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蘇從來沒有想過,像許瑤這樣無論家世相貌性格人緣都近乎完美的女孩子,心中竟然藏着這麼深沉的傷與痛,她似乎一瞬間感觸到了對方戰慄的心靈,那是爲了同一個男孩,爲了同樣的喜歡,而從靈魂深處跳動的共鳴。
她的傷,感同身受,她的痛,兩心皆知!
愛上一個人,不管是幸福的甜蜜,還是甜蜜的幸福,是不是最終都要化成傷心的眼淚?
愛上一個人,不管是在合歡樹下,還是在梔子花旁,是不是終將葉枯花殘零落成泥碾作塵?
是愛太苦,還是我們小小年紀,從來就沒有明白,什麼纔是真正的愛?
紀蘇恍惚了起來,腦海中閃過天台上那無數隨風輕舞的千紙鶴,那一天,一個女孩用明媚了整個流年的笑臉對一個男孩說:我也許不是最早進入你生命中的那個人,但必然是願意陪你走的最久的那一個!
言猶在耳,恍如昨日,她的眼神逐漸恢復清明,低頭問心,心若磐石,一如那時的堅定和無畏。
喜歡他,不爲了佔有,只爲能站在他的身後,聽到他的笑,知道他快樂;看到他的臉,知道他幸福,這,就足夠了!
許瑤與溫諒的距離,只隔着那個或許有,或許沒有,虛無縹緲的女孩,可她與溫諒之間,僅僅一個許瑤,就是無法逾越的咫尺天涯。
所以紀蘇從來沒有奢望,但她願意就這般默默的相守,傻傻的癡戀,正如倉央嘉措所寫的那首情詩,你見,或者不見我,我就在那裡,不悲不喜,你愛。或者不愛我,愛就在那裡,不增不減,默然。相愛,寂靜,歡喜,不來不去,不捨不棄!
紀蘇輕輕攏了攏許瑤耳邊被風吹亂的長髮,凝視着她的眼睛,低聲道:“也許並沒有那麼一個人。你知道,感覺有時候未必……呃?”
她剛一開口,卻突然愣在那裡,許多以前不曾聽明白的話,一時都有了答案!
原來,在很久以前,自己就從溫諒口中聽說過這個彷彿隱形人一般的女孩!
原來,這世上真正瞭解溫諒的人。只有許瑤!
同樣是在天台上,自己用千紙鶴的傳說讓溫諒許下一個願望,然後鼓起勇氣吐露了心聲。也是在那一天,溫諒給自己講了一個故事,關於一個卑微的男孩和一個美麗的女孩的故事……
“怎麼了?”
許瑤看似隨意的問了一句,可她的聲音卻在輕微的顫抖,明顯從紀蘇的語氣中察覺到了什麼。紀蘇猶豫了一下,還是將那個故事說了出來,道:“我記得他最後說了一句,喜歡一個人,不僅要喜歡他的光,還要喜歡他的暗。那纔是真正的喜歡!”
其實當時在溫諒的心裡,還飄蕩着一句話:
這樣的女孩,也只有一個!
許瑤聽完之後,安靜了許久,最後幽幽嘆了一口氣,似囈語似呢喃
。一遍遍的重複道:“喜歡他的光,還要喜歡他的暗……”
那個烈日下大汗漓淋的傻小子,那個水庫邊唱着十年的小男孩,那個嬉笑怒罵無所不能的大壞蛋,他有少年人最明亮的眼,最好看的笑,最寬厚的肩,最高大的背影,最廣闊的胸懷,可他也有自己永遠無法揣摩的心,無法抵達的岸。
原來,真的有一個人駐留在他的內心深處,真的有一段過往被掩藏在不爲人知的所在,他眉心的哀傷,眼中的思念,都是爲了這個笑起來有兩個酒窩的女孩。
原來,當猜測成真,當預感實現,自己的心,還是會這般……這般的疼!
紀蘇看着許瑤的臉色,有點擔心,伸手環住了她的腰身。許瑤慢慢的靠在紀蘇的肩頭,兩個女孩就這樣相擁着站在青化廠的大門外,倩影驚鴻,相依相偎。
不知過了多久,許瑤在紀蘇耳邊低語道:“答應我一件事,好嗎?”
紀蘇輕輕點了點頭,她剛纔拒絕了許瑤一次,這一次再沒有辦法說出那個不字。
“如果……如果有一天我離開了青州,離開了他的身邊,你能一直留下來陪着他,照顧他嗎?”
紀蘇剛想說話,許瑤身子後仰,將兩人間拉開少許距離,纖細的手指按在了紀蘇的脣邊,道:“我知道你要說什麼,我是說如果……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你會嗎?”
初剝春蔥的白皙玉指,淡抹輕妝的點點朱脣,同樣的蛾眉曼睩,同樣的稚齒婑媠,亭亭玉立的身子緊緊依偎,此情此景,足可悠然入畫。
可又有誰知,世間無限丹青手,一片傷心畫不成!
紀蘇終於在許瑤的注視下軟化下來,卻有點擔心的道:“我答應你,不過,你……”
許瑤微微一笑,爽朗的打了個響指,後退了兩步,道:“我沒事!我是誰啊,天上地下獨一無二的許瑤啊,我不會那麼脆弱的,放心吧!”
紀蘇現在已經熟悉許瑤說話的方式,她大笑的時候,未必是在開心,當然不會就這樣輕易的被她騙了過去,柔和的目光依然盯着她不放。
許瑤無奈的點了點紀蘇的額頭,戲謔道:“你也學聰明瞭哦……”
她轉過身,雙手插在上衣的口袋裡,靜靜的道:“我們都還小,對不對?有很多很多的時間去經歷,去體會,去證明自己的心,也去證明彼此的愛,或者留下,或者離開,只要無怨,就會無悔!”
只要無怨,就會無悔嗎?
紀蘇看着她的背影,突然覺得,在這許多的同齡女孩中,許瑤的心智其實已經遠遠的超過了所有人,在她活潑可愛的外表下,其實有着極其細膩的思維和情感,只不過這些都被隱藏在歡聲笑語之下,不輕易的表現出來而已。
“好了,不說這個了,”許瑤拍了拍手,笑嘻嘻的道:“明天一起去上課,我來接你,紀叔叔有空的話,讓他一起去吧。”
紀蘇一下沒明白過來,眼中滿是疑惑,許瑤笑道:“學校說什麼的都有,還是讓紀叔叔親自送你過去,許多謠言自然就沒了
。”
紀政同劉天來已經喝光了一瓶酒,談的十分愉快,像他們這樣的人,只要願意,可以同任何身份平等或略低的人相談甚歡。其實紀政還是有點誤會了,他從劉天來登門,心情就一直比較激動,以爲是溫諒還沒有徹底放棄他,所以臉上都浮現出一種異樣的潮紅。
血氣翻騰啊!
劉天來三兩句話一說,立刻明白紀政會錯了意,他這一次並不是受溫諒指派,而是自己主動前來,局外人或者會問,以他公安局長的身份,有這個必要嗎?
劉局長表示,有時候燒燒冷竈,也是一種不錯的娛樂活動!
其實是他開車送過紀蘇兩次,看的出溫諒對她是有點不同的,因此深信紀政絕不會就此完蛋。更重要的是,這個人心狠手辣,行事風格自成一路,個人能力也很過得去,只要溫諒一日不疏遠紀蘇,就不會徹底放棄他,而有了溫少指點照顧,這樣的厲害角色終會有再出頭之日。
與其到了那一天錦上添花,不如趕在這時雪中送炭,兩瓶茅臺,一張笑臉,幾句應酬客套話,加在一起也值不了幾個錢,同樣在溫少門下混飯吃,交好紀政,總比得罪他要好!
“老弟啊,我今天來是想跟你說幾句話,你要聽的進去,老哥這趟也沒白來,你要覺得老哥哪句話說的過了,也千萬別往心裡去……”
紀政自覺從今就是廢人一個,位高權重的劉天來能不見外的登門,又這麼熟絡的指點迷津,心中怎麼不感動,道:“劉哥你說什麼我都恭敬的聽着,就是罵我是孫子,我也認了!”
劉天來哈哈一笑,道:“沒那麼嚴重……不過我看老弟你的精神頭不太好,是不是心裡面有疙瘩啊?”
“疙瘩倒沒有,事情既然做了,又補救不了,該怎麼處理我都無話可說,這點擔當我還是有的!”紀政面帶苦澀,道:“可是不瞞劉哥,我這心裡慚愧啊,溫少這麼信任我,把青化廠交到我手裡,可我卻爲了私仇壞了他的大事,我真是……真是……”
說着他使勁抽了自己一個嘴巴子,劉天來忙勸道:“這是做什麼,千萬別胡思亂想,出了這樣的事,溫少固然生氣,可仔細想想,你也是情有可原……哼哼,換了我,親手崩了那畜生都不帶眨眼的!”
“劉哥你體諒我,不過溫少那邊,哎,反正我是沒臉再去見他了!”
“別,我這次來就是要告訴你,等溫少過兩天氣消了,你還是要去見一見,有什麼想法都說出來,大家交交心,能有什麼過不去的坎?”劉天來說的吐沫亂飛,頭頭是道,“還記得當時扳倒周遠庭,那是什麼局面?咱們合力同心都闖過來了,現在又是什麼局面,至於搞到這個地步?”
紀政的心狂跳起來,急急問道:“你是說溫少還願意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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