的樣子。
冷香凝的臉色一沉,鼻子哼哼道:“不吃!”
小荀荀“哦”了一聲,聳聳肩膀:“好吧,那我再也不陪你玩了。”
冷香凝聞言就是一愣,趕緊拉過他軟軟的小手,笑呵呵地道:“吃,孃親吃三口。”
小荀荀踮起腳尖,摸了摸她的臉:“孃親真乖,明天我陪你躲貓貓。”
從花園到居所,足有兩刻鐘的路程,荀義朗看了看一臉倦意的冷香凝,又看了看渾身疲憊的兒子,正欲開口,小荀荀笑道:“孃親累了,爹爹背孃親回去。”
荀義朗欣慰一笑,背上冷香凝,牽住兩歲兒子的小手,一步一步往回往。
“累嗎?”背後傳來均勻的呼吸,他心知妻子已經熟睡,於是關切地問向兒子。
“不累。”小荀荀的雙腿隱隱有些打顫。
荀義朗不動聲色地將真氣輸入兒子的體力,“記不記得爹爹跟你說過的話?”
小荀荀的眉宇間浮現起一抹鄭重的色彩,脣角的笑意透着無盡的憧憬和堅定:“記得,要一輩子愛護孃親,效忠陛下,親厚哥哥姐姐,振興荀家。”
荀義朗微微一笑,此時,忽覺人生圓滿。
夕陽西下,一家三口,大手牽小手,走出一世天倫,走出一生喜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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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個是裴浩然前世的番外。
有沒有人要看三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