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身處地的想一想，捫心自問，哪怕是林清自己，在天域這種人情社會之中，如果遭遇戴小默這樣的事都很難拿得出圓滿的解決方案。
一次酒醉被人侮辱，而後被壞人留下證據作爲要挾，報警，則整個家庭無立身之地，自己也得不到家人的原諒，委曲求全，本打算熬過幾個月後就能夠跟伴侶遠離這個傷心地，可卻沒想到又查出身懷有孕。
有些時候， 上天就是如此的不公，直到此時戴小默才發現，原來自己先天不足，如果懷孕必須生產，否則將有極大的概率終身不孕。
這是什麼樣的打擊？
生產？在自己的伴侶眼中，自己還是好好的完璧之身呢！
一旦生產，可以想象，家人、伴侶、同村社會......自己的所有人際圈中，將再無立錐之地！
可那個罪魁禍首呢？卻始終能夠逍遙法外，生活自如！
不得不承認，有些時候，女性在這個世界上生存要比同條件的男性更加艱難！
琴社雅軒的小屋中，此時多出來一道眼神呆滯的身軀。
李羽！
“大羽，我知道這件事會讓你特別難受，但如今想要爲小默姐伸冤，這件事我不能瞞着你，而且......”
“老大，我懂！”
忽然，乾脆直接的一句話出口，還沒等林清的聲音落下，李羽的臉色一片悽然，雙手緩緩合上日記，彷彿抱着心愛之人一般，兩隻手緊緊的攥起，用力按在自己的胸膛之上。
“你們先稍等片刻......”
這一句話虛弱無比，就好像全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一般。
就在林清和蕭潔錯愕的目光之下，再看李羽緊攥着日記緩緩起身，一步一步的，踱到密室房間的一角，隨後整個身體，就好像泄了氣的皮球一般，沿着牆根一點一點的，癱跪在地面之上，然後......
“啊！”
“啊、哈哈.....啊！”
歇斯底里的嚎啕震徹天地，再看李羽就那樣跪在地上張着大嘴，用力把頭一次次，狠狠朝地面上撞。
而他的雙手，卻始終死死的攥着那本日記，好像要把它揉進自己的胸膛裡一般！
“砰！”
“砰！砰！”
“小默啊！是我沒用，是我沒用啊！竟然讓你經歷了這麼可怕的事情，卻都不敢跟我說！”
“你爲什麼不告訴我？爲什麼、爲什麼就不肯信我？”
“有什麼問題，咱們一起面對，一起扛啊！”
“呃啊啊啊......”
男兒有淚不輕彈，卻只是還沒到傷心之處！
眼見着李羽幾乎發了狂一般，拼命的用頭錘擊着地面，林清也好，蕭潔也罷，卻全都滿臉同情的望着對面，誰都沒有起身阻攔。
一個真正的男人，能夠在外人面前放肆的暴露出自己最脆弱的一面，就證明接下來，他一定已經準備好放棄所有的底線，放棄所有的矜持，準備毫無顧忌的全力出擊！
果然，歇斯底里的哭了足足十分鐘之久，忽然，嚎啕的哭聲戛然而止，彷彿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般，李羽的臉色一片蒼白，卻直接起身走回到座位，再次望向二人的目光裡，已經徹底一片決然！
“老大，蕭隊長，接下來要怎麼做，你們就說吧，只要能爲小默報仇，能把那個姓秦的混蛋繩之以法，讓我做什麼我都願意！”
“嘶......呼！”
眼見着對方竟已經露出如此決絕的表情，還沒等蕭潔開口，一旁的林清卻忽然深深的吸了口氣。
“大羽，你能下如此決心，我很敬佩，但有些時候，現實往往會比你想象得要殘酷許多~”
說到這兒，林清的目光嚴肅，卻直接望向了一旁的蕭潔：
“老大，既然大羽已經做好了準備，我有一個想法，不知道操作起來有沒有困難？”
“哦？什麼想法？”
本能的，蕭潔感覺林清一定想到了什麼，極端激進的操作。
“嗯，我想要，給小默姐肚子裡的胎兒，做DNA鑑定！”
“什麼？”
這一句話出口，縱使是一慣冷峻的蕭大隊長，也忍不住臉色大變的，豁然站起身來！
“你、你......好大的膽啊......”
蕭潔的臉色，已經變得凝重異常。
這個時間可不像後世，DNA檢測技術幾乎已經應用到各級單位，甚至查個打架鬥毆都有可能用上DNA。
二十年前，DNA檢測在天域絕對是一項極高的科技，全天域除了天都、魔都等幾個一線超級城市之外，像濱海這種“邊角地塊”，甚至連很多體制內的人都沒聽說過這是個什麼東西。
而真正讓蕭潔感到凝重的是，林清的提議是何等殘酷？
卻竟然敢當着李羽的面說出來！
檢測自己女朋友肚子裡，別人的孩子，還未成型的胎兒，遺體解剖......
林清可不是常年見識大案的一線警察，蕭潔不知道，在這個小子的心裡，到底還有沒有所爲的“敬畏”，還有沒有所爲的“規則”！
“怎麼，老大，不好做麼？”
也知道蕭潔在顧慮什麼，只不過現在的林清，已經再不想去考慮其他。
連李羽都能做出捨棄一切的覺悟，難道自己還要惺惺作態，去裝什麼聖人麼？
“嗯......的確，不好辦......”
也看出林清眼中的意思，蕭潔漸漸也迴歸到往日的冷靜，只不過沉吟了片刻，還是十分慎重的給出了回答：
“首先最大的麻煩就是戴小默的父母，他們現在着急要撤案，如果他們不同意我們繼續調查，這件事從一開始就根本成不了。
然後，就算他們同意了，DNA檢測濱海做不了，甚至整個龍原省都沒有這個技術，必須要送到天都去，而且光檢測時間至少也要一個星期以上。
現在我們被上邊催得太緊了，跨地區去做DNA檢測這麼大的事，必須要兩地的領導共同協調，以現在局裡的態度，恐怕無異於癡人說夢。
最後，還有最關鍵的一點，我們的證據還是不夠充分。
退一萬步來說，DNA的檢測結果出來，能證明戴小默懷了孕，而且是秦建設的孩子，對方也可以說是戴小默自願的，死無對證，單靠一本事主已經死去的日記本，想要告倒那麼大的一個鏈條，實在是太難了......”
越說蕭潔的臉色越是陰鬱，直到最後一句話出口，整個房間裡的氣氛，已經變得無比低沉。
又回到了最初的那個問題——這個案子，根本沒人想要做大！
工大內部有人在運作，上層領導只希望儘快結案，而中間的這些人，尤其是濱海市的各路節點，就像陳帥所說，都不希望把這個案子辦成風化大案。
雖然他們不至於徇私枉法，但在自己的職權之內不給方便，想要把這件事按下來還是太過輕鬆了。
望着李羽和蕭潔全都異常陰沉的面孔，林清的目光，也漸漸低沉......
忽然，彷彿終於下定了什麼決心一般，林清猛然 擡起頭來，二目灼灼的盯着對面的兩個人：
“大羽，老大，小默父母那邊，咱們仨人一起去說服，不論怎麼說，血濃於水，問題應該不大。
其他的證據也好辦，交給我，只要他們做過，就不怕不留下什麼線索痕跡。
現在最關鍵的，就是DNA檢測的結果，其實這件事說來難，其根源歸結起來也只有一點，那就是上邊的領導不好辦......”
說到這裡，林清忽然深深的吸了口氣，緊接着，卻緩緩把目光，轉向了李羽那邊：
“大羽，弟弟求你件事情，待會你所看到的一切，我希望你，能一直爛在心裡，跟誰都不要提，可以麼？”
“啊？”
突如其來的看到林清如此嚴肅，李羽也不禁精神一凜，急忙面色認真的點了點頭：
“老大，你放心，你這麼幫我，哪怕現在要我的命，我都絕無二話！”
“呵呵~不至於......”
眼看着對方兩隻眼珠子都快瞪出眶外，林清忽然又有些輕鬆的搖了搖頭，隨即，卻直接伸手，從懷裡掏出來自己的手機。
“不讓你說，其實還是我自己的毛病，老大，一會兒還是你介紹情況吧.......”
一言出口，也不等蕭潔反映，再看林清直接撥通了一串號碼，當電話再次貼到耳朵上時，整個人竟然已經變得有些青澀，而略顯調皮起來。
“嘟~嘟~”
輕輕的兩聲盲音過後，“咔”，電話的另一端被人接起，還沒等對方說話......
“喂，您好，請問是林老先生嗎？”
“滾蛋！你個小兔崽子，沒事兒從來不知道給爺爺打電話，我告訴你啊，你們學校那個跳樓女孩的事情，如果能別管，就儘量別插手。
還有，告訴老蕭的閨女，在這事兒上也別太倔，你知道麼，就因爲她報告交晚了一天，老蕭從今早就一直給我打電話，讓我幫忙打聽打聽到底怎麼回事？
我說，你倆談朋友也談了有幾個月了吧？
我可跟老蕭打了包票了，說我們家小清一定會把他的寶貝孫女給照顧得好好的，不能出任何紕漏，所以你......”
“額......”
林老爺子的聲音，隔着電話聽筒都能夠傳出來多遠。
聽着電話里老爺子那氣若洪鐘的聲音，林清滿臉尷尬的咧了咧嘴，卻無奈的一伸手，直接把手機，遞到臉色已經漲得通紅的蕭潔面前。
“老大，該你出場了，說吧......”
“你！”
幾乎是從牙縫中，狠狠擠出一個字，蕭潔惡狠狠的瞪了林清一眼，隨即雖然滿臉尷尬，可卻還是硬着頭皮，接過了林清的電話，貼到了那張如玉的俏臉旁邊：
“咳咳......林爺爺，那個、那個......我是小潔啊......”
蕭潔的聲音，罕見的，透漏着那麼的心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