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監會意,輕輕摻起忽必烈。
忽必烈拿起書案上的玉璽,顯得有些顫顫巍巍。
他的身體真的已經接近枯槁。
在太監的攙扶下,在衆臣的注視下,忽必烈捧着玉璽緩緩走下臺階。
到跪倒在地的真金面前,他聲音低沉而嚴肅,“接傳國玉璽。”
真金雙手舉上頭頂。
忽必烈將玉璽放在真金雙手中,然後眼神掃過衆臣,道:“諸位,朕已經傳位於太子,你們以後可要好好輔佐新君。”
他話語雖輕,但眼神卻是凌厲,含着極大的警告意味。
衆臣盡皆躬身。“臣等必當盡心盡力輔佐新君!”
真金持着玉璽緩緩站起,示於衆臣眼前。
忽必烈又道:“新君既以登基,以後諸位皇子便前往各自封地爲新君保疆捍土吧!”
他這是要快刀斬亂麻,徹底穩固真金的皇帝位置。
因爲除去諸位皇子外,朝中其餘人並沒有覬覦皇位的本錢。元朝皇室開枝散葉極廣,不可能讓外姓成爲皇帝的。
哪怕是有人能夠趕下真金,只要登基,也必然要面臨來自於四面八方的征討。
“父皇!”
聽得忽必烈的話,終於是有皇子忍不住站出列來。
這是忽必烈的五子忽哥赤。
在歷史上他本是被封爲雲南王,不過現在雲南已經不是大元疆土。他自然不可能還成爲雲南王。
忽必烈給他的封地是上京路的北部。
這裡是元朝最北邊疆。較之雲南,要荒蕪許多。
忽哥赤雖然不是什麼雄心勃勃之輩,卻也絕不願意前往上京路那樣的封地。
他作爲大元皇子,什麼時候去那樣的窮鄉僻壤吃過苦啊!
“你想說什麼?”
但就在他出列的瞬間,忽必烈的眼神卻是凌厲向着他掃去,出聲喝問。
忽哥赤神情頓時爲之愣住。
看着隱隱就要盛怒的忽必烈,他哪怕是心中極爲不滿、極爲不甘,這刻卻也是什麼話都說不出話來。
最終,他只是拱手道:“兒臣願往封地。”
“哼!”
忽必烈輕輕哼了聲,“願意就好。”
然後他眼神再度掃過諸臣。
在殿內的皇子、大臣們多數都不敢和忽必烈對視,微微低下頭去。
只有桑哥等寥寥幾人如老僧坐定,不動如鍾。
他們在元朝的地位頗爲超然,是堅定的忽必烈派。不管是哪位皇子登基,都不會對他們造成太大影響。
因爲他們必將是輔國衆臣。
忽必烈心滿意足收回目光,心中應該是有些自豪的。
自己雖然垂垂老矣且身體不佳,但還能鎮得住朝中這些人。
然後,他便拽起真金的手,向着皇位上走去。
上臺階。
忽必烈竟是先將真金給摁在了皇位上,然後看向旁側老太監。
老太監高聲喊道:“參見新君!”
殿內衆人或是不甘、或是隱隱憤怒,但終究都跪倒在地,向真金俯首稱臣,“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公元一二八五年。
宋景炎十年。
元皇忽必烈讓位於真金,成大元太上皇。
太子真金繼位稱皇。
忽必烈在讓衆皇子前往封地後,又在衆臣中挑選出八位德高望重且能力出衆的大臣爲輔國大臣。
其中桑哥自然在列。
還有國師洛陀。
連現在還未回到元朝的耶律鑄也在其中。
其餘五人,也都是在元朝中地位只僅僅次於桑哥、耶律鑄的肱骨存在。
就在翌日,真金便以元皇之身面向衆臣。帶着衆臣往祭壇、太廟,祭拜天地、祖宗。
衆皇子興許是擔心惹怒忽必烈,又興許是擔心真金和善只是僞裝,會匆匆對他們出手。在隨着真金祭拜過天地、祖宗後便就各自回府,然後匆匆啓程往各自封地而去。
元中都內忽必烈的衆子嗣僅僅留下皇上真金。
在忽必烈的大刀闊斧下,這場傳位遠遠稱不上大戲。既無驚,更無險。
完完全全的波瀾不驚。
真金大概是有史以來繼位最爲容易的皇帝,有忽必烈撐着他,完全不需要他自己做什麼。
這比生孩子可要容易得多了。
而忽必烈大概是身子真的已經接近極限,在讓位以後,便做出不問政事的樣子。連真金祭拜天地祖宗,他都沒有露面參加。
如此又過數日。
真金以當初輔國的經驗治國,元國倒也仍舊安穩,沒有出現什麼亂子。
他雖沒有忽必烈那樣的手腕,但治政能力還是極爲不錯的。可以說進取不足,守成有餘。
在真金不施行新政的情況下,想來元朝境內是不會興起什麼亂子的。
元駐宋大使祁宏達的飛鴿傳信落在元中都。
真金到圖蘭朵的寢宮中找到了圖蘭朵。
這幾日來,真金忙於政事,並沒有見圖蘭朵。哪怕登基,也沒有給圖蘭朵什麼封賞。
這不是他不喜歡圖蘭朵這個女兒。
畢竟圖蘭朵連忽必烈都能討好,不至於會和真金這位父親太過疏遠。
全是因爲圖蘭朵即將出嫁大宋,再者,圖蘭朵在元朝衆公主之中的榮寵已經是無人能出其右了。
“父皇!”
見到真金到,圖蘭朵輕輕喊了聲。
真金沒有說話,只看着圖蘭朵,然後伸手撫了撫圖蘭朵的頭髮。
好一幅父女情深的溫馨畫面。
圖蘭朵看出來真金眼神中的歉然、不捨之色,眼中有着些許淚光,又喊了聲。
只這聲,卻是喊的父親。
真金輕輕嘆息,“是爲父無能,讓你不得不嫁那大宋皇帝。我本應該將你捧在手心上的。”
圖蘭朵含淚微笑,“父皇切莫說這樣的話。前線將士都在爲大元浴血,尚且無怨無悔。明珠只是嫁給宋皇,又算得什麼?那宋帝不瘸不啞,長得還頗爲俊俏,又是英明神武之輩,明珠的運氣算是不錯了。”
真金只搖頭,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哪怕宋帝長得英俊,又是少年英才。再即便圖蘭朵心中喜歡宋帝,那又如何?
她並不是宋帝求親而嫁過去的。
這本就是尷尬的事情。
因戰敗而和親,圖蘭朵嫁到大宋,生活可想而知不會太好。
起碼在真金想來會是這樣。
又沉默好半晌,真金才道:“宋帝已經在議和文書上蓋下大印。這幾日,你好些陪陪你母后吧!”
該要到出嫁的時候。
議和已成。
圖蘭朵總不能繼續呆在皇宮之內。
“好。”
圖蘭朵輕聲答應。
只不多時,真金便就離去。他不是不想多陪陪圖蘭朵,而是作爲皇帝,事情遠比想象中的要更多。
大宋北疆。
鄂州、隆興府、建寧府北面。
元朝大軍各軍相繼拔營,大軍浩浩蕩蕩回往元朝。
原本在城外如蘑菇般密密麻麻的白色帳篷不見蹤影。只有無數軍旗在軍中招展。
各支元軍都是蔓延十餘里之遠。
只來時浩浩蕩蕩,這時去時雖也浩蕩,但聲勢終究遠遠不如之前。
原本的那種氣勢沒有了。
元軍雖多,也只是死氣沉沉。
他們是敗軍之將、敗軍之士。
鄂州、建寧府、隆興府內相繼爆發出震天的歡呼聲。
百姓們歡呼雀躍跑到大街上慶祝。
無數人相擁而泣。
即便這麼長的時間以來元軍都沒能破城,但他們心中卻無時無刻都不在擔心着。
更莫說,這些百姓們本就有許多還是背井離鄉,從北邊各縣城中被帶過來的。
他們恨元賊侵略他們的家鄉。
而如今,元賊總算是走了。
他們可以回到故鄉去了。
這是大宋的榮光。
他們爲自身爲大宋子民而感到驕傲。
大概以往上百年,宋朝的百姓們都從來沒有生出過這樣的想法。
因爲以前,縱是大宋安定,其民生定然也不如現在。
這個年代的生產力太有限了。制度也太落後。
是趙洞庭的諸多新政,才讓得百姓們地位提升,而且能夠吃飽穿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