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高宜教授帶隊的野外調查,在楊銳製造的驚喜之後,並沒有更多的收穫。
這也是很自然的事,新物種的發現,說難不難,說簡單不簡單。
若是組織一次神農架物種調查,或者海底生物分佈調查什麼的,發現幾十個新物種再自然不過了,但在北@京市上百家高校的主教學區,八達嶺林區裡,想找出一個新物種,這就得純憑運氣了。
或者是金手指。
楊銳毫無疑問的是將後人的成果拿了過來,不過,從學術角度來說,這並沒有什麼影響。
這株藍刺頭屬的新植物,原本就是在八達嶺林區做的一次野外篩查中發現的。所謂篩查,自然就不是野外調查那麼簡單了,用拉網式的巡查來形容稍微有點過,但從野外生物的角度來說,其規模也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了,無非是網眼大小而已。
這樣的野外篩查,是會採集許多的植物標本的,至於能否發現新物種,其實更多的取決於學者們對標準的分析和鑑定。
就像是謝教授所言,光是北大就有成千上萬種的標本等待檢查,如果學者們有充足的時間的話,裡面發現幾十種新物種,甚至幾百種新物種,都是有可能的。
然則,生物愛好者多,真正有能力做鑑定的生物分類學家卻是屈指可數。
不過,楊銳新發現的藍刺頭屬新植物,自然能夠得到謝教授的優先鑑定。不光楊銳想知道結果,同行的其他24名同學,也想知道,會不會有新物種誕生。
發現新物種什麼的,雖然在學術界是很平常的事,可是,在外行人眼裡,卻彷彿是很重大的事,畢竟,普通人是不明白離子通道的功能性有什麼重大的意義的,但普通人卻往往將物種的發現看的很重要,彷彿新發現一個物種,就讓人類的生物科學水平跨前了一大步似的。
對於學生們來說,楊銳若是能夠發現一個新物種的話,大家起碼會得到一個新的談資。眼瞅着就要過年了,這次回家,倒是能好好的給七大姑八大姨們,講述一下自己的大學生活了。
否則,每次回去,就說學會了做電泳,大家也不會當回事的——在電裡游泳,無非是膽子大小的事罷了,村子裡還少膽大妄爲的後生嗎?說不定,這位同學還要被村長警告:你是全村唯一的大學生,可不能爲了練膽,把命給送了。
總而言之,學生們都以好奇的心態,來到了離子通道實驗室。
不止是同去參加野外調查的同學們,還有生物系收到消息的許多學生,對於這株也許是北大生物學系的學生所發現的第一個新物種,好奇者大有人在。
而在離子通道實驗室內做鑑定的原因也很簡單,楊銳決定首次採取pcr鑑定來源的方式。
pcr技術自楊銳發明到現在,也就是兩年時間。
在生物分類學上使用pcr技術,是很自然的想法——pcr是複製和比較dna的技術,dna是生物遺傳物質,生物分類學要尋找同源生物……所以,生物分類學的專家們在一年多以前,就開始應用pcr技術了。
不過,對於80年代的中國學術界來說,兩年時間,卻是如此的短暫,別說是普及了,嘗試也就是剛剛開始,面向國內的pcr儀倒是簡單,可試劑什麼之類的並不能說是便宜,最重要的是,大部分學者還處於學習前幾年的進口知識的狀態,就像是高中生顧不得大學教材的變化一樣,國內生物學界的總體變化依舊是遲緩的。
謝教授身爲北大的植物系教授,這一次也是想借着與楊銳的關係,開始從頭學習pcr。
因此,少量的交流後,謝教授就直接帶着標本來到了楊銳的實驗室。
學生們也就一擁而入了。
……
胥岸青出神的望着離子通道實驗室的天花板。
重新裝修過的離子通道實驗室,地板光潔明亮不說,天花板也是用複合材料做出來的,與如今常見的洋灰頂,或者塗料刷的白頂截然不同。
當然,這樣的裝修水平也算不得稀奇,胥岸青不知去過多少處。
可是,想想這裡竟是楊銳的地盤,楊銳竟然是這間實驗室的負責人,胥岸青就覺得滿心奇怪。
“我當年也是全國高考第二名呢。”胥岸青莫名其妙的想起了往事。要說的話,大三的胥岸青,已經有段時間沒有回想高考云云了,他的大學生涯很順利,當然是比不上楊銳,但也是非常的順利,他也在學術期刊上發表過論文了,儘管是中文期刊,但依舊,這是北大也只有少數人能達到的成就。除此以外,胥岸青還是學校乃至於國家級獎學金的獲得者,他的學習成績長期保持在年級的5%之前,在不到100人的年級裡,這意味着他始終是年級前五名。
不像是30年後,80年代的學生成績,是非常有價值的。首先,從最功利的角度講,學習成績是能決定畢業分配的,而且具有非常大的權重。在國家分配的政策下,任何一家單位想要分配到大學生都是很不容易的,是需要競爭和爭搶的,當他們好不容易拿到了分配權之後,他們自然希望得到好的學生。
比較熱門的崗位,例如北京的部級以上的機關單位,如果是在普通重點學校招生,基本都是隻要優等生的,而在北大,學習成績排名年紀20%的學生,都能憑藉優等生的成績成功出國,並拿到發達國家的全額獎學金。
就80年代的環境來說,不管是哪一項,都將徹底的改變人生,並在未來四五十年裡,過上與普通成績的學生截然不同的生活——任何一條路,基本都能做到,不偷不搶不貪污,退休之前五套房。
在學習成績以外,胥岸青的社會活動也進行的很順利,雖然家庭背景不可避免的幫了忙,但是,能在大三就入黨,並順利的進入學生會,進而成爲學生會後勤部的部長,胥岸青也是做了不少工作的,身爲北大學生會的成員,他今年還弄到了參加全國大學生聯合會的資格,就學生組織來說,他也差不多要做到頂了。
然而,所有這些成績,這些偶爾會讓胥岸青有點小驕傲的成績,卻被一面毫無花色的天花板壓的透不過氣。
建立兩年有餘的離子通道實驗室,正以煌煌之勢,展現着它的風姿。
x射線生物風姿衍射儀、流式細胞儀、環境掃描電子顯微鏡、同位素比質譜儀、雙向電泳系統,超速離心機,離子色譜儀……
不需要認識這些儀器本身,只看它們的形態模樣,已然足夠震懾。
而仿效後世一流實驗室的設計,更讓今天的離子通道實驗室,表現的像是科幻電影中的場景……事實上,80年代的學生,也沒機會看什麼科幻電影,科幻小說倒是有的,但是,不管他們怎麼想象,恐怕也想象不出,一間耗費了400萬美元一併600萬元人民幣,打造出來的實驗室有多麼的壯麗。
“謝教授,電鏡在這裡。”楊銳向謝教授和隨行而來的學生們簡略介紹了實驗室,就將人都給拉到了實驗區。
實驗區略顯擁擠,好在倒算安靜,身處這樣的環境,大家自然而然的變的輕手輕腳,低聲交談了。
謝高宜點點頭,來到掃描電鏡前,看了一會,略有些不好意思的道:“這是島津i400的電鏡儀吧,我還沒有用過。”
“讓張學通幫忙操作。”楊銳說着將張學通喊了過來,這纔開始了正式的物種鑑定工作。
在pcr技術發明以前,也就是dna鑑定可實現以前,顯微鏡鑑定是形態鑑定中最常用的方式。
大部分物種雖然在宏觀層面,頗爲相像,以至於普通人難以區分,但在微觀層面,顯微結構的差距卻是巨大的,不需要特殊訓練就能分辨。
謝高宜興致昂揚的開始了觀察,而且是一邊觀察,一邊手繪圖像,強的離譜。
不用他畫太長時間,新植株的形態就展現了出來,明眼人都能看出莖葉部分的異同來。
“楊銳,我看你是可以開始考慮,給它起名字了。”謝高宜的心情不錯,給了楊銳一顆定心丸。
議論聲,不由的變大了。
就連白玲都詫異的望向楊銳。
這個運氣也太好了。
楊銳似無所覺的問道:“起名的話,有什麼要求?”
“現在都是用雙名法,正式名得是拉丁文,這個沒關係,我到時候給你翻譯過來。咱們先起中文名。它是藍刺頭屬的,這個是不能變的,你可以起一個名字來修飾它,可以是形態,可以是地名,也可以是人名……”謝教授說到人名的時候,周圍的同學都是一陣激動,這可是將自己的名字流芳千古了,雖然真沒幾個人關心植物名什麼的,但萬一能入藥了呢。
想想看,十克人蔘配三錢當歸並兩株楊銳藍刺頭做藥引子喝下去,什麼感冒都得好掉吧。
“張飛藍刺頭吧。”楊銳的聲音,將所有人的臆想給打斷了。
謝教授沒聽清似的問:“是要紀念誰嗎?”
如果不是自己的名字的話,通常就是紀念某人了。
楊銳聳聳肩,道:“我是按照形態來修飾的,它莖葉周圍的一圈剛毛,很像是張飛的鬍子的感覺。”
謝教授整個人都不好了,忙道:“不用急着命名的,不用這麼草率。”
“不草率,我早想好了,就用這個名字。”楊銳腦海中,已經浮現出了一道選擇題,以下四種,哪種不是以人名命名的:張飛藍刺頭,******蜥蜴,嘎嘎蕨,布什甲蟲。
楊銳甚至想好了參考答案:這道題目的干擾項是布什甲蟲,在英語中,布什是灌木的意思,選擇此項的同學,請不要在生物課上寫英語作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