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樂趕走華辰後,只覺得頭痛欲裂,眼皮像灌了鉛一樣沉,再也無心管其他的事,索性躺回牀上矇頭昏昏睡去。
她這一覺就睡到了傍晚,睜開眼睛的時候,晚霞已經浸染了窗櫺,窗外還亮堂堂的,由於隔着窗簾,房間內有些灰濛濛的。
頭痛減輕了不少,心情也不像早晨那麼煩躁,周樂翻了個身,還以爲是在異國校園的大學宿舍,猛然間想起葉蓉,這才一個激靈轉醒,她急急忙忙起身,發現就自己一個人。她胡亂套上衣服,來到病房外面。
葉蓉住的觀察室就在同一走廊的另一個房間,她老遠就看到爸爸媽媽還有紫墨侯在房間外面,臉上的表情也不是那麼樂觀。
周樂幾乎是一路小跑地奔過去。“姐姐怎麼樣了?”她壓低嗓門,生怕驚動了裡面的人。
朱敏附在周樂耳邊,小聲說:“醫生說她最遲中午就能醒,可是都這個時候了,她怎麼一點醒來的跡象都沒有,會不會有什麼事。”
“醫生來看過了嗎?”
朱敏點點頭,又搖搖頭:“醫生也沒有辦法,這個時候用藥已經起不了什麼作用,只能順其自然。”
“順其自然?這可能關係到姐姐的一生,我們怎麼能放鬆心態順其自然呢?”周樂看着媽媽淤青的下眼眶,心疼地說:“您昨晚一夜沒睡,今天又在這守了一整天,身體哪能吃得消,你和爸爸去休息,我在這就行。”
紫墨插嘴說:“這些話我已經勸了無數次了,這個時候讓伯母去休息,她怎麼能睡得着。”
周樂思索了一陣,說:“都到這個時候了還沒醒,我們乾等着絕對不行。”說完就要往房間內闖。
“哎。”朱敏攔住她:“不能強行叫醒蓉蓉。”
周樂微笑着拍拍朱敏的手背:“媽,我知道分寸。”
葉蓉依然安靜地躺着,光線那麼暗,周樂需要湊近才能看清她的臉龐。她的眼睛緊閉着,長長的睫毛在面頰上投下一排密密的陰影。
“葉蓉。”周樂趴到她的耳邊,低低地呼喚一句,然後半跪到牀邊,拖着下巴觀察她的變化。
她並沒有指望這一聲能喚起葉蓉,葉蓉病得太久,心傷不是那麼容易恢復的。
“如果你知道爸爸媽媽這段時間爲你所受的煎熬,你一定會拋開先前的那些芥蒂,把我們當做家人對待對嗎?雖然你自從回來後一直住在家裡,可這也是你的無奈之舉,你一定認爲自己是在寄人籬下。我不管你記不記得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我只要你醒來後把周家當做你自己的家,就算你嫁出去了,這也是你唯一的孃家。”
“我是希望你做我的親姐姐,因爲這樣爸爸媽媽就多了一個女兒,可前提是你先醒過來啊,我們爲你擔驚受怕,爲你殫精竭慮,還不是想讓你健健康康地活着,和正常人一樣過完下半生。你睜開眼睛看看,爸爸媽媽還有紫墨還在外面守着,這個世界上有你恨的人,難道就沒有你愛的人嗎?我們大家一起幫你,我、爸爸媽媽、紫墨,今後還會有很多人來關心你、照顧你,你放不下的仇恨,讓你變成這個樣子,難道我們這些人對你的愛還不能夠溫暖你,以至於讓你一直沉睡在自己的夢裡,不肯面對現實。”
周樂只顧自言自語地說着,沒有發覺語氣早已哽咽,直到有幾滴淚珠“啪嗒、啪嗒”滴在手上,才知道自己太過動情。她擦掉眼淚,去看葉蓉,還是剛纔的模樣。
周樂伸出雙手輕輕地握住葉蓉的肩膀,猶豫了許久,還是搖晃了她幾下:“葉蓉,姐姐,我不相信這個治療沒有一點效果,難道你就這麼懼怕現實,哪怕讓自己當一輩子傻子也不願睜開眼睛看看我們。”
周樂情緒幾乎失控,她看着葉蓉還是紋絲不動地躺着,明白她是真的沒有醒來,原先的一點希望破滅了,心瞬間跌到低谷,她一下子趴到葉蓉的身上無聲唾棄起來。
有隻手輕輕撫摸着她的頭髮,周樂以爲是媽媽進來了,爲免媽媽也觸景生情和她一起難過,趕緊止住哭泣,擡起了頭。
卻發現房間內還是她和葉蓉兩人,低頭去看葉蓉,見她正正大眼睛看着自己。
周樂不知道自己該是喜還是悲,她想叫媽媽進來,張了張嘴,卻沒有發出聲音。她緊張地盯着葉蓉,想從她的眼神或表情裡看到葉蓉康復的可能。
周樂沒有從葉蓉臉上看出任何波瀾,葉蓉倒是開口說話了:“樂樂妹妹,是你嗎?”
周樂幾乎是喜極而泣:“是我。”她朝着門外用顫抖的聲音喊了聲“媽。”想叫他們進來分享這個喜悅,這個呼之欲出的字卻被葉蓉的掌心堵住,生生咽回肚子裡。
“樂樂,不要,我不想看到任何人。”
“其實你早就醒了對嗎?”
“是的,可是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在什麼地方,到底發生了什麼?”
周樂不明就裡,問:“你在說什麼?”
“我是說,在我睡着的這段時間發生了什麼,我只記得我被車撞了。”
周樂狂跳的心漸漸平靜下來,她必須讓自己冷靜。“你想知道什麼?”
看到周樂這麼緊張,葉蓉反而笑了:“樂樂,既然我能在遭遇這麼多浩劫後醒來,我就不再是那個脆弱的葉蓉,你放心,我有承受一切的能力。”
“這……”周樂蠕動着嘴脣,終於說出口:“都怪我沒用,除了讓他們有點經濟損失,幾乎沒動到他們。”
“不,樂樂,你不該自責,謝謝你們這段時間還堅持不懈地幫我。他們作惡太久,不可能那麼容易扳倒他們。”
周樂的眼淚還是不爭氣地流了下來:“你說的對,只要我們齊心協力,他們不會張狂太久。”
“先不提他們了,伯父伯母怎麼樣?我記得因爲我他們……”
“噓。”周樂阻止她往下說,站起身跑出去拉開門,外面等候的人迫不及待地涌了進來衝在最前面的是朱敏。
“伯母。”
“蓉蓉,我的好孩子,你終於醒了。”朱敏拉住葉蓉的手,一邊哭一邊笑,倒是把周乾嚇了一跳,他探了探朱敏的額頭,確定她不是精神失常才輕舒了一口氣。
葉蓉看到伯父伯母恩愛如常才放下心來。她看了看紫墨,由於朱敏和周乾佔據在葉蓉牀前,紫墨湊不過來,只能站在一旁傻笑,見葉蓉看她,就給她一個鼓勵的笑容。
“紫墨,你還是那麼漂亮,找到如意郎君了沒有?”葉蓉恢復往常的調皮樣子。
紫墨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侷促地扳着手指,倒是周樂大大方方地代她回答:“紫墨的如意郎君經常來看你,可惜這會他不在這裡,不然你一定會大跌眼鏡的。”
葉蓉的臉突然陰沉了下去,周樂不知道那句話得罪了她,心也提了起來。
“他是雷興航。”紫墨知道葉蓉在想什麼,搶先回答。
葉蓉的臉轉爲錯愕,半響才說:“怎麼是他?不過也好,雖然那個人有點無賴,可心腸並不壞,只要他永遠對你好,他還算是個不錯的郎君。這是我醒來聽到的第一件喜事,你一定不要辜負了我對你們的期望。”
周樂說:“什麼還算是個不錯的郎君,你不知道雷興航這樣好的男人有多麼難找,我追了他好久都沒有追到呢。”說完還對着爸媽不滿的臉龐吐了吐舌頭。
葉蓉被她逗笑了,這時周乾把燈打開,葉蓉這纔看清周樂頭上的紗布,問:“樂樂,你的頭怎麼了?”
周樂摸摸頭,說:“不怕你笑話,我上樓梯不小心摔的。”
葉蓉擔憂地問:“包那麼厚的紗布,有沒有事?”
“沒事,只是一點皮外傷,是媽媽大驚小怪,弄得我跟上了戰場的烈士似的。”
“你這孩子說的什麼話。”朱敏又忍不住要責怪周樂了,她忽然發現,她這個女兒說是讓她省不少心,可一天下來不知要被她責罵多少次還依然不長記性,樂樂口無遮攔沒心沒肺的毛病怕是改不了了。
“樂樂,怎麼能怪媽媽呢,是你太莽撞了。”說道這裡,葉蓉愣住了,她奇怪自己叫朱敏的這聲“媽媽”是那麼順口,剛纔叫她“伯母”卻是那麼的不自然。
“媽……伯母,您一定很久沒有好好休息了,你們去休息吧,我一個人在這裡就可以,紫墨你留下好嗎,我想和你說會話。”
紫墨強烈預感葉蓉要問什麼,她求救地看着周樂,周樂卻推着爸爸媽媽朝外走去。
“周樂。”紫墨小聲叫住她。
“紫墨,你這樣反而會讓姐姐起疑心,你放心,她現在很堅強,她想知道什麼你都告訴她吧。”周樂大大方方地說。
紫墨硬着頭皮在葉蓉牀邊坐下。
“紫墨,剛纔你的表情已經讓我猜到了八九分,他的狀況也不好對嗎?”
“他走了,已經不在南江,我也不知道他的近況。葉蓉,現實總是不盡人意,你要學會往前看。”
“不,紫墨,現實是殘忍的,雖然你們在極力哄我開心,可是我能看得出來。我的記憶還保留在失憶前,這一轉眼幾個月過去了,就算我一直清醒,該失去的總會失去。”她抓起紫墨的手:“幸好還有你們一直在我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