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中只亮着一些廊燈,映着天上的鉤月。
涼亭裡有一副石桌石凳,好在現在天氣也剛入秋。顧鬆請王雲露坐下了,然後坐在對面。
王雲露也不知道這小子要跟自己說什麼話,就等他開口。
顧鬆沉默了一會,緩緩地吸了一口氣,然後直接說:“阿姨,我喜歡茵然。”
王雲露大吃一驚,沒想到他開口就直截了當地這麼說。她張了張嘴巴,卻不知道怎麼回答。
“您是在擔心茵然對吧?”顧鬆笑着問,“您擔心我把茵然當妹妹看去關心她,卻會讓別人誤會她和有錢人來往,甚至傳出謠言?您還擔心我是不是喜歡茵然,擔心茵然如果嫁給我,將來能不能過好?您也擔心,顧鬆這小子生意做得那麼大,外面交際應酬那麼廣,還是個好孩子嗎?將來是不是也會鬧出一二三四五六七八房的問題?”
王雲露被他這一連串的問題問得嘴越張越大,最後,才呆呆地點了點頭,然後說道:“你怎麼……”
顧鬆微笑着,自己當然是能想到的。
自己後來和謝茵然也有了個女兒,多少能體會些爲人父母的感覺。
他對謝鴻信和王雲露兩口子也很瞭解,所以知道他們不是那種攀龍附鳳、嫌貧愛富的性子,是隻求一家人和和美美就行的。
縱然自己清楚,此生仍然還是謝小寶,不必再仗着功成名就了,就去遊戲紅塵。但王雲露可不知曉,將心比心,顧鬆可以想象到,王雲露能對他委婉地說出那番話,建議他以後和茵然,還是保持一點距離感的好,應該是已經留心多時、憂慮甚多了。
因爲,自古豪門是非多,不是嗎?
顧家,雖然發展迅猛,全都是由顧鬆撐起來的。但他,畢竟還有親妹妹,親弟弟。
換做自己是王雲露,如果發現了顧鬆可能對茵然有意思,也一樣會擔心合不合適。
當年,顧鬆事業未成,只是頂着個燕大高材生的光環。那時候,王雲露認爲謝茵然跟他合適!因爲就算茵然讀的書沒他多,但茵然是能支持男人往外闖的人。既然顧鬆品性靠得住,那就合適!
他們兩個人成婚,茵然只用和他一起,一心把日子往好了過,就行了。爲此,王雲露沒對顧鬆提什麼彩禮不彩禮,說他在外面做生意需要些場面,還陪嫁了一臺車。
但現在,顧鬆身家巨億,就算茵然也成了華清的高材生,老謝也能賺很多錢,王雲露卻反而會心裡打鼓。
因爲從世俗的眼界裡來看,差距實在太大了。
茵然一旦嫁給顧鬆,就立刻需要面對那麼多東西。那麼多人的關注,那麼龐大的利益關係,未來可能會面對的婆媳、妯娌問題。
這些問題,如果和巨大的利益攪和在一起,更讓她頭疼。
顧鬆說道:“和您聊這些,老實說我也挺覺得彆扭的,有點緊張,呵呵。”
王雲露眼皮子跳了跳,還真沒發現你緊張,我倒是坐立不安。
“阿姨,主要是您擔心的有些問題,它說穿了好一些。至少,您能把我當做一個普普通通的小夥子,不因爲一些沒必要的擔憂反對我去追茵然,那我就知足了。”
王雲露好歹從他17歲就認識他了,聽他說什麼普普通通的小夥子,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你趕緊說,我也怪彆扭的。”
“嘿嘿。”顧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後認真說,“這件事,其實主要就是兩個問題,一個是我的問題,一個是茵然的問題。第一個問題,我的品性如何,將來作爲丈夫靠不靠得住,會不會疼茵然。”
王雲露聽到他開口就是丈夫,眼皮子忍不住又跳了跳。
“這個問題,您看着我從17歲長到現在,您和我爸媽也都很熟,多少還是有判斷的。我向您保證,這麼些年我從來都是一心在學業和事業上,從沒沾過壞風氣。我也向您承諾,如果茵然肯答應我,將來我一定會始終如一,不會有二心。”
他說得嚴肅又懇切,王雲露不由得心裡有些信了,只是終歸還是擔憂。
顧鬆又說:“第二個問題,將來會怎樣,茵然能不能處理好?我覺得茵然是您帶大的,您對她應該是瞭解,又有信心的。她外柔內剛,自己有主意。只要我尊重她,大事和她有商有量,將來也不會有那麼多麻煩。”
王雲露看了看不遠處亮着燈的房間,傻丫頭還在裡面敷面膜呢。她嘆了一口氣說道:“這話都讓你說盡了,你想跟我說的,就是讓我放心你,支持你?”
顧鬆笑着說:“這還沒到那一步呢,茵然都還不知道我的心意,還沒點頭呢。我知道您終歸會支持我的,我現在,這不是怕您太擔心嘛,都去求平安符了。”
王雲露沒料到他說出這番話,還擔心我……
“茵然從十四歲就認識我,現在更多還是把我當哥哥看待。我得讓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其實我對她是想要過一輩子的喜歡。我得讓她感覺到,我是很用心、花了很長時間、好不容易纔把她追到手的。阿姨,其實我也需要她是因爲真的覺得我好,喜歡上了我,也想跟我一輩子在一起,最後才答應我。”
顧鬆幽幽地說:“我賺了這麼多錢,有了這麼大的產業,但最後需要的,也是一個能真心待我的人。我也不是吹牛,要是現在去對茵然表白,她還沒經歷過感情,抱着試一試的想法會願意和我談一談戀愛。但我不想她是因爲覺得試試也無妨,我希望自己在她心裡先不是哥哥。”
“我希望她能察覺到我對她的用心、關心,我希望她會因爲我的一些小舉動而感動,一點一點地在心裡開始經常想我、記掛我。”
“我希望她也開始擔心我,爲我吃醋,因爲我有時候不能陪她而失落,因爲一些小誤會而難過傷心。”
他說着說着想起重生前的謝茵然,然後就笑起來說:“等她心裡面,我不再是那個哥哥了,是她暗暗牽掛的男生了,我才能對她表白。阿姨,我是有私心的。既然我已經認準了她,那這輩子我可容不得她跟了別人。既然她將來得跟着我一輩子,那我想,讓她有一場完完整整的愛情,我也需要這樣一場完完整整的愛情。”
“所以,她應該有權利繼續上着學,找到自己一輩子喜歡做的事。她也應該有權利經歷我去追求她會帶來的一切,身邊的風言風語會幫她確定自己內心的感覺,如果她需要我的保護,我可以站出來給她安全感。所以您希望我和她保持一些分寸,這我現在不能答應您。我這纔剛剛開始想辦法追求她呢。”
王雲露怔怔地看着他。
是真沒想到,這個外人眼中的大老闆,她平常也覺得待人老練、思慮周祥的孩子,心裡居然是這樣想的。
這有點,太過於理想化了吧?
原來他真正在意的,是茵然會不會真心喜歡他?而不是因爲多年來似是而非的情誼、又或者將來身邊親朋好友的勸說和攛掇接受他。
王雲露不禁有些感動,又是疑惑:“你從什麼時候開始……”
這就不能說了。顧鬆只道:“有些時日了。但她以前高中都還沒畢業,我沒敢打擾她……”
王雲露點了點頭,確實應該這樣。
顧鬆說到這份上了,至少她擔心的所有問題都可以摁下了,沒有理由再去阻止他什麼。
他父母人都不錯,他自己品性和能力都沒得說。今天這番話,也足見他對茵然的認真和用心。
但她的心就是飄在半空中,因爲她始終想問:“小松,其他的阿姨都明白了。但是我是真不太明白,你對茵然……怎麼就像是好像非她莫屬一樣?這感情總得有些基礎吧,她一直只是個啥也不懂的小毛孩子。要說樣貌,你平常認識的漂亮姑娘,還會少嗎?這個問題不搞清楚,阿姨心裡踏實不了。”
顧鬆愣了愣,這還真是一個難以回答的問題。
他對謝茵然一股認定了的勁頭,總要有基礎吧?
在這條時間線上,他跟茵然能有什麼基礎?小姑娘纔剛長到18歲,而這四年來他還一直在燕京這邊。
人家自己性格都沒完全定型,自己這股子非她莫屬的氣勢打出去,確實有點飄啊。
顧鬆想了半天,才說道:“我認識茵然,到現在也四年多了。我喜歡她,是很長時間裡慢慢清晰起來的感覺。我覺得她會是最適合我的人,就是我對她性格的判斷。阿姨,我相信自己的判斷。這麼多年來,我就是靠着自己的判斷,才做出這麼多的成就。這麼說,阿姨您心裡能踏實嗎?”
王雲露覺得如果這麼說,確實也能說得通。
大概,這就是非常之人,會做出的非常之事?
在八字還沒一撇之前,已經想好裱好掛在哪了?
她只能懵懵地點點頭。
顧鬆喜道:“您心裡踏實了就好。阿姨,您今天聽了我的心裡話,對茵然只當沒這回事。您得替我保密,我怕還沒開始,她被我嚇到了。我就不耽擱您休息了,先走啦。”
王雲露見他匆匆溜了,擡了擡手欲言又止。搞得自己成了同謀、還要看着這小子怎麼去追茵然一樣。
王雲露彷彿看到了自己閨女無力招架的樣子,一時無語。
這叫什麼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