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靜峰將混世魔王洛冰河窩藏了十幾日後,衆弟子終於不堪騷擾,跪求沈清秋攜此人“暫避風頭”。
寧嬰嬰嚶嚶嚶道:“師尊,我討厭百戰峰。討厭討厭討厭!他們都好粗魯,山門被踩壞好幾回了!”
明帆含淚控訴道:“師尊……這次真不是我去說的!弟子發誓,您相信我!”他惴惴瞄了洛冰河一眼,提議道:“要不您就把洛師弟放出去跟他們切磋交流上幾場吧。打夠了他們就不會來騷擾清靜峰了!”
洛冰河八風不動,冷淡地道:“我同師尊談議正事的時間都沒有多少,哪來的空同這羣野猴子切磋交流。”
沈清秋矜持地搖扇不語。
你所謂的“談議正事”,原來就是研究新菜式,擦洗竹舍的餐具和桌椅,以及不分場合時間的賣巧求歡麼……
明帆一把鼻涕一把淚,嚎啕道:“師尊——您行行好吧——安定峰的已經不願意來幫咱們修山門了,每次都是弟子上下山幾百裡自掏腰包啊——”
沈清秋被他嚎得不勝其煩。
最終,在明帆的千恩萬謝和寧嬰嬰的戀戀不捨中,終於大發慈悲做了件好事,尊駕移出了清靜峰。
所以他老人家很是鬱卒。
要命,這是什麼鬼世道!
師弟縱容手下爪牙(……)打上師兄的門,打完了還不給賠;
師兄受了經濟損失,找師弟b的部門要求撥用公款,師弟b又不肯批;
徒弟不光沒有爲集體奉獻的無私精神,反而要把師父趕下山去。
真是反了!
洛冰河卻一副很是開心的模樣。只要黏着沈清秋,他去哪裡都是一樣,沒有一羣礙眼的天天在旁亂晃,於他反而更合心意。
他挽着沈清秋的手臂,歡歡喜喜地道:“師尊,我們接下來要去哪裡?”
沈清秋低頭看了一眼他圈住自己胳膊的姿勢,不忍直視。
真是……越發少女了。
活脫脫兩個採蘑菇的小姑娘手挽着手一起出門╭(′▽`)╭(′▽`)╯
沈清秋爲自己造的人工雷絕倒。他反問:“你有沒有想去的地方?”
洛冰河想了想,道:“不如去我們以前去過的地方,瞧瞧如今變成什麼樣子了。”
於是,兩人來到了被“趕下”蒼穹派後的第一站,雙湖城。
原本御劍而出,不到一炷香便可抵達,洛冰河卻不知犯了什麼小心思,非要拉着他坐馬車。
坐就坐,沈清秋怎麼樣都無所謂。誰知,兩人上車後,洛冰河一直用那種(自以爲掩藏的很好的)期待羞澀眼神盯着他。
車廂內空間不大,沈清秋避無可避,被他這熱乎乎的眼神盯得毛骨悚然。
擦。
這……是想玩兒車震的意思嗎?
想都不用想,爲師不會應承你的!
真是反了!
洛冰河盯了他半晌,見他並無特殊表示,顯然沒有會心相通,慢慢低下了頭。
他對了對手指,有點失落地道:“師尊……不記得了嗎?”
沈清秋悲哀地發現,現在自己每天的心理活,基本可以用六個點點點來開頭。
他說:“記得?記得什麼?”
洛冰河悵然:“當初師尊帶清靜峰一衆弟子下山歷練,讓我和師尊同乘的事……”
那麼遙遠的陳年舊事,洛冰河居然記得這麼清楚!
而沈清秋卻忘得七七八八了。
洛冰河嘆道:“果然不記得了啊。”
對比之下,沈清秋不免心虛,招了招手,讓洛冰河靠過來,揉揉他的臉,算是給塊小糖吃,道:“師尊一時給忘了,對不住啦。”
洛冰河吃了糖,心滿意足,脣角翹起,道:“嗯。師尊對我的好,遠遠不止這些,又怎會一一記住呢。”
……
不要把他腦補的這麼慈愛這麼聖父好嗎,他真的只是單純地不記得了,擔當不起這份光環!!!
雙湖城城門大道。
兩人優哉遊哉,在街上亂晃。兩側琳琅滿目的攤販中,一面花枝招展的錦旗迎風飄搖。沈清秋先是被它吸引了目光,目光下移,移到了旗下襬攤攤主的臉上,原本那“若有若無似隱似現看似儒雅溫和實則冷清疏離”的模式化笑容登時一僵。
洛冰河何其敏銳,立即道:“怎麼,師尊,有相識者?”
旗下一張人頭攢動的小桌,好像江湖算命先生的卦攤。桌後坐着一位貌美窈窕的女郎,風情萬種一擡螓首,一甩秀髮,與沈清秋遙遙打個照面,登時活像吞了一斤砒霜。
可目光一轉,轉到一旁洛冰河的臉上,對這款相貌的熱愛之情立刻超越了一切,當即眼睛放出雪亮的光,主動招呼道:“仙師別來無恙!”
沈清秋道:“許久不見。夫人風采更勝昔年。”
那美貌女郎正是魅音夫人。她揮走了小桌旁神魂顛倒的男客們,騰出空位,笑吟吟地道:“仙師如今春風滿面,如何?奴家上次所言,是不是一一應驗了?”
洛冰河眨一眨眼,莞爾道:“師尊,您與這位夫人,看來交情不淺。”
他雖然面帶微笑,沈清秋卻聽得牙幫子發酸。
說起來,洛冰河與魅音夫人,原本應該是419無數次的一對狗男女,現在卻正直無比地坐在對面,陰陽怪氣,各說各話,這畫面真的……十分詭異。
他乾笑道:“淺得很。淺得很。一別經年,不想江湖再見,夫人竟然在雙湖城中幹起了這等營生。”
魅音夫人哼道:“這不都得多謝上次和閣下一起來惠顧奴家的那位仙師。”
洛冰河突然道:“哪位仙師?”
沈清秋第二次笑容一僵。
魅音夫人怨聲怨氣道:“莫要怪奴家背後數落人的不是,當初好聲好氣招待,哪有半分虧待了兩位仙師,那位倒好,一上來就打塌奴家半個洞府,驚走大半姐妹。後來幾次再遇,半分薄面都不留,奴家混了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見到這般鐵面無情的男人,不懂風月不解溫柔,只知道喊打喊殺。啐!”
你被啐了啊,柳清歌。你居然被啐了!
這種暴力行爲,只有誰能做得出來,洛冰河還有什麼不明白的,看着他:“師尊,是柳……師叔嗎?您和他什麼時候單獨出來過?”
眼看他額頭有青筋隱隱跳動,沈清秋乾咳道:“那都是在你……不在期間的事。”
洛冰河重重捏了捏他的手掌心,道:“師尊能不能給弟子具體說說,您,柳……師叔,和這位貌美如花的魅妖,聚在一起,到底都幹了些什麼呢?”
沈清秋哄他已經是輕車熟路,步驟如下:1淡定地先說:“不如你貌美。”2在魅音夫人抽搐的笑容前,再保證:“真的沒有幹什麼。”
魅音夫人還嫌火上澆油得不夠,在一旁道:“雖然臨走前給那位仙師散了一把魅妖迷香,不過依那位的冷情冷性,想必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魅妖迷香是什麼玩意兒,聽名字就知道了。
春天裡的藥啊!
洛冰河勃然變色:“‘沒有幹什麼’?”
……天地良心,真的沒有幹什麼!
連幫擼這種程度的都沒有!
話說那日,確定柳清歌中了魅妖的招後,沈清秋當機立斷。
他說:“柳師弟你加油。師兄有事先行一步!”
柳清歌一把拽住他後頸衣領,厲聲道:“加什麼油?!有什麼事?!”
沈清秋回頭一看,駭了一跳。
若說剛纔柳清歌那張臉只是紅霞敷面,現在就是火燒連雲,臉紅脖子粗的能嚇死個人。
他忙道:“不要衝動!柳師弟!你冷靜!你在這裡打坐,師兄先去把黃公子他們放出來,回頭再來找你哈。你放心,這段時間內我絕對不會回來的,你想幹什麼都可以,不會有第二個人知道的。”
他說完拔腿就走,柳清歌一隻手如精鋼鐵爪猛地搭上他肩頭:“你跑什麼!”
媽蛋這還纏上了!
柳師弟,柳峰主,親哥!我是要回避一下,給你自己解決的時間和空間啊。
別告訴我你連這種暗示都不懂!
白活這麼多年了!
結丹結到腦子裡去了吧!?
沈清秋道:“師兄留在這裡,不也沒什麼用處嘛。”
柳清歌冷笑道:“你給我打一頓,讓我泄了憤,很有用處!”
這可不是打一頓就能了的事。沈清秋道:“師弟,你爲何如此暴躁,莫要讓那魅毒控制了心智啊。”
柳清歌一張俊俏的臉蛋紅紅白白,像是憋得慌,又不知道該怎麼辦,茫然地揪住沈清秋,就是不放手。
沈清秋看他這可憐的樣子,心想,百戰峰那種成天只知道打打殺殺的暴力集團,人人醉心修行鬥毆,柳清歌在這種傳統中長大,這方面說不定真的弱智如斯,連怎麼擼都不知道,一時深感同情。
說到哄人,沈清秋那是一把好手,臨危不亂:“柳師弟,來來來,你還記得,你是怎麼認識我的嗎?”
原當然沒有詳細講述過這兩位炮灰是怎麼結下樑子的,沈清秋東拉西扯,無非是要轉移他的注意力。
若是平時,柳清歌肯定沒這麼好整,可現在被他拉着,昏亂的甚至還能勉強把持得住,邊走邊咬牙道:“記得。十二峰試劍大會,我打了你!”
沈清秋:“……”
原來是不打不相識。
難道是因爲當初柳清歌打過他,而且打得很爽,所以剛纔纔要求自己留下再給他打一頓泄憤嗎?
沈清秋“哦”了一聲,引着他往洞內深處走去,又問:“那我後來打回來了嗎?”
柳清歌燒得厲害,還不忘加個自負的“哼”:“怎麼可能。”
很好。
沈清秋把手放在他肩上,拍了拍:“那師兄現在就要討回來啦。”
然後——
把柳清歌踹進了魅音夫人飄滿玫瑰瓣的浴花池裡。
“就這樣?”
“就這樣。”
魅音夫人咬着指甲,恨恨道:“奴家的玫瑰花池……”
陳宅。
既然來了雙湖城,那自然要找點事做。少不得爲民除害什麼的。打聽一番,居然又是陳宅府上出了怪事。當年窮兇極惡的剝皮魔化身老爺愛妾蝶兒藏匿府中,被當場打死後她住過的廂房一直不得安寧,夜夜聞鬼哭狼嚎,令人膽戰心驚,多年一直不得解決。
陳員外已近古稀之年,白髮蒼蒼,依舊雄心不減。數年前好歹身邊扶着他的美貌小妾只有蝶兒一個,如今卻一左一右,美妾成雙。愛女之心分毫不因剝皮魔曾潛伏在身邊而削弱半點。
這位老爺子年事已高,卻記性不弱,見了沈清秋還知道大喊“沈仙師”。
“沈仙師”之高冷,一如當年。等到問起身邊這位公子,才終於微微牽了牽嘴角,溫作答:“是我當年的小徒弟。”
陳老爺笑道:“難怪看來眉目依稀眼熟。如今看見仙師與愛徒,方纔驚覺,已經過去這麼多年了。”
一番寒暄往來,自然還是交給迴歸事事代勞小秘書角色的洛冰河。沈清秋樂得站在一旁閉嘴裝b。
眼見酷炫狂霸拽的魔界之主洛冰河耐心得彷彿一件貼心小棉襖,沈清秋難免飄飄欲仙,感覺良好,看他的目光忍不住越發慈愛。而洛冰河說兩句就要回來看他一眼,這一眼挪過來就轉不回去了。於是,一對師徒就這麼在外人面前開始“眉來眼去”……
半晌,沈清秋才猛然驚醒。
這是何等的傷風敗俗!
去廂房的路上,洛冰河總想去牽他的手。沈清秋一來顧忌旁人,而來有心逗他,偏不給牽。身法手□□番上陣,若是被修真者或是魔界的誰誰誰看到這對師徒拿本門本脈的術法來打(d)打(qing)鬧(m)鬧(qio),弄得不倫不類,非吐血三升不可。
傳說中鬧鬼的廂房無人敢接近,自然情景非常,洛冰河見終於沒了人,立刻黏了上來,磨磨蹭蹭從背後摟住他的腰,把下巴擱在他肩膀上,幽怨地控訴:“師尊,我心裡很是難受。”
院子還是當年那個院子,一點沒變,只是陰氣頗重。沈清秋一邊觀察一邊聽,鼻子裡哼哼兩聲,表示知道了。
自從兩人開始在一起鬼混(……),洛冰河一天少不得要難受個三五十次。跟別人多說兩句話他要難受,少吃兩筷子他要難受,洗個澡嫌浴桶小讓他滾出去也要難受……他的難受就跟吃蠶豆似的。咔嚓一下就來了,咔嚓一下又沒了。
“弟子在無間深淵裡披荊斬棘,師尊卻在山清水秀之地,和別的男人流連花池……”
“別的男人”是什麼鬼,好好說同事或者同門不行嗎?!
而且“流連花池”又是什麼鬼。一個人在羣魔亂舞的荒山野嶺,把另一個人踹下了冰冷的水坑,這種事有什麼好值得羨慕的!
吐槽狂魔快要上線時,冷不防洛冰河繼續輕聲道:“這裡發生的事,師尊還記得嗎?”
當然!
這裡不就是他第一次使用簡單模式的地方!
……好吧開玩笑的啦。
他怎麼可能不記得,這裡是他第一次坑洛冰河坑得夠嗆的地方。
那時爲了保命,險些就讓剝皮魔一掌打上洛冰河的天靈蓋。這事做的比較不厚道,現在想起來還犯怵,沈清秋也不好意思細想。
站在這個曾經的“犯罪現場”,沈清秋心中有愧,忍不住就要軟化幾分。吐槽狂魔剛要上線就萎了。他反手上去,拍拍洛冰河的臉頰:“別鬧小脾氣了。今天師尊答應你一個要求。眼下先把這裡的邪物了結了再說。”
洛冰河欣喜:“真的?”
“師尊什麼時候……”剛想接下去,沈清秋及時閉嘴,避免了自打臉的悲劇。
無論說“什麼時候騙過你”還是“什麼時候坑過你”,都是妥妥的自打臉啊!
人真是不能幹虧心事……
“既然師尊說了……”洛冰河紅着臉,拿出了一截一截的紅繩。
捆仙索你好,捆仙索再見。
說拿就拿,說不是早有預謀能驢誰!
見沈清秋露出匪夷所思的神色,洛冰河也沒有勉強,嘆了口氣,仰頭望天,幽幽地道:“自那日從剝皮魔手下化險爲夷後,不知爲何,好幾天晚上,弟子都會做奇怪的夢。”
……什麼叫奇怪的夢?
沈清秋嘴角抽動。
醒了之後會洗內褲的夢嗎?
造孽。原來他還是洛冰河的青春期性啓蒙老師!
性啓蒙對象對人的一生是至關重要的,就算不是波濤洶涌的大姐姐,起碼也要是秀瘦弱的鄰家妹妹吧。
洛冰河的人生真是悲慘得難以一言蔽之,給他啓蒙的居然是個帶把的啊!
鞠一把同情淚!
可是再同情,他也不會就範的。節操這玩意兒雖然在洛冰河的軟磨硬泡下已經沒剩多少了,但能撿起來一點算一點!
還有更重要的是你先幹正事行不行,有一團黑霧在你身後凝聚啊。出來啦,它出來啦!
洛冰河恍若未覺,自顧自煩惱道:“時至今日,弟子仍時時被這夢境困擾。”
要說之前倒也還信,到了現在,操縱夢境得心應手的洛冰河還會被“困擾”,這謊話也太厚顏無恥了,簡直就是厚顏無恥得理直氣壯,不怕被人戳穿。沈清秋一邊把手放到修雅劍上,準備穿刺那團黑霧,邊呵呵道:“所以?”
洛冰河頭也不回,右手微微一擺,那團黑霧發出一聲慘叫,彷彿大風吹散一團炊煙,瞬息至今消散無蹤,院子裡的陰氣也霍然潰去。
沒了礙着談情說愛的煞風景玩意兒,他這才羞赧道:“所以能否請師尊屈尊配合一下,讓弟子輕輕地、用這捆仙索扎一紮,綁着做上一回,讓夢境成真,讓弟子了卻多年的心願,就能安心了。”
綁着做綁着做綁着做……
……
……
雖然黑霧已經被打散了,可沈清秋覺得還是很有必要把修雅劍抽·出來。
原來最終目的是捆綁ply?!
原來這就是洛冰河直奔雙湖城而來的企圖!
“師尊,你答應過的。”
“滾!”
“師尊,你又這樣對我……”
“哭什麼哭,哭也沒有用。不要在外面丟人了,滾滾滾!”
收回前言。果然對這小畜生而言,什麼心軟啊同情啊,純粹都是多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