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向雪在樓臻那受到的驚嚇，足夠她幾日都不得安睡。
“混賬東西！”
樓家，樓明德猛地一巴掌拍在實心的紅木桌上，聲音很響，氣勢也強，但手掌也紅得厲害。
“他真的是那麼說的？”
他又確認了遍。
莊向雪委屈到不行，眼眶紅紅的，泫然欲泣的樣子一樣是男人最喜歡的。
“你看我脖子，現在還紅着呢。老公，你不知道，當時那一刻，我都覺得他是想殺了我。我知道阿臻對我是有意見，但不管怎麼說我是他小姨，是他現在的長輩，他怎麼能這麼對我呢？虧得我還一心想着給他找一個號對象，就連蘇家，也是我千挑萬選的。”
“那個混賬。真是翅膀硬了，翻了天了。”樓明德氣得火冒三丈：“難道說樓沁的事，他也沒反應？”
“就是說了樓沁，他才差點想掐死我。我覺得，他是真的相信樓沁死了的事情。不然的話，反應不會是那樣。以前他們姐弟倆關係不是挺好的嗎？怎麼現在就成這樣子了？難道他一點都不關心樓沁現在怎麼樣，是不是活着，過得怎麼樣嗎？”
“那狼心狗肺的東西，現在儘想着自己了，怎麼可能會關心其他人？早知道他是這個樣子，我當年真的應該把他掐死。”
樓明德又喋喋地罵了幾句。
莊向雪看他這樣子，眼底有些得意，卻還在不動聲色地挑撥離間着：“好了，老公，不要再想了。這些年阿臻早就跟我們不是一條心了，哪怕我們對他再好，他也不會領情的。”
“就算對我有意見，爲什麼連樓沁他都不關心了？那可是他親姐姐啊。以前樓沁照顧他，那可真是捧在手裡怕碎了，含在嘴裡怕化了。”
“可是，老公，你想過沒，如果他真的那麼關心樓沁。要是他知道樓沁現在的情況，那豈不是更糟糕？”
“爸爸，媽媽，你們在說什麼啊？樓沁？她不是早就死了嗎？我記得我還很小的時候她就死了啊。你們現在討論一個死人做什麼？大半夜的也不嫌晦氣嗎？”
在門口偷聽半天的樓如萱終於忍不住了，突然推開門跳出來。
“萱萱，你怎麼在這裡？”
“你在這做什麼？”
她的出現，把裡面正說的起勁的兩人都嚇了一大跳。兩人齊齊看過去，驚呼出聲。
“我剛回來，沒看到你們。又看到書房的燈還亮着，就過來看看啊。誰知道一來就聽到你們說什麼樓沁樓沁的。”
樓如萱嘟着嘴，有些不滿。不過她年紀小，正是好奇心最強的時候。哪怕知道自家爸爸臉上的表情已經代表了不想讓她繼續聽，但她還是忍不住，舉着手上的東西說道：“今天吃了一款特別好吃的蛋糕，我還特意買了一份帶回來給媽媽嚐嚐呢。”
莊向雪心裡的那點不自在，在看到女兒這麼貼心的舉動也也徹底沒了：“你啊，自己吃就好了，還帶回來做什麼？好了，時間不早了，你趕緊去洗澡休息，明天還要上學呢。”
“那，媽媽，樓沁真的還活着嗎？”
樓如萱還是扒着這個問題不放。
“小孩子家家的，不要管這麼多。聽你媽的，趕緊上去，不然我要生氣了。”樓明德其實也很寵這個女兒。雖然有時候也曾遺憾過她不是個兒子，但畢竟是自己跟心愛的女人生的，再怎麼遺憾也還是愛着的。跟樓沁樓臻芥蒂比起來，樓如萱得到的寵愛簡直可以說是千嬌萬寵了。別的不說，就她小時候被樓明德抱着親着的時候，姐弟倆加起來都沒她的三分之一多。
但再怎麼疼愛，在遇到某些原則性的事情上時，他的態度還是很堅決的。比如說現在，他沉下臉，嚴肅地命令着。
“什麼嘛，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我不就是好奇問一下嘛，爸爸你這麼兇做什麼？”樓如萱不滿地反駁着。
莊向雪看看丈夫的樣子，再看看委屈的女兒，趕緊站出來打圓場：“好了，萱萱，聽你爸的，這件事跟你沒關係，你別管。你只要自己每天開開心心的就可以了。”
“有話好好說嘛，幹嗎要那麼兇？”
樓如萱其實也是有些怕自己這個總是很嚴肅的爸爸的，只是現在仗着有媽媽在場，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媽媽也會護着自己，纔有底氣說這種話。
莊向雪看看火冒三丈的老公，再看看女兒，有些頭疼。但這種時候她必須採取行動，不然以老公的暴脾氣，女兒肯定是要吃虧的。
“好了，萱萱，你先回房間。出去玩這麼久，身上都出汗了，趕緊去洗個澡。有什麼事下次我再跟你講。”
樓如萱下意識地想要反駁，但話還沒說，就被自家媽媽狠狠掐了一把。吃痛之下，她終於意識到自己的放肆，有些膽怯地縮了縮脖子，嘴上卻不服輸的：“好了好了，知道你們就是喜歡這樣，把我當小孩子，什麼事都不跟我說。媽媽，你可要記得你說過的，到時候一定要跟我講啊。”
直到這樣，她才終於放棄出了書房。
“好了，萱萱真的上去了。你就不要氣了，她還是孩子，正是好奇心最厲害的時候。”莊向雪打開門，確定女兒這次真的回了房間，才無奈地安撫着。
“都十七八歲了，快是個成年人了，還這個小孩子氣。”樓明德重重地哼了兩聲。
莊向雪也不怕，看着他笑：“也不知道是被誰寵的。”
樓明德本來是一肚子的氣的，但看着自家老婆那個樣子，也不知怎麼的，那口氣就突然消失了，只好無奈地嘆口氣：“好了好了，都是我的錯。”
看着男人妥協的樣子，莊向雪高興極了。她是知道這個男人的霸道程度的，能夠讓他爲自己改變口風，這一直是她最自豪的事情。
另一邊，樓如萱上了樓，先是拿牀上的玩偶撒了會氣。後來還是氣不過，最重要的，是想找個人分享一下自己此時的疑惑跟震驚。其中，印入腦中的第一個人，自然是她那位溫柔體貼的男朋友。
“阿旭哥~你到家了嗎？”樓如萱趴在牀上，對着電話裡的人軟軟地撒着嬌。
“沒有。現在在店裡，等會就回去。怎麼了，小公主？”秦旭的聲音，透過電話，尤其的溫柔。
樓如萱一想到這麼帥氣溫柔的男人是自己的男朋友，就自豪得不得了。可惜的是，她現在年紀太小了，不然的話她早就把人帶給所有認識的人介紹一遍了。她的男朋友，可是世界上最好的，比爸爸還要好。
她得意洋洋地想着，嘴上卻還在委屈地抱怨着：“阿旭哥……”
敏感地察覺到她聲音中的不對勁，秦旭不動聲色地問道：“小公主是不是不開心了？”
在他溫柔的詢問下，樓如萱終於忍不住：“阿旭哥，你還記得，樓沁這個名字嗎？”
乍從電話裡聽到那個烙印在自己靈魂上的名字，秦旭手上晃動的酒杯都差點沒跌落。他頓了頓，將酒杯放在吧檯上，這才穩住聲音說道：“有點耳熟，但想不起來了。她跟你一個姓，是你什麼親戚嗎？”
她的最後那點不安，在聽到男人這樣說就徹底放鬆下來。她雖然年紀小，卻也知道防人之心不可無的道理。在她們這樣的家庭裡，最忌諱的就是將家裡的消息外傳。就算對方是她熱戀中的男朋友，也還是要經過一番試探才肯說出實話。
“嗯，是一個遠房親戚。”
樓如萱順着他話說了句，然後就沉默了。
秦旭也沒有吭聲，好似在給她時間醞釀一般。或者說，他願意當個稱職的聆聽者。
“我以前一直以爲她死了，都死了好多年了，還是她很小的時候的事情，但是……”
“什麼？”秦旭突然失控地叫了聲。
“阿旭哥，怎麼了？”樓如萱敏銳地察覺到了這聲驚呼。
“沒事，剛纔手下的跟我説店裡有人鬧事。不過沒關係，小公主的事情比較重要，你說吧。”
感受着男人的寵溺，她又是甜蜜又是得意，繼續說着：“剛剛回來的時候，聽爸爸媽媽在說話，聽他們的意思，好像那個樓沁根本沒死。本來我還想問個清楚的，但他們都把我當小孩子，怎麼都不願意跟我說，真是太討厭了。”
煙花綻放的那一剎那，是種什麼感覺。
秦旭可算是感受到了。
“好像那個樓沁沒死”，簡單的八個字，讓他腦中瞬間迸發出了五顏六色的煙花，絢爛得他眼淚都差點掉下。
他很慶幸自己剛纔將酒杯放了下來，不然的話此時只怕就要被看到情緒失控到東西都拿不出的畫面了。他竭力壓抑着自己的情緒，不想因爲一時的衝動放過這等了十幾年纔好不容易得來的消息：“不會吧？可能是你聽錯了。哪有人死了很多年，又突然沒死的事情呢？”
見男朋友居然質疑自己的話，樓如萱不滿了，反駁着：“我沒聽錯。我還專門問了爸爸媽媽的。如果是我聽錯了，他們肯定會解釋的。但是他們沒有，他們就是說我還小，讓我不要管這種事情。”
接下來的時間裡，秦旭的腦中都是一片空白的，他不知道電話裡的人在講什麼，甚至不知道自己說了些什麼。滿腦子，都只有一個念頭，她沒死，她沒死，太好了，她沒死。
意識到自己這個狀態，再聊下去的話肯定是露餡。雖然還很想知道更多的內幕消息，但他也知道打草驚蛇的道理，及時制止了心中的貪念。
“萱萱，叔叔阿姨肯定是不會害你的。既然他們說讓你不要管，那你就當什麼都不知道了。而且，這種事情他們藏得那麼嚴實，肯定是有隱情的。你就算知道，也千萬不要跟別人說，不然跟叔叔阿姨惹麻煩就不好了。”
雖然是教育的話，那因爲話語中都是滿滿的爲你好，樓如萱難得地沒有反感。臉紅紅地趴在牀上，捏着小熊玩偶的鼻子，小聲地嘟囔着：“我知道啦，我又不是小孩子，我只跟你一個人說了。”
秦旭心下一緊，嘴上卻是溫和的：“跟我說也不行啊，萬一哪天我一不小心說漏嘴說出去了怎麼辦？”
他是在賭。賭輸了，萬劫不復。但一旦賭贏了，他就有了另一種保障。
顯然，這一次老天是站在他這邊。因爲很快，他就聽到了電話裡不滿的反駁聲：“你纔不會呢。阿旭哥，我不准你這麼說自己，你可是我最信任的人，纔不會說漏嘴了呢。你不是那種人。”
“小公主這麼信任，我實在是太自豪了。”
秦旭戲謔地笑着。
“哼，如果你以後對我不好，我就不會這麼信任你的。”
“放心吧，我會讓你永遠當小公主的。”甜言蜜語對秦旭來說，那是信手拈來，毫無壓力。
等到好不容易應付完那位樓家的小公主，秦旭臉上的笑容就徹底消失了。他坐在椅子上，目光沉沉的，半天后纔拿起放在一旁的酒杯，將滿滿一杯酒，仰頭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