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後宋宇開車送我回學校,一路上他都跟着車廂裡單曲循環的CD反覆小聲哼唱着同一首歌曲——曲婉婷的《我的歌聲裡》。
這個時候這首歌還沒有被一個有同性戀傾向的高個子光頭在某衛視的某音樂類節目上唱得大紅大紫,也沒有那麼多跟風的翻唱版本,這個時候聽來這首歌還是原汁原味的,沒有被改得面目全非。
我一直都很喜歡曲婉婷帶有敘述性的嗓音,她的每一首歌都擁有着一種與生俱來的神奇的治癒性,不知道爲什麼。
宋宇的嗓音不比曲婉婷低多少,哼唱起這首歌來也是遊刃有餘,看着他一邊打方向盤一邊動情地演唱心裡有些癢癢的,我在猜想到底是誰存在他深深的腦海裡,他的夢裡,他的心裡,他的歌聲裡。
“看什麼?”宋宇一個漂亮的右拐就下了高速,正側頭勾着嘴角看我。
我的花癡總是這麼明目張膽,每次都會被發現。
我趕緊坐好了,眼睛盯着前方,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那是慣性好嗎?”
“呵呵。”宋宇從不拆穿我的小把戲,只是笑笑就一帶而過。
我用眼角的餘光去看他,他已經收回了視線專心致志地開着車,我小聲“哼”了一下:“不久的將來這首歌一定會紅得發紫。”
“嗯?”宋宇有些莫名其妙,“什麼紫?”
重生的好處之一就在於我可以未卜先知。
於是我裝出一副大師的樣子,伸出右手的食指在宋宇眼前鐘擺一樣晃了晃,搖頭晃腦道:“不可說不可說。”
“小鬼頭。”宋宇“噗嗤”一聲就笑了出來,還空出一隻手過來摸了摸我的臉。
宋宇任何的小動作我都愛得不得了,他喜歡用他寬大的掌來“蹂|躪”我軟趴趴的頭髮,他喜歡用他修長的右手食指來刮我的鼻樑,他喜歡用他溫暖的掌心來撫摸我的臉頰,他喜歡用他結實的胸膛和有力的臂膀來給我堅實的擁抱,他喜歡用他性感的脣瓣來輕觸我的眉眼……
我閉着眼享受宋宇的愛撫,真希望時間就定格在這一刻,哪怕再多一秒也會心滿意足。
可宋宇很快就收回了手,他在開車,不能長時間和我隨意玩鬧。
其實是有些失望的,甚至是落寞,我總是缺乏安全感,所以前一世我纔會要求宋宇公開出櫃,我要他名正言順地和我結婚,可是他做不到,他遺憾地對我說:“桐桐,對不起。”
我當時的反應是什麼呢?好像特別激動,激動得指天畫地,我厲聲質問他爲什麼不可以公開承認我們的關係,我問他爲什麼不可以和我移民到國外去結婚,我問他爲什麼給了我希望又要讓我那麼絕望。
從始至終,他給我的答案都是——桐桐,對不起。
他不知道我要的根本就不是那樣一句連狗屁都算不上的“對不起”,我要的只是一點點安全感,我想要一個一輩子的承諾,即使這東西不能當飯吃填飽肚子,即使這東西虛無得可笑,即使這東西會帶給我和他更多的壓力和冷嘲熱諷,可我不在乎,我只要他爲我犧牲這一次來證明他是真的足夠愛我而已。
罷了,或許真的是我太強人所難了,他有他自己的想法和考慮,他說他愛我,我是信的,他只是不能夠用最直接最一目瞭然的方法來向全世界證明而已。
沈從文說,我明白你會來,所以我等。
對於宋宇,前一世我已經錯失了他一次,他明明一直就在那裡,但我選擇和另一個男人一起離開,我知道他真的愛我,有些情緒他只是暫時還沒有足夠的勇氣宣之於口,但是我倔強得不肯多等,我不肯等到他願意開口那天。
“姐夫。”思緒漸漸遠去,我卻無端地緊張了起來,十指絞在一起開始泛白,頭深深地垂着看座位底下的墊子。
宋宇“嗯”了一聲,並沒及時發現我的情緒有些不對勁。
我張了張嘴,想說點什麼但話到嘴邊又有些開不了口,我不是想要爲自己前一世背棄他的行爲道歉,我只是想表達一下這一世不管怎麼樣我都不會再離開他,有他的地方就有阮霽桐。
可有些話只適合藏在心底,一旦說出來就會徹底變味兒。
長時間都不見有下文,宋宇終於感覺到了什麼,不禁放慢了車速把車靠邊停了下來。
“桐桐怎麼了?”宋宇動作麻利地解了安全帶,朝我靠了過來。
我擡頭看他一眼,也不知哪裡來的情緒,竟然就這樣“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淚腺的大閘一旦打開就關不上了,重生之後我總算是找到了一個絕佳的契機大哭一場,肆無忌憚的,撕心裂肺的,聲嘶力竭的。
宋宇這纔算是被我嚇壞了,我毫無預兆的失聲痛哭讓他一時間也沒了主意,只能不斷抽紙巾給我擦拭洶涌而出的淚水。
“桐桐?”他先是柔聲喚着我的名字。
“有什麼委屈可以直接告訴姐夫的。”他在試圖猜測我情緒崩潰的原因。
“是不是姐夫做了什麼讓桐桐生氣了?”他經常都把我的情緒變化歸咎在自己身上。
“桐桐。”他一把將我擁入懷中,什麼都不再說,任由我把鼻涕眼淚全都擦在他昂貴的頂級襯衫上。
前一世的阮霽桐並不是一個愛哭鬼,這一世的阮霽桐也沒想着要往這方面發展,真的就像曲婉婷唱的那樣“情不自已”,面對這樣一個愛我如生命的男人,我真的情不自已。
“對不起。”我抽泣着向宋宇道歉,鼻音重得連我自己都快要聽不清我到底說了什麼。
宋宇顯然不知道我爲什麼無端端的就要道歉,其實不爲前一世的背叛,只爲這一世我就算重生也沒有足夠的能力可以讓我們這段感情發展得順順利利,我沒辦法保證自己可以協助宋宇成功渡過這次難關。
“傻瓜。”他的語氣裡滿是不忍苛責,連撫摸我後腦勺的動作都輕柔到讓我再一次淪陷。
“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不管發生什麼,姐夫都在。”他貼着我的耳廓,噴着溫熱的氣息。
“我……”我一抽一抽的說不清話,“我只……是擔心……姐夫和……公司。”
“姐夫有什麼是沒經歷過的?”他低笑着,透着輕鬆,“這點小事,桐桐不用擔心。”
“我……叫姐姐出……手幫你。”我側頭把流出的鼻涕擦在宋宇的肩頭,痛哭之後的抽抽讓我的語調聽起來有些好笑,“姐姐一定……會……同意的。”
宋宇和姐姐在經濟上一直都是獨立的,宋宇開他的廣告公司,姐姐則開她的漆器貿易公司,各自自負盈虧,雖然談不上井水不犯河水,但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他們都不願意因爲自己的事去向另一方尋求幫助。
我很早就對他們這種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夫妻相處模式表示了抗議,但是屢次抗議無效。想想他們之前排除了那麼多困難才能在一起,結果結婚之後卻並不像外界傳言的那樣幸福甜蜜。
姐姐長期出差在外,一個月能有一個禮拜待在家裡都算得上是奇蹟,最近姐姐更是在忙着把梵霽漆器的產品打入日本市場的事。
漆器雖然起源於中國,但是真正得到發揚光大卻是在日本,到現在爲止,國內知道漆器的人也爲數不多。相反,在日本,幾乎家家戶戶都有一兩件拿得出手的漆器,大到軟裝飾品,小到餐具食器,到處都可以看到漆器的影子。
姐姐一直都秉承着弘揚中華漆器文化的宗旨在經營梵霽漆器,於她而言,漆器比愛情還要重要,這一點我很早就參透了,所以前一世她那麼義無反顧地爲了她的事業可以有更好的發展而選擇和宋宇離婚我一點都不感到奇怪。她的一生,終究是和漆器脫不了干係,年輕時或許會爲了愛情變得盲目,但隨着年齡的增長,她會重新審視自己未來的路,並且做出她認爲最適合自己的選擇。
姐姐選擇誰不選擇誰是她的自由,從小到大她都是這麼有主見,只要她認爲對的她就會去做,同我一樣,我們都有不同程度的偏執,只不過她的偏執體現在她的事業上,而我的偏執體現在我的感情上。
“梵霽最近在和日本一家大型的漆器製造商接洽,正是最需要資金的時候,桐桐不要拿姐夫的事情去煩你姐姐,知道嗎?”一說到這個問題,宋宇立馬就嚴肅了起來。
我知道他不願意接受姐姐的幫助原因並不是表面上這麼簡單,但戳穿又有什麼意義?
有時候,給別人留條路就是給自己留條路。
“那找四哥幫忙?”我迅速轉換了話鋒,四哥就是宋宓,他們兩兄弟的感情一直不錯,而放眼整個中國,能夠做到不惜一切代價幫宋宇的人恐怕也只有宋宓。
作爲新晉的金獅獎影帝,我想宋宓一定有辦法可以拉宋宇一把,就算不能一次解決,至少也不會讓宇燊創意從此一蹶不振。
其實還有一個或許最行之有效的方法,但我不敢輕易嘗試,邁出那樣一步將意味着我再也沒有了退路,一條路走到底。
對於我的這個提議宋宇並不像剛纔那樣抗拒,但他還是有些猶豫不決,他不想因爲自己而影響宋宓的發展。
“姐夫?”我推開他,紅着眼盯着他的眼睛看,對我瞭如指掌的他該看得懂我眼底的殷切。
他和我對視了幾秒,眉頭皺得緊緊的,終究還是點了頭:“我會試着找他看看。”
“四哥那麼厲害,他一定會有辦法的。”我露出一個誇張的表情,以此來表達我對宋宓的崇拜之情。
宋宇意味深長地笑笑:“他是挺有能耐。”
2013—10—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