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南農的張鋒教授,是自己坐着公交車到北大的。
他背了一個綠軍包,有點土,有點風塵僕僕,但在北大校園裡,只是很普通的畫面。
85年的國內校園,要多淳樸有多淳樸,當然,是比不上70年代的淳樸,但也就是多了一點黑皮鞋,有些穿紅裙子的女生罷了。
張鋒先在校園裡繞了一圈,還去聽了一節生物系的課,差不多到了中午時間,才踱步到了離子通道實驗室。
實驗室裡,正是吃飯的時間。
研究員們三五成羣的往外走,各自談着喜歡的話題。
張鋒靠近來聽,如果不是學校八卦和政治議題的話,基本就是學術內容了。
張鋒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這是他所熟悉的氣氛,又是他很少再能感受到的氣氛了。
安心學術,說起來簡單做起來難,肚子都吃不飽,肚子沒油水的日子裡,如何安心學術?
當然,總有些人是能安心學術的,不過,要讓一個實驗室裡的所有人,都安安心心的吃午飯聊學術,卻是不容易的。
張鋒望着這些年輕的研究員,神情滿是回憶。
“您是張鋒教授吧。”許正平經人提醒,匆忙自實驗室裡出來了。最近兩天來訪的賓客很多,大家都比較有集體意識。
許正平是見過張鋒的照片的,稍微注意了一下就認出來了。
張鋒轉頭,道:“是我。”
“歡迎,我是離子通道實驗室的副主任許正平。”許正平習慣了各種學者的不同性格,只保持自己熱情洋溢就行了。
張鋒盯着許正平看了一會,伸手道:“你好。”
“您好您好。”許正平被盯得發毛,現在看見人家主動伸手,竟有感激之情,忙道:“我們派了人去火車站接您,是沒碰到嗎?”
“我看到了,特意避開了。”張鋒的回答令許正平好生無語,還有人在火車站看到接車的,直接繞開走的?這還是提前電話聯繫過的。
“那您吃飯了嗎,我們先用餐,然後再做其他安排怎麼樣?”
“楊銳呢?”張鋒卻是不按照許正平的套路來。
“楊主任現在不在。”
“實驗室主任,大中午的不在實驗室,在做什麼?”
“去和中牧總公司的人開會去了。新建的海淀遺傳工程實驗室,所需要的經費,還沒有籌措齊全呢。”
“哦。”張鋒這才稍微滿意了一些,又順着年輕研究員們的方向,邊走邊道:“你們不要錢的食堂是這邊?”
“是……”許正平連忙跟上,又低聲道:“食堂的主食是要錢的,只有菜不要錢。另外,楊主任吩咐我們高規格接待您,食堂……這個……”
張鋒搖頭:“用不着。”
說着,他就快步來到了食堂。
比起食堂剛開張時的簡陋,離子通道實驗室的小食堂又做了改進,不僅替換了桌椅,頭頂也搭上了防雨棚,至少到冬天之前,環境都有了很大的提升。
大師傅用的器具也有了一些變化,裝菜的大鍋都換成了鐵盆,下方有熱水涌過保溫,能維持相當長的時間。
許正平給張鋒簡單的介紹了規矩,就主動拿了兩個大餐盤過來,道:“這是我們給訪客準備的,都用開水燙過的,很乾淨。您要點什麼。”
“你挑幾樣就行。”張鋒說過,又問:“你們實驗室,有多少年輕研究員?”
“現在大概有十幾個吧。”
“有下海的嗎?”
許正平拿着餐盤的手頓了一下,有些奇怪的道:“沒有,實驗室裡都是好不容易纔進行的研究員,不會下海的。”
“是嗎?”張鋒的聲音拉的有點長。
許正平小心的問:“南農有研究員辭職?”
“哼。”張鋒鼻孔裡出氣,一會兒,才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他們要走,我也攔不住,但你說,讀了大學的研究員,在實驗室裡又練了五六年,結果辭職去開一家小飯店,這叫什麼事?”
說到這件事了,張鋒的臉上纔有了表情。
許正平陪着笑,不敢說話。
“北大的校風還是不錯的。”張鋒說了一句,有些羨慕。
許正平覺得自己該爭取一下,於是道:“是我們離子通道實驗室的待遇和條件比較好,北大校內,還是有下海的老師的。”
“哦,怎麼個好法。”張鋒不是特別信的樣子。
許正平想想,道:“不談物質條件,我們離子通道實驗室,今年發表的論文數量就很多,大家都有奔頭。想做實驗的話,條件也很好,我們有信心,在五年內,成爲國內領先的實驗室。”
張鋒聽過太多國內領先的話,有點想笑,卻笑不出來。
離子通道實驗室是北大的,而北大生物系原本就是國內領先的生物專業,僅此一點,就讓離子通道實驗室的發展潛力很大。而就離子通道實驗室自身的硬件和軟件條件來說,要說國內領先,也是勉勉強強,再怎麼扯,人家是發表過cell級論文的。
何況,許正平還加上了一個五年的限定詞。
張鋒長長的嘆了口氣,道:“野心不小,確實有可能。”
“我們實驗室的研究員,現在的野心都不小。”許正平笑了一下,敲邊鼓道:“楊主任已經確定,我們明年就衝擊國家級實驗室,經費也會翻一番,大家的研究條件都會改善。”
張鋒哼哼了兩聲,心裡不知道是什麼情緒。
身爲南農的教授,張鋒目前所擁有的實驗條件也是可以的。
南農是中國大學系統裡的名校了,63年就被確定爲全國兩所重點農業高校之一。不過,南農和所有農業院校的問題都是一樣,它是農業院校。
讀農業在21世紀倒是沒什麼大問題,畢竟,大家畢業並不一定要從事相關的行業,農業院校也不過是一種選擇而已。
但是,85年的大學可是包分配的,讀什麼專業就會去做什麼行業,這是跑不掉的。
而農業院校,自然要去農業口的單位工作,相比其他行業,這可不是什麼好的選擇——大家都想去大城市,去京城和上丶海工作,選行業的話,自然也是優先社會地位高,收入高的,例如北郵直到2000都很紅火,考分一度高比清華北大,作爲一所專業化的院校,這顯然郵政系統帶來的優勢。
相應的,南農得到的就是農業系統的劣勢了。南農的教授不會比北郵的教授的學術水平弱,但是,要說經費和待遇的話,那就是天差地別了。
張鋒教授就是深切的感受到了這種差別的一員。
國家雖說重視農業,但中國的農業範圍太大了,最終能留給農業院校的,原本就少之又少,能留給農業院校的科研經費更不用說了。
而且,不像是北大或者其他綜合性院校的農學專業,南農是隸屬於農業部的高校,換言之,它的經費大部分要着落在農業部這裡,對張鋒教授來說,這又是一道劣勢,因爲這意味着學校的經費上限很低。
當然,南農的普通教授,反而不會覺得是劣勢,因爲南農是農業部裡一等一的好學校,下限卻是很高,基礎經費很有保證。
只不過,基礎早就不是張鋒所追求的目標了。
頭些年,他將大把的時間浪費在了理論研究上,一直安慰自己,再等等,總有實現的時候。
然而,時間並不總是站在你的這邊。
尤其是等待的時候。
轉眼間,張鋒就從中青年科學家,變成了中老年科學家,可他的實驗室,卻是始終都沒有按照自己的心願建起來。
問題不僅僅在於經費,還在於年輕一代的補充。
一間運行良好的實驗室,可以只有一名高端學者,但是,必須有兩三名中端的頭犬,以及多名科研汪,才能健全的生存下去。
這裡面,科研汪都是不重要的,因爲科研汪的存在價值,在於節省中高端學者的時間,若是沒有,最多也就是影響實驗進度,而非實驗室的生存。
但中端的頭犬和有經驗的科研員就很重要了,它們的人數,就決定了實驗室的規模。
張鋒的實驗室,自70年代末建起,就不停的在擴張,這原本也是他的希望所在。
然而,隨着82年的下海潮的來臨,地處南丶京的南農,卻成了下海重災區。
久經訓練的研究員離職,讓張鋒距離夢想越來越遠。
老年人也是有夢想的。
張鋒仰起頭,看着簡陋而功能齊全的遮雨棚,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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