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辰在進詩云的病房之前深深吸了口氣,他知道現在自己能夠做的就是醫生所說的,要仔細照顧病人,並且自己表現得樂觀積極。畢竟,心理作用對於患者病情的恢復是非常重要的。尤其是在藥物治療效果有限的情況下。他決定不告訴詩云實際情況。
“吱呀——”一聲,逸辰輕輕推開門,臉上帶着笑,“老婆,我開完會了。”
只大半天的功夫,躺在牀上的詩云顯得十分憔悴,她手中拿着一張單子,背面衝着逸辰,見他進來,蒼白的臉上露出了笑容。
看着詩云的笑,逸辰覺得心都融化了。他笑着說道,“醫生跟我說了,你有些虛弱。不過沒關係,”逸辰盡力掩飾着,“這是化療的副作用,休息幾天就會好的。”
他笑着走到牀邊,“老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等你好了之後,我們還要換個大房子,很大很大的大房子。”逸辰邊說邊幫詩云把滑開了的被子掖了下。
突然,逸辰停住了。他看到了詩云手中的單子正面,那正是自己要簽字的病危通知書!!這時門也開了,一個小護士紅着臉衝了進來,引得兩人看過去。小護士滿臉通紅,不停地鞠躬,說道,“對不起對不起,我給錯人了,對不起!”
詩云手一鬆,病危通知書悄然平躺,正面清楚寫着“患者刑詩云,年齡25歲……”
“滾!!”逸辰從胸腔發出一聲怒吼!!他把所有的壓抑跟痛苦全部宣泄在這小護士身上,發紅的眼睛就像要活生生撕碎她!!小護士先是一愣,然後瞬間淚流滿面,轉身哭着跑了出去。
“老婆,沒事的。”逸辰覺得自己都要崩潰了,他強壓着情緒說道,“醫生說了,最關鍵在於今晚。也可能是正常的着涼了。我們一定能挺過去的!”逸辰抓緊了詩云的手……
中午的時候,詩云突然說想喝藍山咖啡,還讓逸辰帶份摩卡咖啡。雖然逸辰有些奇怪,可還是照做了。虛弱的詩云雙手捧着咖啡杯,坐在病牀上細細喝着,逸辰坐在一旁,拿着犘卡,卻連喝一口的心情都沒有。旁邊的筆記本電腦開着,響起了十分熟悉的旋律,“咖啡裡若藍山爲王,摩卡可稱後”詩云輕聲說着,慢慢看向窗外。
逸辰心中一愣,原來,詩云一直都記得。這是她第一次拒絕自己時,在咖啡店裡自己說的話。
“等你愛我,哪怕只有一次也就足夠……
“等你愛我,也許只有一次才能永久”……
逸辰心中一顫,整個人都晃了一下,這是自己約詩云,結果被拒絕第二次時咖啡店裡的配歌——《將愛情進行到底》。
“可能是我感覺出了錯,或許是我要的太多,是否每個人都會像我……”
“害怕相見的人已走了,也許從未曾出現過,怎樣去接受纔是解脫……”
病房外面已經淅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雨,雨滴在窗戶上輕輕地劃成一條條小小的細絲,窗外的景變得越來越模糊,可是曾經發生的事情卻在心裡變得越來越清晰。外面是寒冷的秋雨,屋內,溫暖,安靜。兩人都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聽着。以前的一幕幕如同過電影般在腦海中出現:
初時見面的強吻……
在聯誼會上,逸辰已經在必輸的情況下仍語驚四座的一句話,“好,我彈!”,隨後便是那首《獻給愛麗絲》……
大會議室裡,那耀眼的黃色鬱金香……
在逸辰老寢室裡,在逸辰室友的注目下餵飯……
搬寢室時,當着那麼多進進出出的學生的面兒,逸辰牽着詩云的手……
在全校大會上,逸辰大聲地宣佈“其實,我一直都喜歡詩云,我是真心喜歡她!到哪裡我都會這樣說!!”,還有那句至今都讓詩云驚諤又感動不已的“如果學校因爲我,一個在校的學生,喜歡她,一名輔導員而要開除她,那我現在就正式告訴所有人,我、退、學!!”……
一樁樁,一件件,就像是昨天才發生。兩人什麼都沒有說,什麼都不用說,這些是他們共同的記憶。逸辰很討厭那句“不求天長地久,只求曾經擁有”的鬼話!那是兩人沒在一起的自我安慰。一旦遇到了自己的另一半,哪個傻子會“不求天長地久”呢?只是天長地久太難,而現在卻是“只爭朝夕”。
“等你愛我,也許只有一次才能永久”……
隨着歌曲到了尾聲,兩人的咖啡杯並排地放在病牀邊的櫃子上,慢慢殘留的咖啡還冒着熱氣冉冉升起,逸辰輕輕地擁着詩云,兩人靜靜看着窗外,聽着那嘀嗒的雨聲。突然間,逸辰不再覺得暴怒,煩燥,心情變得如明鏡的湖面一般。
“一砂一世界,一花一天堂,雙手握無限,剎那是永恆”……
這永恆的瞬間是被電話鈴聲打斷的,而這時候給逸辰打電話的,居然是夏衣!
逸辰一臉奇怪地看了看詩云,當着她的面兒,接起了電話。
“怎麼回事兒?好端端的,你怎麼辭去了魏氏總經理的職務?!”雖然隔着聽筒,可是夏衣那擔心的語氣仍然讓詩云聽得清清楚楚。逸辰明白了,沒想到早上開了會,下午公司就發佈年報批露了。上市公司總經理人選的變化是屬於高層管理的調整,必須要進行信息批露的。他一直沒有跟詩云說起這件事是因爲不想讓詩云又擔心,沒想到這個時間夏衣居然又把這件事情扯了出來。
夏衣本來就是賭氣纔跟羅氏合作,雖然此舉讓她喪失了對於海商集團的實際控制,可是更讓她鬱悶不已的是逸辰居然沒有如她所想的那樣主動去找她。她一直暗暗瞭解着魏氏的情況,通過這種方式來了解逸辰的情況。可是魏氏上市一年多來,逸辰的消息幾乎沒有,夏衣已經有些奇怪。本來她對於逸辰已經死了心。可是當她知道逸辰現在不是魏氏的總經理時,她才真的着了急,管它三七二十一地先打了電話來問。
逸辰不禁有些不耐煩,他說道,“這有什麼,我仍然還是公司的股東,不當總經理就少了很多瑣事。你瞎操什麼心!”
電話那邊突然停頓了一下。逸辰看了看詩云,後者衝他輕輕搖搖頭,那意思他懂,不應該對夏衣的好心這麼粗暴。
逸辰緩了緩語氣,說道“詩云病了,我只想陪她。”
“啊……”電話那頭傳來了夏衣吃驚的聲音,這時逸辰看到了詩云朝自己伸出手來要電話,她要跟夏衣講話。
逸辰把手機遞過去,詩云對話筒說道,“夏衣,我想你來看看我……”
此話一出,夏衣跟逸辰均是一驚,詩云這是幹什麼?
短暫的猶豫,逸辰清晰地聽到話筒那邊傳來夏衣的聲音,“好,你在哪裡?”
逸辰沒有理會詩云跟夏衣說地址,逸辰只是有種隱隱的不安,以自己對詩云的瞭解,這個時候,她有什麼理由會要夏衣來看她?
夏衣來的時候,另一個人也意想不到地來了,詩云的生父銀監督會主席張毅。他倒不是得知了詩云的病情才趕過來的,而是因爲明
天就要準備給詩云進行骨髓移植,所以他提前過來了。
知道了詩云的情況,張毅也很着急,不過在逸辰看來,那也是乾着急,現在詩云已經是在三甲級的最好的醫院了。詩云要逸辰先把自己的父親安頓好,她要夏衣陪她。於是逸辰帶着張毅在醫院附近找了家賓館。
張毅是一個人過來的,沒有隨行人員,逸辰幫他拿着包兒。見面後張毅對於逸辰一直是欲言又止,一直到了賓館房間裡,張毅才說道,“真不明白我女兒怎麼會喜歡上你!”
他這話說得大有來頭,作爲老丈人的身份,逸辰對他當然會很尊重,可是逸辰同樣也知道他對於詩云母女做過什麼。
見逸辰一愣,張毅便繼續說道“我原以爲詩云想讓我幫的是一個有責任心的,有潛力的終身依靠,沒想到,你居然連一個總經理都當不好!”
逸辰明白了,張毅也瞭解到了魏氏的總經理人員變化的消息。很自然的,逸辰辭去總經理的職務,在大家看來,無外乎是幹不下去了才辭職的,幹得好誰會辭去上市公司總經理的職務呢?
“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樣。”逸辰看在他幫過魏氏上市,也算是幫過自己的份兒上,用了“您”。
“那你說說是怎麼回事?”張毅一副領導檢查工作的派頭兒問道。
逸辰把事情經過一說,自己辭職其實正是因爲要陪詩云。張毅才嘆了口氣。
“有件事情我一直都想問您,當時您跟詩云談了半個小時,她都跟您說了什麼?”逸辰說道。他一直都不清楚上次詩云跟張毅說了什麼,張毅居然肯幫魏氏上市。
張毅有點不放心地看了看逸辰,沒有說話。
逸辰說道,“我早就跟你女兒同居了,我們一直在一起。我可從來沒有找過你或者希望通過詩云能夠怎麼樣。現在她是這樣的情況,我已經下定決心,她所有未完成的事情我會幫她完成。我只是好奇,她怎麼能夠在半小時之內說服你幫助魏氏上市。難道她做了什麼承諾嗎?”
“唉……”張毅聽到這話,他重重地嘆了口氣,“其實並不是我幫她才把魏氏弄上市的,而是她幫了我……”
當時詩云對張毅說道,“我不記恨你。現在有這個機會讓你心裡好過一些:骨髓移植,再加上讓魏氏上市。我知道,你一直都想讓我認你,可是認了又能怎麼樣?你現在的老婆、孩子會接納我嗎?我已經有自己的生活和愛自己的人,雖然我媽媽嘴上說已經放下了,其實她還是很傷心的,她生前不願意再見你,不願意讓我接受你的任何幫助就是希望你內疚,讓你覺得一輩子欠我們!現在,你還清了,你以後也不需要有什麼愧疚,我們誰也不欠誰的。你是我父親,我是你女兒,可是我們各自生活。這樣對你也好。如果我移植了能夠繼續活下去,我們生不相見;以後你去世了,我還是會爲你送終……”
屋子裡只有沉默,壓抑,然後便是張毅跟逸辰兩人抽的一屋子的煙!
等逸辰回到醫院時,夏衣已經離開。一進病房,逸辰便把充滿煙味兒的外套脫下,放在一邊。
詩云顯得十分疲憊和虛弱。她半閉着眼睛,看着逸辰,輕聲說道,“今天我真的很高興……”說完,笑得很慘然,“所有對我來說很重要的人都在身邊……”逸辰輕輕握緊她微微發燙的手,“老婆,你別多說話,好好休息。”詩云慢慢點頭,緩緩說道,“你以後要對夏衣好些。”
隨後,便閉上了眼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