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這說的是什麼話?太后派人來傳召,難道女兒好抗旨不尊的?何況女兒進宮爲的也是咱們家的喜事,怎麼母親反倒不高興呢?”葉沐氏回頭望了一眼榻上斜倚着的沐老太太,蹙起眉頭故作不解。
“這、這……凝兒,娘當真不曾騙你啊!若你入宮去真說了你的念頭,你就是把沐家給害了啊!凝兒,你是沐家嫁出去的姑奶奶,你和沐家打斷骨頭連着筋哪!聽孃的話,三思而後行,待你進宮好生探探太后的口風,就知道孃的話不虛啊!”沐老太太嚇得手足冰涼,萬一葉沐氏進宮當真順嘴跟太后胡說起來,沐家的好日子只怕就要到頭了!這件事確實是她一時糊塗,沒跟人商量就自作主張瞞下了,她幾個兒子兢兢業業好容易維持着沐家這麼多年的榮華富貴,可不能毀在她的手上啊!
“娘,若事情真如您所說的話,您把女兒又擺在什麼位置上呢?太后發了話,葉家還雲裡霧裡的,萬一做了什麼不當的事情,太后怪罪下來,難道您替女兒擔着嗎?女兒不想信您的話,是因爲在女兒眼裡,您還是那個疼愛女兒的孃親。可若是您當真瞞着女兒這個消息,置葉家安危性命於不顧的話,女兒的心只怕也要涼了,女兒的心若是涼了,還管什麼沐家不沐家的呢?娘,您若真爲了沐家好,就別拿女兒開這樣的玩笑了吧?女兒先走了,您好好保重身體,女兒改日再來看您。”葉沐氏動作及其溫柔地給沐老太太蓋上了一層雨絲錦繡芙蓉暖被,帶着笑柔聲地說道。
說罷,葉沐氏退後一步施了一禮,直起身子翩然走出了沐老太太的屋門,往正堂裡頭走。
正堂裡頭,夏長壽正等在那裡,心裡也直犯嘀咕,這葉夫人爲何一大早的給宮裡遞牌子,希望太后能夠在今日召見她,可自己個兒轉身就回了沐家呢?其實倒也沒什麼,可這不是白折騰一趟麼?
夏長壽正百般不解,這邊廂葉沐氏已經翩然進了正堂,笑着朝夏公公點頭示意了一下:“許久不見公公了。”
“您是貴人,奴才哪有那個好福氣天天得見您的?倒是太后老人家此刻正在慈寧宮等您呢,咱們快去吧?”夏長壽笑道,滿心裡希望葉沐氏能快點走,他們這一羣人從宮裡到葉家,再從葉家到沐家已經耽擱了不少時間了,再不快些的話,怕太后在宮裡等得着急呢!
“勞公公久等了,是本夫人的不是,本夫人許久沒回家,母親捨不得放人走,又拉着我說了許久的話,還囑咐我在太后面前說話要三思而後行呢。”葉沐氏笑道。
“老太太這話說的倒是生分了,論理這話不該奴才說,不過您是太后的親侄女兒,一般的是姓沐,打斷骨頭還連着筋呢,太后怎麼能怪罪於您呢?太后倒是滿心裡想着您呢,咱們還是快走吧,遲了叫太后等得急了可就不好了。”夏長壽笑眯眯地說,話尾又催了一下葉沐氏。
“好,咱們還是不耽擱了,這就走吧!”葉沐氏點點頭,就要跟夏長壽走。
“不好了,不好了,大小姐,老夫人昏過去了,您看是不是先留下來照看一下呢?”就在這時候,老夫人身邊的巧姑姑自後堂衝了出來,跑到葉沐氏面前喘吁吁地說。
葉沐氏蹙起兩道又細又彎的眉看向夏長壽,有些爲難地笑了笑:“哎呀,母親剛纔還能說能笑,怎麼一下子就暈過去了?公公您看這……”
夏長壽心裡深恨沐老太太多事,這都什麼時候了,太后還在宮裡頭等着呢,他好容易催得葉沐氏想走了,這老太太怎麼又鬧這些幺蛾子?葉沐氏話裡說得明白,這老太太剛纔還能說能笑,怎麼女兒一走就昏?擺明了是做戲,不捨得放女兒走呢!這沐老太太當年也是京中貴婦裡有頭有臉的人物,老侯爺纔去那一陣子撐起威遠侯府,誰想起來誰不讚一聲?怎麼如今年老了反倒糊塗起來,心裡連個譜兒都沒有?憑她怎麼想女兒,也沒個跟太后搶人的道理啊!
心之所至,夏長壽勉強維持着臉上的笑意,可話裡頭卻開始不客氣起來,他對着葉沐氏自然沒法發火,這氣也就衝着這個巧姑姑撒了:“你這奴才好不曉事,老太太身子不爽利,你不想着着人請大夫請太醫,怎麼反倒要葉夫人留下?且不說太后在宮裡頭等着,難道葉夫人留下來,老太太身子就好了不成?”
葉沐氏也連連點頭,看向巧姑姑:“夏公公說得有理,你這奴才真正是糊塗,母親病了你不去請太醫,倒來纏磨我是個什麼緣故?我又沒學過怎麼伺候人,留下也是幫倒忙的一個,若母親事事都要我來忙,要你們這些奴才作甚麼!”
巧姑姑自打幾十年前陪沐老太太嫁到威遠侯府來,幾時曾這般沒臉?可她又不能說些什麼不是來,沐老太太再三交代一定要留下葉沐氏來,所以她也只能苦着臉做小伏低:“大小姐,是奴才的錯兒,奴才糊塗了,奴才只是想着老太太暈了,論理您做女兒的怎麼也得留下侍疾纔是!”
“這奴才說的倒也是,那夏公公你看……”葉沐氏無奈地笑笑,爲難地看向夏長壽。
“奴才不才,只是覺得這人話說的委實糊塗,事有輕重緩急,葉夫人留下又能如何?依奴才說,倒不如葉夫人此刻隨奴才進宮,進宮的時候順道兒去請個太醫來,豈不比自己留下更好?如此又不耽誤太后的事兒,又幫了老夫人,夫人以爲呢?”夏長壽說完一甩拂塵,恭敬地彎了彎身子,表示自己聽葉沐氏的吩咐。
“夏公公這話說得很是,那事不宜遲,咱們快進宮吧!”葉沐氏點了點頭,就要往門外走。
“夫人,您當真要不顧天理人倫,棄老夫人而去嗎!”巧姑姑心中一急,有些話不擇口了。
“啪!”
葉沐氏回手給了巧姑姑一個耳光,怒罵道:“你這奴才怎麼這般不曉事!我雖然嫁出去了,好歹是沐家的姑奶奶,要你個奴才子來教我天理人倫嗎!母親暈過去了,我着急進宮親自請太醫,你倒說說是我這孝心不夠誠?還是我於情於理做得不對?等我從宮裡回來,倒要跟嫂子好好說道說道,這威遠侯府如今是怎麼着了,當真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嫁了人的姑奶奶連個奴才都不如了?天理人倫,你一個奴才倒比我這誥命夫人懂得多!你自以爲是母親的陪嫁丫鬟就有了臉面,敢在我面前說三道四?讓個奴才欺壓主子,我竟不知這就是沐家的天理人倫?”
葉沐氏身側的丫鬟雲淡也跟着幫腔:“論理奴婢也不該說什麼,可巧姑姑您也是忒不像話了!夫人是個什麼身份,侯爺的妹妹,老夫人的親閨女,須知不是奴才能張嘴說道的!您跟在老夫人身邊,府裡的奴才自是敬着您捧着您了,可您若把自己當老封君,那就打錯了算盤!奴才在主子面前就是奴才,憑你怎麼有臉面,也沒個奴大欺主的道理!”
夏長壽瞥了一眼恨不能臊到地縫裡的巧姑姑,笑彎了眼:“夫人切莫動怒,您是正經兒的誥命夫人,當朝縣主的母親,哪裡是這奴才三言兩語拿來說嘴的?此刻老夫人還暈着,您還是快跟奴才走,請了太醫來給老夫人瞧病,到時候滿京裡誰不讚您一聲至純至孝,親自給老夫人請太醫?至於這不長進的奴才,等老夫人醒了,自然給您做主了,您看是這個理兒不是?”
巧姑姑被葉沐氏這麼當庭又打耳光又奚落的,真覺着是把自己幾十年來的老臉都丟光了,忍着羞臊開口道:“奴才也只是一時急昏了頭,混說起來罷了,奴才只是擔心老太太……”
“擔心老太太,就別耽誤葉夫人的功夫啦!這人命關天哪!你再說嘴,咱家可要在太后跟前兒告你一狀,說你奴大欺主,生了黑心要謀害沐老夫人啦!”夏長壽這也是真急了,太后還在宮裡頭等着哪!
“公公莫急,這都是些不長進的奴才,也不知誰教的規矩,成日價說嘴,把威遠侯府的規矩都敗壞光了,真正是害人精,攪家精!咱們且不理這沒規矩的東西,走吧!”葉沐氏說罷,早就等不及了的夏長壽立刻引着人出了門,他眼角餘光瞥見巧姑姑還想追上來說話,立刻命小太監上去攔住巧姑姑,還堵了她的嘴。
橫豎今兒他是替太后辦事來的,有太后撐腰,他怕什麼的?沐老太太就是知道了這事他也不怕,難不成他還由着沐老太太違抗太后的旨意嗎?威遠侯府又怎的?廣順侯府、東安侯府、西平侯府、南定侯府、北寧侯府不都是侯府?天底下侯府還少嗎!一般的是侯府,沒有了太后,沐家能有今日這般臉面嗎?笑話!
葉沐氏出了垂花門,坐上了自家的轎子開始往宮裡進發,脣角一抹似有還無的笑意。
論情理,她是沐家子孫,自然不能做損害沐家利益的事情,但這也不代表她能由着沐家欺到她頭上來!她不能害沐家,還不能給沐家添些堵嗎?如今她手裡可是捏着沐家的把柄,便是嚇也要嚇壞這些絕情的人!
另一邊兒,巧姑姑被小太監放開的時候,葉沐氏的轎子連影子都沒了,她沒奈何,只能帶着羞愧回了後院,一進門就被沐老太太攔住了:“怎麼樣,凝兒呢?可留下來了!”
巧姑姑欲語還休了半天,還是猶猶豫豫地說了:“奴才說了您暈過去的事兒,可大小姐說她要給您進宮去請太醫,旁邊又有夏公公幫襯着,奴婢一個人說不過他們兩張嘴,老太太您恕罪,這人……沒攔下來。”
沐老夫人聽了這話,雙眼瞪圓了半天,雙手一陣顫抖,終於是挺不住,兩眼一翻,當真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