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故土(二)
所謂月是故鄉明。烽。火。中。文。網不管怎麼說,長期離家的遊子重返故土,總有無限感慨飄來蕩去。這個情況可以參看去外地上學的年輕人、去大城市打工的農民工、從海外歸國的華僑商人……當然這幾種與殷朝暮並不一致,但總體來說,重新踏在自小長大的土地上,心底翻涌上的複雜感情絕不會少。
尤其……他以爲自己完全可以淡看這些年聚少離多,但如今帶着愛人回家,這個內心啊,用亂麻來形容都是輕的。
接連抵達起飛了幾趟航班,整個機場人潮聳動,有人在服務檯詢問,有人在打電話查詢,忙忙碌碌,幾個出閘口就跟泄洪似的,放出一批批人潮。每一個交通中轉站都是紛亂不堪,機場尤甚,更不用說是香港的機場。
但殷朝暮還是止不住嘴角上翹,終於站在熟悉的地盤兒,那種從毛孔中滲出來的喜悅,沒出門打拼過的根本不能理解。常說地頭蛇地頭蛇,人都是在自己地頭上,纔有歸屬感……殷朝暮腳步輕盈去領了行李,轉頭不見顧疏,再一找,顧疏正推着車往過走,臉上雖沒有表情,可偏偏就是給人一種茫然的錯覺。
怎麼說,這位都是跟着他才放下內陸根基孤伶伶跑來,他要負責。=F=H=Z=W=W=
“顧疏!這邊——”顧疏眼睛一亮,長腿快走走到跟前,把幾大包行李都接過來摞在手推車上。“興奮成這樣子?有人接機嗎?”
這位大少爺平時絕不會做出大庭廣衆下高聲呼喝的失禮舉動。顧疏以爲他回到故土按捺不住澎湃的心情,其實是殷朝暮看到他樣子孤單,一下沒控制住。
“跟阿禺說過回來的事,但沒提具體日期。不是說好了先找房子,咱們倆自己住嗎?”頭上扣着顧疏墨蘭色帽子,殷朝暮兩隻眼亮閃閃,一手握住顧疏:“我們都商量好了的,你在擔心什麼?”
他二人像所有小夫妻一樣,早在回來之前就寫了詳細計劃書,說好哪邊都不回,兩個人自己找房子出去住。顧疏覺得這想法不大現實,不說顧家要怎樣“處理”他這個長子的問題,單單殷朝暮是沈倦唯一的兒子,就不可能放任在外面跟個男人住一起。可當時殷朝暮坐在懷裡滿臉都是笑,信誓旦旦說既然結婚了就要住一起,根本沒法子思考。何況顧疏內心愛他極深,實話說比小龜本人更不願分開。
然而真正到了香港,他就冷靜下來,知道兩人單獨住在外面多半是癡心妄想。烽~火~中~文~網不過眼前人一臉幸福,顧疏還是點點頭:“當然,都說好了的。”
兩人看着彼此,情思牽引。出閘口外的大廳很快就走得沒剩多少人,顧疏一手拖着行李車,一手牽起殷朝暮,把他的手包在掌心放到自己外衣口袋裡。殷朝暮別開頭,但臉上笑容停不住。門口圍了一堆接人的家屬,烏烏泱泱,很多團圓的家庭中有很多都抱在一起。他在心裡對自己說:2004年初的冬天,回到港島,身邊跟着這輩子的愛人。嗯,很好。
“想什麼呢?”殷朝暮眼睛彎彎,“沒什麼。”還要說什麼話時,人羣中突然冒出十來個健壯男人。一水的黑西裝黑皮鞋,面孔嚴肅,步伐整齊,隨着他們出現,原本的喧鬧立刻變成了安靜。
如此盛大的聲勢,想不注意都不成。顧疏眯了眯眼,“那邊是……”
這種誇張的做派、張揚的風格、以及穿着品味,想來只有顧禺能搞出來。殷朝暮一邊覺得土,一邊又覺得親切——畢竟在京都,顧大敗家子也沒膽子來這一手。真是……久違的場面。
一行人來勢洶洶,光那氣壓已夠引人矚目,偏偏顧禺還爲了在竹馬前露一小臉,特地穿了騷包的淺色西裝,在衆人拱衛中來回轉頭,然後那雙眼猛地亮起,衝着這邊大步流星趕過來。烽&火*中$文@網
殷朝暮腳步一動,鬆開手往前迎上去。但手指還沒完全抽出,就感覺一痛,回頭,顧疏蹙着眉,“你通知了顧禺?”
殷朝暮茫然:“沒有,我沒有告訴過他確切時間。”
“不錯,暮暮沒告訴我時間,是我一直讓人守着,總算等到你了。”顧禺上來先給殷朝暮一個熱情的擁抱,只抱了一下就鬆開。“暮暮,歡迎回家。”
其實顧禺第一眼就看到了戴着帽子的殷朝暮,再一眼,就看到了他身後拖着行李車的顧疏。要說不彆扭,那不可能,當年在C大兩人互相擠兌的明爭暗鬥他還沒忘呢,何況前段時間自己跑回港,不也相當於輸了一城?不過這回不用他出面,自有人收拾顧疏。
自然地接過殷朝暮手中的外套,顧禺搭着他肩往外走:“暮暮,餓了嗎?先吃點飯吧,我都安排好了,就去咱們以前常去的四面樓。我定了你愛吃的蓮蓉酥、桂花釀圓子,去大陸那麼久吃不到,這回管夠。烽.火.中.文.網”
殷朝暮跟他打小的交情,顧禺肩一搭,感情就來,半點不生分:“行啊,難得你大少爺也有挖出良心的一天,備下這麼一桌,我不去貌似不大合適。哈。”
“冤枉!說我對別人沒良心我沒話,說我對你也沒良心,這就太誇張了啊!”說着顧禺順手熟門熟路在殷朝暮臉上一擰,殷朝暮順從地挑挑眉,正要笑罵兩句,冷不防後面伸出一隻修長有力的手一下拍開兩人。他身後,顧疏眼裡冷冷的勾起個笑。“不好意思,暮生現在不能吃這些東西。枉費你一番心意了,我和暮生非常抱歉。”
“啊!你說病吧,暮暮早跟我說過。這不嘛,車上就有醫生,到時候讓專業人士盯着,不會出問題。順道讓人家醫生調理調理,總給些不專業的照顧着,兄弟也不放心不是?”殷朝暮之前也曾輕描淡寫提過病情,他當時就急得冒火,這次更是乾脆帶了醫生來——自家活蹦亂跳的兄弟去了大陸幾年,在顧疏手裡竟弄出這麼個病,顧禺心中窩火得厲害!
不過他看顧疏不痛快,顧疏看他更彆扭。死小子拍拍屁股走人,他和暮生因爲這傢伙不知鬧過多少趟!簡直是橫在兩人間的一根刺,時不時的,就跳出來折騰折騰。青梅竹馬?搞笑呢吧,自古哪一對兒青梅竹馬清清白白!顧疏心裡抽搐得吐血,表面卻不動聲色,擺出公事公辦的架勢來:“飛了幾個小時,暮生一直靠在我懷裡睡,估計睡得不踏實。他累了,我還是先帶他去休息好了。”
說完還意味深長地看了殷朝暮一眼,眼中沉澱着某些獨特的含義。本來顧家兄弟見了面就明爭暗搶、寸步不讓,字字帶着火藥味兒,讓一旁淪落成陪襯的殷朝暮看得目瞪口呆。但顧疏突然看過來這一眼,又格外加重了“休息”兩個字,讓他瞬間想起兩人那個悲劇的吻以及方纔差點燒起來的熱情,於是乾咳一聲,頗有些不好意思:“是,阿禺,我們先去找個地方把行李放一放,等收整好再約你不遲。”
顧禺內心一突,他也不跟顧疏說話,直接對着自家竹馬下手:“還找什麼地方啊?你跟我客氣什麼,這些事你說下來,我給你辦。咱們先吃飯去,等吃完飯,保證事情辦得妥妥帖帖。”
“不勞費心,我和暮生自己的事,還是自己辦順手。交給外人,我們不放心。”
“笑話!”顧禺哈哈大笑,隨即收了笑容,轉過臉盯着顧疏淡淡道:“殷家大少爺什麼時候還要親自奔波去找地方休息?我這兄弟嬌貴的很,從小到大他跟着我,可從沒捨得讓他受這種苦。”言下之意,自然是跟着你就要吃這苦,還不如不跟!
顧疏不知覺間已插、到兩人中間,站在殷朝暮身前。聞言也不動氣:“我當然不會讓他受這份苦。只是我怕暮生離了我,會擔心。”最後三個字被他咬的極輕,正好殷朝暮在他回眸時擡頭,兩人一對望,都有種心意相通的柔情,顧禺的臉當下就轉青了。
“好了,沒必要在這裡乾站着讓人看笑話,先出去再說。”殷朝暮見外面探頭探腦的普通人越來越多,出言止住越活越回去的兩兄弟。顧禺本來還要說兩句難聽的刺他大哥,但眼珠一轉不知想到什麼,竟又忍下,“暮暮說的對,先上車再說。”隨即瀟灑地轉身,當先領着那一衆囂張的保鏢出了大門。
顧疏看他那得意樣,也猜到是留有後手,冷笑一聲,目光轉暗。冷不妨殷朝暮在他臉上“啾”地親了一口,“你是阿禺哥哥,和他計較這些太沒意思了吧。”
“那不坐他的車,咱們自己走。”顧疏深諳主場優勢,自己着急暮生的病沒做準備就跟着跑來顧禺的地盤兒,本就處於劣勢;若再讓他把人也帶上車,後面的發展就要徹底脫出掌控了。看殷朝暮猶豫,顧疏又耐心地加砝碼,他知道自家愛人最重禮儀,刻意說:“你看咱倆一路風塵僕僕,連衣服都沒來得及換過來,實在不合適跟顧禺去吃飯。我的意思是先找個賓館暫時休整休整。你和他幾月不見想必也有話要說,你們自己去玩兒,我找好房子,咱們晚上再一起吃個飯。”
殷朝暮從前就不肯多麻煩別人,此刻顧疏在他心裡算自家人,說的又在情理,於是點頭同意:“那好,我跟阿禺打個招呼,你等一下。”
顧疏一想打招呼絕不會出事,就放任他過去。哪知道顧禺早有打算,殷朝暮一過去,就使了個眼色,幾名粗壯保鏢就團團圍上卡在兩人中間。
拎包的,開車的,問好的,幾個人熱情洋溢,很快就把殷朝暮夾帶着坐進車裡。饒是顧疏狡智如狐,奈何身單力孤,只能眼睜睜的看着殷朝暮被顧禺弄進車。殷朝暮坐上車,顧疏當然也要跟着走,再怎麼說,他也不可能爲了跟顧禺搶那一點點暗中的優勢,放殷朝暮一個人。殷朝暮算是他的命門,沒見哪個人命門被人扣住了,還能不低頭。
他倒要瞧瞧,後面還有什麼招式沒使出來。
我知道自己幫不上啥忙了。就說一句:各位時小心點,抽了咱就等等,別平白壯烈掉,那真是虐心又虐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