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蓉的擔心很多餘,紫墨第二天早早起牀,吃了幾口飯就急着出門了。
“上班還早呢,你再等會再去嘛。”葉蓉很想和紫墨說些體己話,在公司裡沒有機會說,可紫墨早已不見了蹤影。
“喂,一個清潔工而已,沒必要做工作狂吧。”說話間紫墨已沒了蹤影。
公司裡一個人也沒有,紫墨仔細地擦洗着他的辦公桌。椅子,桌面,他可能接觸的每一寸地方,她都細細地擦過。
他來了,她卻要撤離。她不能在這裡影響他們工作。
原先厭惡的地方,她卻突然喜歡起來。只要能見到他,做什麼她都樂意。
趁他們休息的空隙,她不厭其煩地一遍遍打掃着辦公室。他是公司的頂樑柱,他的到來給公司添加了很大的助力,設計成果一半都是他的功勞,許多挑剔的客戶他出面就能輕鬆搞定。大家的負擔輕了,不再加班,薪水也多,他一個人就可以帶動公司的發展。受人矚目的他,怎會注意到那雙默默關心他的眼睛。
紫墨擔心他未痊癒的身體,從前爲他治病的方子她還記得,可藥草卻無處可尋。現在能爲他做的,只有把他工作的地方打掃得乾乾淨淨,爲他創造一個乾淨舒適的環境。
她不願知道他的名字,恐怕一旦知道,自己的那個夢就會破碎。不管他姓誰名誰,在她心裡,他就是當初遇到的那個他。
一天下來,紫墨腰痠背痛,心裡卻是異常甜蜜。早早下班回到家,吃過晚飯,葉蓉溜進紫墨的房間,她鑽進紫墨的被窩,說:“今天我要和你一起睡。”
紫墨的心情十分好,以前葉蓉動則加班好幾個小時,她們很久沒有這樣一起說過悄悄話了。
“葉蓉,你還恨他嗎?”
“誰?你說的是林子弈嗎,恨,當然恨,我不止恨他,還恨那個女人。”
紫墨沉默了,她不知道怎麼開口告訴葉蓉,她要放棄接近林子弈,因爲她遇到了他,她一直深愛着的人。
“你說世界上有沒有長得一模一樣的人。”紫墨腦子裡浮現那張臉,心裡半是甜蜜半是疼痛。
“有啊,雙胞胎。公司還有人說我們長得像呢,我們是公司最漂亮的人,不過你要比我漂亮得多。”葉蓉最喜歡別人誇她漂亮,現在別人對她容貌的稱讚,可都是真心實意的,是帶着羨慕的。
“如果你喜歡的人卻始終沒有看過你一眼,會是什麼感覺,你會怎麼辦。”紫墨的話,無不充斥着憂傷。葉蓉怔怔看着她:“你不會是真的喜歡上林子弈了吧。”紫墨對葉蓉的表情感覺很可笑:“你以爲他那麼容易入我的眼嗎,我想告訴你,我不想接近他了,你不會生氣吧。”
葉蓉沒有多大反應:“你不要知難而退好不好,難道你怕和他相處得久了會喜歡上他,知道他真面目的人,和他相處多久都不會喜歡他的,他那樣的人,只會令人生厭。我不信你會喜歡上他,我只信一見鍾情。”
葉蓉眼裡的恨意很明顯,說道“一見鍾情”四個字時,卻顯出一點溫柔。家庭的變故讓她變得敏感,但對待紫墨,她卻沒那麼細緻。她沒有看出紫墨的感情變化,睏意襲來,昏昏睡去。紫墨依然很清醒,她以爲葉蓉說的一見鍾情是對林子弈。她悄悄嘆一口氣,不知道葉蓉什麼時候才能放下那個道貌岸然的男人。
這次交流葉蓉根本不知道她的心思,算了,來日方長,以後找機會告訴她吧。紫墨不知道,她也沒有看出葉蓉的微妙變化。
幾天過去,紫墨已經對他了解很多,雖然沒有說過一句話,可他是公司的頂樑柱,是董事長身邊的紅人,他的才貌,足以讓每個女人動心。走到哪裡,紫墨都能聽到對他的竊竊私語。這幾天紫墨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想象裡,她覺得自己又回到了從前和劉弗陵朝夕相處同在屋檐下爲他悉心治病的時候。
每天,她第一個到公司,把他工作的地方打掃得一塵不染,然後爲他泡一杯熱氣騰騰的普洱。中午十一點,桌子上會冒出一兩快點心,這是他多年的習慣,他有慢性胃疾不能空腹。他的普洱喝光了,轉眼就會換上白開水。他從不去問這是誰做的,坦然享受着這一切。或許追求他的女孩太多,他已經習慣了被人照顧,紫墨做的這些,和她們比幾乎微不足道。
就這樣平靜地過下去也好,可是生活不會像每個人期盼的那樣波瀾不驚。
“你爲什麼不肯接受我呢,我哪裡不好你說出來我可以改嘛。”午休的時間,整個樓層靜悄悄的,這個嬌滴滴稍帶哭泣的女聲顯得特別突兀。紫墨準備趁這個時間把他的辦公桌收拾一下,卻聽到了不該聽的聲音。
紫墨太熟悉這個聲音了,換成別人她會知趣地躲開,可這次不會,她知道男主角是誰。
“你好不好我不知道,我從不關心與自己無關的事。”他的聲音冷冷的,與他平日溫文儒雅的形象很不一樣。
“好,好,我對你那麼好你都視而不見,可我不相信你是一個無情的人,我只是奇怪你這幾天和以前很不一樣,你的表情瞞不了我,你總是不自覺的微笑,明明在畫圖紙,卻時不時看着桌面發愣,你以前從不這樣,你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了。”
鄭曉的話讓紫墨膽戰心驚,難道他已經發覺什麼了嗎?
“我希望你以後把心思用在工作上,不要過問太多。”他的語氣依舊冷冷的。鄭曉低聲啜泣起來,他沒有半點安慰,聽聲音他似乎在向外走,紫墨趕緊轉身離開。
他的腳步聲在身後響起,紫墨忍不住微微側目。他大步流星從身邊經過,紫墨的眼眶有些發熱,他的背影,他的走姿,和劉弗陵如出一轍。
“陵。”不能自已說出這個字,連她自己都驚呆了。
她的聲音很小,他卻回過頭,看到紫墨的一瞬間有些失神。
“你在叫我,有什麼事嗎?”
千年的浮華一晃而過,他的目光依然如初次相遇般溫柔,只是不知道君心是否亦然。
“你是?”他看了看紫墨的衣服:“哦,你是新來的保潔員吧。”他的聲音溫潤如初。紫墨沒有聽到他說什麼,耳邊傳來的是他懇懇言辭:“但憑小哥做主。”
那時候聰明的他就覺察她是女兒身,現在他是不是也記起前塵往事。往事浮上心頭,淚眼婆娑中他的一襲白衫映襯的臉龐更加蒼白。
“你的病……”說道這裡紫墨發覺自己失言,趕緊住口。他卻大度地笑了笑:“只是一點骨折,早無大礙了,你沒有事的話我先走了。”
他的聲音,他的笑容,全然沒有了往日的溫情,有的只是陌生人之間的客套。原來他不曾患過病,只是受過一點意外傷,他的風寒、胃疾,都是她把另一個人的病虛加給了他。她恍然驚醒,發現他已離開,面前只有一雙杏眼對她怒目而視。
“怎麼,勾引董事長不成又來勾引他了嗎,你的眼光可真不淺,看上的都是精英,可你忘了你是什麼人,一個山溝裡飛出來的灰麻雀,你也配。”
鄭曉不是第一次對她口出惡言,紫墨不屑一顧:“我不配你配?我只是和他閒談兩句而已,至於吃這麼大醋嗎,哦,不對,你連吃醋的資格都沒有,哭哭啼啼求了半天,不一樣被拒絕了嗎。”
紫墨揚長而去,她可不是卑賤的清潔工,也不是漢宮那個任人欺辱無名無份的阮充容。老天讓她活到現在,就是悲憫她心中的鬱結,這次遇到劉弗陵,她絕對不讓他掙脫。
這天中午的事經鄭曉一番修改換了一副版本在公司流傳,什麼清潔工仗有幾分姿色,爲攀高枝到處獻媚。公司喜歡他的人本來就多,這樣一來,紫墨簡直成了過街老鼠,人人慾打之。連一塊幹清潔的杜雲都看不過了,她趁休息的空檔問紫墨:“你不會是真的想高攀那個設計部的什麼凌吧。”
“怎麼是高攀,人都是平等的,別人可以看低我,但我不會低看自己。”
“話雖這麼說,論相貌,你不比公司任何人差,人人都說那個周樂最漂亮,我覺得她連你的十分之一都不如。可人家是什麼身份、學歷,你呀,清清白白的多好,可別把自己的名聲毀了,大家都說你想接近林子弈,還有孟凡對你心懷不軌我們都有目共睹,可他們都是結過婚的,男人想找情人是他們的事,女人,還是踏踏實實本本分分。”杜雲素來對她很照顧,她的這一番話紫墨知道和那些惡意中傷她的不同。以前她可以對流言不聞不問,可現在不同了,如果傳到他耳朵裡,他會會怎麼想?
“杜阿姨,身正不怕影子斜,他們願意說什麼是他們的事,我不怕。”話雖這麼說,紫墨明顯感覺到自己話語裡的顫抖。
“以你的容貌,在南江找個有錢有房子的不難,我的一個外甥,在電廠上班,正式工,長得也不錯,家裡有三套房子,父母都是退休工人。他呀,就是眼光太高,你如果有意我約個時間讓你們見見。”
“杜阿姨,我現在還不想找對象,謝謝你的好意。你休息吧,我先去忙了。”
杜雲還想再說什麼,一個五十多歲的阿姨湊了過來:“人家小阮還小呢,不急。我侄女還單身呢,要不把你外甥介紹給她。”
紫墨出來關上門,那個女人的聲音依然像長了腿一樣清晰傳入耳中。
“你敢把你外甥介紹給她?這種女人娶回去可夠你外甥伺候的嘍,不是我說話難聽,光綠帽子一戴就是好幾頂。”
紫墨逃跑一般離開這個令人窒息的空間。
還好他對自己並不排斥,紫墨進去打掃衛生的時候,他還會擡起頭朝她一笑。這和煦溫暖的笑容,足以撥開籠罩她身邊的一切陰霾。
紫墨開始注意自己的言行舉止,下班後,還不忘從衛生間的大鏡子裡照一照整理一下衣褲。
他從旁邊經過,看到了她,笑了笑算是打了個招呼。她的心卻是”咚咚“跳個不停。
“你……你這是下班回去嗎?”巧舌如簧的她,對他說話往往語無倫次。
“我下班了,在這等個人。”他的聲音溫婉好聽,只是對她,對別人都是冷冷不帶一絲感情的。
直到回到家,她還沉浸在他的微笑裡。
“紫墨回來了啊,”朱敏招呼她:“快坐下吃飯,葉蓉打電話說不回來吃飯了,我們不等她了。”
草草吃完飯,紫墨來到葉蓉房間。她房間裡的擺設和自己的房間沒兩樣,只是她的衣櫥裡掛滿了時興的漂亮衣服,而自己衣櫥裡只有乾巴巴幾件灰不溜秋的老土衣褲。
紫墨挑了一件淺綠色的碎花連衣裙穿上,鏡子裡的她立馬更加光彩奪目。
回到自己房間,紫墨依然怔怔出神。他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句話,都來來回回在她腦中放映。
“蓉蓉回來了,今天怎麼回來那麼晚,公司不是不加班了嗎?”朱敏的聲音響起。
門被推開了,葉蓉興沖沖地進來,她看到紫墨。愣了一下:“你怎麼穿我的衣服?”
“這個衣服不好看嗎?”紫墨沒有看出葉蓉的不愉快:“我不想再穿那樣的衣服了,明天我就穿這個裙子上班。”
葉蓉的臉色不好看了:“你是爲了引起一個人的注意吧,難道傳聞都是真的,你喜歡凌燃青。”
原來他叫凌燃青。他不叫劉弗陵,可不止是相貌,連他的言談舉止都和那個人如出一轍。
“不就是相貌一樣嗎,可歸根到底不是一個人,那個人早就死了。”
“原來你也知道他們長得一樣。”
“只見過一次他的畫像而已,一開始我並沒有想起來,只是覺得他比較眼熟。聽到關於你們的流言,我以爲還是和林子弈、孟凡一樣是捕風捉影的事,可是我看到了你看他的眼神,和談起劉弗陵時是一樣的眼神。你是不會輕易對男人動心的,能讓你只看一眼就失魂落魄的,只有他。”
紫墨不置可否:“就算他們不是一個人,我也要得到他,讓他在我身邊,時時看到他。說我自欺欺人也好,畢竟他和陵兒長得一樣,看到他,就像看到陵兒。”
“爲什麼你還對那個男人不死心,他背叛了你,差點還害死了你。而且現在和以前不同,以你的身份,凌燃青怎麼會接受你。”
葉蓉的話字字如刀,剜痛了紫墨的心,她含淚搖搖頭:“我還是不相信他是真的對我沒有絲毫真心,那時候,我也是一介鄉野民女,他是至尊無上的皇上。他凌燃青地位再高,還能高過皇帝。”
見和紫墨講不通,葉蓉開始扯她的衣服:“不管怎麼樣,這件衣服價格不菲,你穿出去會暴漏身份。”紫墨一把推開了她,葉蓉一下子跌在地上。
她們的爭吵驚動了朱敏,她推門進來,很生氣葉蓉的行爲。
“來南江那麼久,紫墨不可能老是穿那些衣服,土裡土氣的,連老媽子都不願意穿。你不給可以,我帶紫墨出去買。”
她呵斥葉蓉的不懂事,以爲是葉蓉在耍小姐脾氣,卻不明白她們爭吵的根源。芥蒂,悄悄橫在了葉蓉和紫墨中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