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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安縣的四月是個很美好的季節,美好到你還沒來得及眨眼,它就已經過去了。到了五月,石榴花纔剛開始發紅,就已經有早叫的鳴蟬在樹縫間嘶啞着嗓子吵人睡眠了。未長生在牀上翻了個身,把薄被拉過頭頂,想繼續剛纔的好夢。不想,未長寧“咚”的一聲踹開門,跑到她耳邊大聲喚起她來:“起牀了,起牀了,未長生,快起牀了!太陽都曬到你屁股了,快起牀!”
也不知道怎麼回事,這個未長寧簡直像是跟未長生結了仇,不但從不叫她姐姐,還專揀她很煩的事情去做來煩她。譬如說,她不喜歡吃胡蘿蔔,未長寧就成天唸叨着讓未媽媽買胡蘿蔔做菜。她喜歡睡懶覺,未長寧就總早早的起牀就爲了把她的門一腳踹開,把她從美好的夢境給拉回現實來。簡直煩的她想直接把他給扔出窗外。
“起牀了,起牀了,再不起牀我掀你被子了啊。”未長寧“嘿嘿”笑了兩聲,就探手探腳的想上前去作弄她。
這下,未長生是真火兒了。不等他上前,徑自掀開被子下牀,兩手提起他,一路走到未爸爸跟未媽媽的主臥裡,把他往他們牀上一扔,就打算拉上門回自己房間。
“呀,長生,你這是幹什麼?這纔剛起牀呢,就跟你弟弟吵架了啊?搞什麼名堂?”未媽媽這會兒剛起牀,正坐在梳妝檯前整理頭髮。未長生這麼風風火火的闖進來,着實嚇了她一跳,慌忙扭過頭,衝着正要使勁關門的未長生皺了皺眉。
“就是啊,這都三年級了,做事還這麼毛毛躁躁的怎麼能行?”未爸爸正靠在牀沿上看報紙,也難得的發表了聲批評。
“問你們兒子去,問他大清早幹嘛,人家正睡得好好呢,他爲什麼一腳踢開門就掀我被子?”未長生從前世到今生,最改不了的毛病就是起牀氣,未長寧顯然把她氣得不輕,連未爸爸都不給好臉,繃着個小臉,很惱怒的樣子,“我把他丟這兒了,你們好好教育下吧。”語畢也不等答話,重重的拉上門,回自己房間去了。
“這孩子!”未爸爸笑罵了她一聲,轉過頭來拽了拽未長寧耳朵,“你是怎麼回事?大清早的跑去鬧你姐姐?”
未長寧伸了伸舌頭,很淘氣的扮了個鬼臉:“誰讓她睡懶覺?我是好心叫她起牀。”語畢掙扎了下想下牀,繼續去鬧未長生。
未爸爸把報紙摺好,一手抓着他衣領往上提,直把他提到自己身邊坐定,很嚴肅的樣子:“看樣子你這會兒精神很好,把昨天學的功課給我背一遍。昨天問你的時候答的吭吭哧哧的,現在應該好多了吧,來,跟我說說,二十三減去十六是幾?”
未長寧瞬間臉色由晴轉向多雲,耷拉着臉,開始做不開心狀了。而同一時間,未長生在被窩裡又縮了十多分鐘,很不情願的起牀了。這一天是星期四,得到後天纔可以賴在牀上睡懶覺,所以說重生回來從某種方面來說她其實也損失了不少。至少前世她只消三十多年就可以退休了,而現在瞬間增加十多年。所謂有利必有弊,這話真的沒錯。
早上吃過飯,跑去一單元叫史謹虹一塊兒去上學。在路上地時候。要麼聊同學聊老師聊作業。要麼聊昨晚剛看過的連續劇,日子過地平凡而悠閒,只要每天早上沒有未長寧再過來煩她。
上午第一節是語文。第二節是數學。最後一節是自然。自然老師姓黃,剛跟丈夫離婚。帶個三歲的小女兒一起過。可能是因爲婚姻失敗地關係。黃老師的臉總是黃黃的,帶着點菜色,同時總是憂鬱着,不怎麼開懷笑的樣子。有時候沒人幫她帶女兒了,她還會把小女兒丟在教室外面任她玩。講課休息地空隙會隔着教室地窗關切的向外面看幾眼。
這一節。黃老師就把她那個粉粉嫩嫩,繫着個大大圍兜兜的女兒丟在教室外面開始上課了。只是講着講着,話聲越來越輕。往窗外瞄的時間越來越多。搞得班裡人都有些好奇了。未長生也跟着衆人地眼光望外面看。她本來是無意識地掃視地。眼光一掠而過就要轉目他方地,可是這一瞥之下。她地目光卻突然定住了。教室外一個瘦削挺拔的少年正陪着黃老師那個三歲地小女兒在一起玩兒。那少年看年齡也不過十一二歲的模樣。穿一件天藍地外衣。很明朗地樣子。黃老師那個三歲地小女兒也不知跟他說了什麼。逗得他前仰後合笑個不停。嘴角高高翹起。眼光瀲灩生波,襯着那玉般的面容,春風般的笑容越發的惹人注目。未長生看着看着不覺深深地呆住了,居然是賀之衍!那個老是彆扭着性子,陰沉着俊臉。恨恨地瞪着她。帶着很深刻地眼神灼灼的盯着她地少年。原來在她以外地地方微笑着地樣子。居然也可以這樣明媚!
未長生怔怔的盯着窗外的賀之衍,瞬間愣住了。她忽然想起搬家前那天在她家門外來往徘徊的賀之衍了。她已經記不清那天他穿的是件什麼衣服了,只記得他把手插在褲袋裡,明明是很不耐煩地樣子。卻總也不肯離去。腳尖踢起一塊小石頭。有些無聊地看那石頭往前滾動。待它停止以後。再踢過另一個石頭。若不是她感覺到門前有動靜走出去了的話。天知道他會不會就那樣一直踢石頭踢到天黑呢!
現在似乎也是這麼個情況。她沒有往窗外看,所以不知道他到底來了多久。而在她不知道地時間裡。他大概也是帶着些無聊的在外面踢石子玩吧?因爲是在學校裡。說不定還有不少校工以爲他是逃課的學生過來要呵斥他進教室呢!那麼他又是怎麼應對地呢?未長生想不出也不願意深想。她只是坐在位子上想着那個看似彆扭實際很死心眼兒地少年。帶着股說不出地感覺有些出神了。
“喂,你在想什麼?外面那個男孩有那麼好看嗎?”沈雋飛拿胳膊碰了她一下,眼睛仍然盯着課本,嘴巴卻高高吊起,頗有點酸酸的味道。
怎麼前世沒發現他這麼自戀這麼個人主義呢?來個能吸引住全班女生眼光的小帥哥他就開始嫉妒了!未長生撇撇嘴,不理會這個彆扭小男孩的古怪心事,只將目光調回課本上。過了大概五分鐘左右,下課鈴響起,到了下學的時間了。
“呀,你快點,今天我去我奶奶家吃飯,正好跟你們一路。”沈雋飛橫了一眼刻意放慢動作,慢慢整理書本的未長生皺了皺眉,催了一聲。
“哦,我今天有事,不跟你們一塊兒走了,你幫我跟虹虹姐說一聲,你們先走吧!”未長生聽他說完這話,匆匆交待了一聲,快速的把書本都攏到書包裡裝好,然後擠過沈雋飛略微有些怔住的身子,快速的往門外走去了。沈雋飛冷着眼盯着她的背影,正見她快步擠過人羣,往那個身穿天藍衣服的少年身邊走去了。那個少年見了他,微微一笑,順手接過她那略顯些大的書包,很親暱的朝她頭上敲了下,然後捋了捋她頭髮,順手攬過她肩膀往校外走了。沈雋飛瞬間怔住了,就這麼靜靜的呆在原地,心頭一時酸一時惱,竟說不出是股什麼滋味兒。
“呀,你怎麼來了?”未長生轉過頭,頗不習慣的看向他攬在自己肩頭的手,身子往前方斜了下想甩脫,哪知賀之衍手下一使力,又將她扳回了原地。
“這麼長時間不見你,還是見了我就想躲嗎?”賀之衍眼尾掃了她一下,帶着些自嘲的輕笑了一下,那語氣不知怎的帶着股自憐跟酸楚,聽得人心裡酸酸的。
未長生一聽他這語氣就有些心軟了,心頭有些茫茫然的,竟沒有再掙開。
賀之衍滿意的笑了下:“在這裡上學還習慣嗎?”語畢歪着腦袋看了看天空,半晌纔回過頭來:“我覺得很不習慣,生活中突然少了長寧那個搗蛋鬼,也看不到你這個總是跟着慄一鶴跟霍然的小尾巴。”說到這裡,慢慢鬆開爬在她肩頭的手,像以前未長生經常見到的那樣,把手插在褲兜裡,從未長生這方向側過頭看去,竟帶着股寂寞的味道。
未長生轉過頭,並不接話。頓了頓才又歪過頭看他:“所以,你是來找長寧的嗎?他在曙光幼兒園上學,這會兒應該已經到家了。”
賀之衍本來耷拉着的眼皮,因了她這話立時擡起來了,帶着些幽幽的深意直直的盯了未長生良久,才轉過頭,臉上驟然升起一股帶着些飄忽的笑容:“是啊,我是來找長寧的。我把課翹掉,揣了十塊錢趕上來縣城的車坐上就走,可不就是爲了找長寧嗎?誰都知道鎮政府大院兒裡就屬長寧跟我玩兒的好,我不來找長寧找誰啊?”說到這裡,目光陡然變得狠厲起來,“既然知道我是來找長寧的,你還磨磨蹭蹭走這麼慢是想幹嘛?走快點,我迫不及待要去見長寧了!”語畢,再不搭話,腳步勁勁的往前走,竟把未長生生生給甩在了後面。
未長生嘆口氣,看了下他背影,再搖一搖頭,加快了腳步,也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