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在醫院發生的事情很快就被秦弘揚拋出腦後。
不僅如此，他甚至是在幾天之後才知道妻子不在國內的事情。
“小煙，你來我辦公室一下。”他再也坐不住了，直接撥了女兒辦公室的電話。這還是這麼長時間以來，他第一次用這種方式找顧煙。
顧煙接到電話後很快就過來了。
她纔剛進門，秦弘揚就開始了：“小煙，媽媽出國了？”
顧煙“驚訝”地看了對方一眼，這才幾天，就發現了嗎？
“嗯，是啊。”
她乖巧地點着頭。
“胡鬧，這都是什麼時候的事？我怎麼一點都不知道？小煙，你媽媽突然出去有說什麼嗎？怎麼都沒跟我說一聲？她身體不好，怎麼能這個時候一個人跑出去呢，要是出了點什麼事的話可怎麼辦？”
秦弘揚那叫一個焦急，不停地在顧煙面前走來走去，嘴裡還在不停地念叨着。
顧煙心裡冷笑，如果是真的關心的話，怎麼可能都過了好幾天才發現？現在都這個時候了，還這樣裝模作樣地演給誰看呢？
她坐在那不吭聲，任由秦弘揚自顧自地說着。
“小煙，怎麼你媽媽到現在都沒給我打個電話？她現在的聯繫方式是多少？我去找她問問情況。”秦弘揚突然意識到已經好幾天沒見過妻子也沒有跟妻子有過任何聯絡的事，趕緊亡羊補牢着。現在這都是什麼事啊，好歹他也是一家之主，但是這麼大的事情都沒人跟他提過半句，這也太胡鬧了。他越想越氣，對着女兒說道：“小煙，你絕不覺得你媽媽這次太過分了？這麼大的事情都沒跟我說過，我還是從別人嘴巴里知道這件事的。”
見都這個時候了他居然還想着推卸責任，顧煙差點沒笑出聲來。她歪着腦袋，用種很平淡的語氣說了這麼一句：“媽媽都出去這麼多天了，如果爸爸真的想知道的話，怎麼可能到現在才發現？爸爸現在每天的心思都在爺爺奶奶和公司上，哪顧得上我跟媽媽。”
自家媽媽住院快半個月的時間，這個男人只在最開始的時候出現過幾次，之後就是鮮少露面。自己在他面前受傷，他在第二天才姍姍來遲，而且一來的目的就是幫他家的那個老太太辯解，完全沒想過受傷的是自己十七歲的女兒這件事。這個人，真是自私到了骨子裡，任何時候都是首先考慮自己的利益。
女兒的質問，讓秦弘揚難得語塞了。他蒼白地辯解着：“那不是因爲我……”
“嗯，因爲你工作忙，因爲你還要照顧爺爺奶奶，因爲你還有各種各樣你自己的事情，所以顧不上我跟媽媽，我理解。”
顧煙打斷他的話，徑自將他沒說完的話補充完整。
秦弘揚直覺地不對勁，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就聽到女兒笑道：“爸爸，你這麼忙，忙得連媽媽住院跟我住院都沒時間去看，卻因爲我給你打個電話說了林阿姨跟她女兒的事情就立刻趕了過去。你的忙，還真是有選擇性的很。況且，你問我媽媽出國，那昨天你自己都去了醫院都沒發現自己老婆出院，都這樣了我跟媽媽有什麼事還有跟你說的必要嗎？”
女兒的聲聲質問，讓秦弘揚徹底傻眼了。特別是林珊跟林芸的事，更是讓他有了某種不祥的預感。
“小煙，你在說什麼呢？我是你爸爸，你怎麼能這麼說我呢？你知道我聽了有多難過嗎？”
“那你知道我跟媽媽住院的時候你卻一直不見人影有多難過嗎？你知道媽媽因爲看到你瞞着她偷偷跟林阿姨逛街有多難過嗎？你知道我昨天看到林芸像你女兒一樣挽着你的時候有多難過嗎？你都不知道。既然你不知道我跟媽媽的難過，又有什麼資格說你自己的？”
顧煙難得在秦弘揚面前發了脾氣，說的話也不再是以前那個溫柔體貼的，凌厲的攻擊讓秦弘揚應接不暇。
“小煙！”秦弘揚徹底怒了！他向來是一個把自尊把臉面看得比什麼都重要的人，最受不了的就是別人對自己的挑釁，現在見一向乖巧的女兒居然說出了這麼多大逆不道的話，直接忍不住想要大發火了。
“到底是誰教你這麼說話的？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沒禮貌，連我這個當爸爸的都不看在眼裡了？你真是太放肆了。看來平時我真的是太縱容你了。”
秦弘揚氣得揚起手，想要打女兒一巴掌那樣，只是最後看着女兒清澈的眼又無力地放下了。
“你真的有把自己當成我爸爸，當成媽媽的丈夫嗎？”
顧煙毫不畏懼地反問了這麼一句。
“我怎麼沒有，我辛辛苦苦的……”
所有的話，都被女兒臉上不屑嘲諷的冷笑給堵了回來。
“老婆孩子被欺負，只會像個旁觀者一樣站在旁邊看熱鬧；老婆身體不好，還揹着她帶着其他的女兒跟自己的父母約會；老婆住院了，卻一直找各種藉口不露面；孩子在面前被打傷，到第二天才露面，還是爲了怕自己的名聲受損；老婆住院不出現，卻急衝衝地趕去見別的女人，一家三口不知多親暱……爸爸，這些都是你這段時間做的事，你覺得，你還有什麼值得我跟媽媽信任，又怎麼還會那麼自信地覺得我跟媽媽就會心無旁悸地體貼原諒你呢？”
秦弘揚整個人都傻了，他萬萬沒想到一向乖巧懂事的女兒會突然說出這麼多大逆不道的話。更沒想到女兒竟然已經對他有那麼大的意見。這個事實，讓一向自信自傲的他有些難以接受。他自認爲是個很合格的爸爸，怎麼女兒就不能理解一下他呢？
“小煙，你，你，你真是太讓我失望了。”
他手指着顧煙，聲音顫抖着說道。
顧煙還不退讓地跟他對視着，許久之後，毫不猶豫地轉身離開了辦公室。
這個地方，空氣裡都瀰漫着虛假做作的味道，讓人噁心，她完全不想在這裡面待下去。
秦弘揚目瞪口呆地看着女兒轉身就走的舉動，回過神來後氣得臉色都變了，只是他張張嘴抖了半天，也沒憋出半個字來。
等到女兒離開，回想着剛纔發生的事情，他越想越氣，越想越惱火，一個人坐在那一連抽了好幾只煙才消氣。
他不知道的是，自己那個女兒帶給他的驚喜，這還僅僅是個開始罷了。
時間轉瞬即過，週一是聞鑑最新的股東大會，基本上所有有分量的股東全部到場。股東大會對一個公司來說是極其重要且嚴肅的，也是身份和權勢的象徵。
秦弘揚是前所未有的緊張和隆重。他早早起了牀，拿出早就準備好的專門定製的西裝穿上，請來了專業造型師做了造型，等到一切都準備得完美無缺的時候，纔信心十足地去了公司。
七點半一到，他就在會議室旁邊的休息間等着。
一個月才露一個面的股東們一個個出現，有跟他熱切寒暄的，有禮貌客套的，也有冷漠排斥的。雖然整個董事會也只有十二個成員，但每一個拿出來都是非常有分量的。
而秦弘揚的目標，就是成爲這裡面的第十三個成員。
股東們一個個出現，每張都是秦弘揚熟悉的面孔，然而，就在他信心滿滿地準備跟着一起進去的時候，卻發現有幾個股東猛地站了起來。那幾個股東所持有的股份都不算太多，最多的也不過5%罷了，卻是非常難啃的一塊骨頭，無論秦弘揚怎麼示好都完全無動於衷的。
此時見到那幾個人都齊齊站起來看向門外，他的心裡又打了個突，隱隱地有些不安。
一分鐘後，在衆人的注目中，一個白髮蒼蒼臉僵硬面露兇相的老人拄着柺杖緩緩出現在視線中。老人大概七十多歲的樣子，兩鬢蒼白，精神卻是矍鑠，特別是那雙眼睛，看人的時候就跟啘人一樣。
雖然拄着柺杖，步伐有點緩慢，但他的氣勢完全不受影響。站在門口鎮定地環視了下四周，這才緩緩地往裡面走去。
秦弘揚疑惑地看着這個以前從未在董事會上見過的老人，讓他意外的是，對方給他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可是又怎麼都想不起來到底是在什麼地方見過。
之前就一直看着旁邊的幾個股東在看到這個老人出現後，立刻跑了過來，一個個恭敬地叫着：“隋老，您好。”
“隋老先生，您來了。”
就連那幾個跟秦弘揚交好的股東們，在看到這位老人後都是恭敬地打着招呼。這架勢，足夠說明老人的身份和地位有多高了。
隋老爺子看着面前的十來個老熟人，目光在其中最爲年輕最爲光鮮亮麗的秦弘揚身上停駐了片刻，才皮笑面不笑地呵呵了幾聲：“沒想到這麼長時間沒見，居然還有人認識我，真是榮幸。”
“隋老，您真是客氣了。”
其他股東誠惶誠恐地附和着。
除去幾個之前就知情的小股東，大部分人都是不知道爲什麼這位惡羅剎會突然出現在這裡的。最後一次在公司見面，也是二十多年前的董事會上。那一次的隋老，因爲跟當時的董事長顧老爺子發生衝突，憤然離席，一天後又直接單方面宣佈退出董事會。沒想到轉眼二十年過去，他居然又出現了。
只是，二十多年前他就退出了董事會，現在又來做什麼？
在場的人都是在社會上摸爬滾打幾十年早就混成人精的角色，哪怕心裡有所疑惑，也不會真的表現出來，白目地充當那個槍頭鳥。他們都是嚴正以待，靜候機會再出擊。
這些人比秦弘揚有分量的人不吭聲，秦弘揚自然也不會去做什麼。他有些尷尬地站在一旁，看着面前這個受人追捧的老人，又是羨慕又是嫉妒。總有一天，他也會成爲這樣的存在。
他絞盡腦汁也沒想起來隋老到底是哪一號大人物，本來想問問旁邊的人的，只是想了想，又咽下了。今天是非常關鍵的一天，是決定着他未來的重要時刻。在這個關鍵的時候，他絕對不能馬虎，也不能被人抓到丁點的錯處。
寒暄完畢，終於有人主動問起了隋老來此的目的。
“隋老，不知您今天來……”一個頭發也同樣蒼蒼卻依舊尊稱隋老爺子爲“隋老”股東試探着問道。
隋老爺子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環視了下四周，很自然地注意到了那些落在自己身上的好奇目光，然後朗聲說道：“來這裡自然是參加董事會了。”
“可是……”
那位股東想說您早就離開董事會了，已經沒有資格……
沒等他說出來，像是感覺到他的心思般，隋老接着說道：“二十三年前我在各位面前主動退出了董事會，已經不是董事會成員，早就沒資格站在這裡了。”不等其他人發表意見什麼的，他又繼續說道：“我今天，不是以董事會成員站在這，而是以公司股東的身份出現在這裡的。”
隋老說着，在其他人不敢置信的目光中拿出一份材料：“我持有聞鑑10%的股份，雖然不是公司最大股份持有人，但足夠我站在這裡吧？”
10%的股份，不管在哪個公司，都是非常巨大的一個數字。因爲，任何一個公司，除去佔有最大股份擁有公司掌控權的董事長，其他人所佔的分量一般都是個位數。就連董事會的現任董事長，所佔的比重，也不過8%。而這個，已經是目前所持有的最大比重了。
這話一出，衆人大驚。
隋老早就料到了他們會有的反應，徑自走到其中一個人面前，將資料往對方面前一伸：“邵章，沒想到我們兩個老頭子還有見面的一天。你現在應該是聞鑑的董事長吧？那就由你來看看這份資料的真實性吧，省得被人誤會我這個老不死的詐騙。”
邵章正是那個僅僅持有8%的股份卻坐上了聞鑑董事長位置的人。他驚訝地看着伸到面前的資料，猶豫了下還是伸手接了過去。沒人比他更清楚，如果這份資料裡屬實，將意味着什麼。今年是他的第三年任期，按照規矩也是最後一年。本來他還想着趁着這最後的機會培養一個接班人，但是現在看來，是要白費功夫了。
他跟隋老共事後，很清楚這個老蠻子的脾氣。既然他都有膽子拿出來，那就表示這份資料有九成以上的可能是真的。而這樣一來，他這個所謂的“最大”股東，就要退居二位了，不對，應該是退居三位了。連二十多年都沒露面的隋老都來了，那是不是表示那個真正的老大，也要出現了？
想到這，他若有所思地看了一旁不在狀況的秦弘揚一眼。
秦弘揚自然感覺到了邵章的目光，他有些不安地看了回去。只是那時，邵章已經收回了目光。秦弘揚其實心裡已經非常不安了，他之所以有把握加入董事會，就是因爲這位現任董事長的支持。如果邵章不再是董事長了，那麼，他成功的機率就會大幅度下降。
想到這，他忍不住又多看了那個突然出現的隋老幾眼。
很巧的是，隋老也正好在看他，然後四目相對的時候，秦弘揚剛下意識地準備笑一下，就被隋老爺子嫌惡地瞪了一眼。這一眼，足夠他的心徹底涼了。
可惜的是，現在根本沒人顧得上管他。
所有人都被這個突然出現的10%的大股東給驚到了。
其實也不怪他們大驚小怪，如果是在其他任何一個公司，10%的股份也最多就是老二或者老三的頭目，反正上面還有個最大股東壓着。可是聞鑑不一樣，大家都很清楚聞鑑的最大股東，那45%的股份是顧家的。只是現在顧老爺子去世以後只剩下一個女兒顧嵐安，而這位顧小姐從來沒接手過公司的事，之後更是全權由她丈夫秦弘揚負責。在某一方面上，秦弘揚代表的就是45%的股份。只是他必須只是一個代表人，而不是真正的持有人，明面上倒是好聽，實際上的身份也就那樣而已。
如果秦弘揚真的持有了那45%的股份，那他根本就不需要耗費這麼大的力氣來申請加入董事會，直接就是第一董事，而且只要通過董事會的一致決議，就有95%以上的機率成爲萬人之上的董事長。當然，要是這45%的股份現身的話，也就沒有10%、8%這些什麼事了。
而45%的股份，在顧老爺子去世後就跟着一起消失了。傳言是顧老爺子把這些全都留給了自己唯一的女兒，但沒人以這個身份出現在董事會，卻是不爭的事實。
而他們之所以推舉8%的邵章成爲董事長，也是迫於這種原因下的無奈之舉。
現在，退出董事會離開公司二十三年的隋老，卻突然持有10%的大股份出現在股東大會上，很多人都意識到，這個異狀，將意味着什麼。
－－－－－－題外話－－－－－－
突然忘了隋老爺子跟顧老爺子叫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