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強望着周圍好奇、羨慕和疑惑混雜的目光,突然覺得心跳都加快了。
這種感覺,太好了。
許正平更是心下一動,笑道:“我們實驗室的待遇不止在北大,在全國範圍內都是一等一的。我就說一條,每人每個月髮乳膠手套60雙,用不完扣獎金100塊。”
會議廳本來就擠,蔣同化又拉着李文強說話,堵塞了一半的交通,憑空聚集起了圍觀羣衆,以至於許正平說話的時候,身邊起碼有十個人。
這是學術會議,有一個算一個的,都是在實驗室裡忙暈的角色,聽到許正平的話,登時炸了。
一個月用乳膠手套60雙?騙鬼的吧!
沒見過這樣的土豪!
美國人也沒有這麼浪費的!
衆人紛紛在心中狂吼,臉上亦是各種不信任的表情——論五十六個民族五十六朵花,五百六十片花瓣擺姿勢,個人解鎖都不同啊!
之前問小手捅李文強的旁觀羣衆最是好奇,先問:“你一個月能用得完60雙乳膠手套?”
“早上用一雙,下午用一雙不就60雙了。”李文強看傻子似的看對方。
對方用做了20年科研的腦袋想了很久,慢慢的流露出“你說的好有道理,我竟然無法反駁”的表情。
沒有人問一個月難道要工作三十天這樣的問題,做科研的需要休息日嗎?尤其是正在做課題的小研究員,週末早上也要到實驗室來看一眼才放心吧,週一凌晨再來一趟也不過分啊,什麼?週一凌晨就是週日晚上,這位研究員你可以啊,我這裡有份材料,請搬回家寫個摘要過來,週一早上交給我就行了,凌晨就不用過來了,這樣好吧。
許正平瞄了蔣同化一眼,將李文強拉過來,笑道:“各位別當我是開玩笑,我們文強最忙的一個月,用掉了200雙乳膠手套,是不是?”
“208雙。”李文強乖乖的回答。
“用手套還比賽?”圍觀羣衆不相信。
“手套用的多,說明做的實驗次數頻繁,是不是這個理?”許正平笑道。
圍觀的學者也笑:“我們能一個手套用一天,怎麼證明你們的實驗次數就多?”
許正平笑的像是貓戲耗子似的,道:“在我們實驗室,是絕對不允許一個手套用一天的現象的,這是爲了保證大家的健康,最重要的是,保證研究員的工作效率。簡單點說,我們實驗室,一年用的手套錢都要上萬。當然,還是要儘量節儉一點的,但主要是以節省研究員的時間,保證研究員的健康爲主要目的。”
聽着許正平的吹牛,又看許正平不像吹牛的樣子,好些人都冷靜了下來。
乳膠手套本來就是一次性用品,只有在第三世界國家,或者說,只有在國內的環境下,纔會被重複使用。像是歐美髮達國家,有的研究員就是觸碰一下實驗品,都會拿個乳膠手套過來,碰一下就算用過,隨手就丟垃圾桶。
這樣做自然是浪費,但節省時間不說,也確實要安全的多。
許正平見鎮住了這些人,嘿嘿笑兩聲,道:“大家可能不奇怪,我說這麼多是什麼意思呢,其實簡單,我們實驗室就是有錢!”
此言一出,周圍聚攏起來聽的人都笑了起來。
下海潮的出現,早就證明了社會主義金元時代的到來,只是官媒還不願意承認罷了。
哪個研究所和實驗室,不願意有錢呢。
許正平看着蔣同化,面帶微笑,道:“貧窮不是社會主義,有錢不丟人。蔣所長,你想要我們李文強同志,你可有準備足夠的手套錢?”
蔣同化被圍觀羣衆看的臉紅,他還真拿不出手套錢。
國有研究所的制度,在福利方面的限制是很死的。不是不能買好手套,不是不能買貴的手套,但你得平均,得公平。
換言之,如果你給一個研究員提供每月60雙手套,其他研究員也都得有60雙手套,不管人家用不用,人家帶回家用在廚房洗碗也行。如果是按需分配就更扯淡了,大家一定會拿手套拿到家裡放不下,親戚放不下,熟人都放不下爲止。
北大離子通道實驗室依靠的全是薪水福利夠高,而且也是研究員的數量少,大家眼睛都盯着你看,加上楊銳這個老闆天天都在裡面晃悠。
蔣同化所在的研究所就不是這樣了,一個研究所的規模不大不小,總得上百人,一人一個月用幾百塊的手套,一年下來就是二三十萬元的手套錢,而且,對於提高研究水平,提高成果率,卵用沒有。
這種錢,蔣同化是批不下來的,也捨不得批下來。
對比離子通道實驗室,還是一樣的原因,就是錢少。
楊銳的離子通道實驗室,一年弄來的經費大幾百萬,泰半是美元,等於研究員的人均經費有大幾十萬元,再看蔣同化的研究所,雖然是部屬的重點,可每年的經費也就是兩三百萬打底,想辦法再籌措一些,亦不超過500萬,其中正職的研究員和臨時工的工資獎金就得消耗上百萬,剩下的幾百萬,平均到上百名研究員頭上,不過是人均數萬元的經費而已。
人均數萬元的經費,在85年的國內,是超過普通省部級研究所的標準的,不過,用來出成果是絕對不夠的,幾千美元的研究經費能研究出個什麼成果。
因此,蔣同化和國內大多數研究所一樣,都採取重點課題保障。但是,就算是其實驗室裡最重點的課題組,經費也很難達到百萬元的級別,按照一個課題組三五名研究員的配置,人均還是達不到離子通道實驗室的水平。
當然,其重點保障的課題組的成果也是比不上離子通道實驗室的,後者現在發表的文章起步就是sci3.0以上的,已經達到甚至超過了2000年以後的省級重點實驗室的水平,而蔣同化的實驗室,仍然停留在80年代的水準,也就是發一篇sci文章就滿意,發一篇sci4.0就極限。
這樣的結果,必然令雙方的經費差距越來越大,等到科研改革,將經費制改成項目申請制以後,雙方的差距還要拉大。
李文強和蔣同化差不多同時想到了這樣的結論,兩人間的氣氛頓時就不好了。
“這個我承認,你們離子通道實驗室的確是有錢。”蔣同化嘆口氣,又爭取同情的道:“咱們國家積弱,咱們搞研究的,只能千方百計的節省一些。實際上,這個手套,咱也不是用不起,只是覺得用着不划算。你們離子通道實驗室,拿着國家的錢,隨便浪費,我看是不以爲榮,反以爲恥。”
蔣同化說話還是很有水平的,大家都是官方實驗室,一下子就上升到了利國利民的高度。
許正平卻是不虛,搖搖頭道:“蔣所長,你這就是站着說話不腰疼了,敢情研究員的身體在你眼裡都是升官發財的材料,反正能用就用着,等60歲退休了,早點死還能給所裡省點退休金是吧?”
蔣同化被說的眼皮子直跳。
衆人的目光也嗖的望向他。
在場的都是研究員,對蔣同化冠冕堂皇的話本來就不感興趣,又有幾個人真的願意將一個塑膠手套翻來覆去的用?這就好像吃一天的小龍蝦,只能用一雙手套。吃小龍蝦還能脫了手套直接上,搞生物學研究的,有時候也的確是脫了手套直接上的,但那付出的就是健康成本了。
捫心自問,誰都不想要一雙冬疼夏脹的關節變形手。
蔣同化分明看到周圍人的表情都變了。
或許大家的表情沒變,是蔣同化自己心虛了。
就在蔣同化考慮如何削減影響的時候,許正平又向前站了一步。
只聽許正平音色洪亮的道:“我們離子通道實驗室最近一直在招人,待遇和條件,也都是極好的。我們實驗室主任楊銳同志比較年輕,大家應該都知道情況,楊銳還在讀書,但我覺得這是件好事,畢竟,我們主任沒有官銜,也就不會用科研人員的血染自己的頂戴。”
蔣同化氣的臉都漲紅了,大聲呵道:“許正平!說話歸說話,誰用科研人的血染自己的頂戴了。”
許正平笑而不答,周圍人的紛紛議論卻是令蔣同化難堪。
這時候,國醫外貿的人員也走過來了,爲了避免事態擴大,連忙宣佈會議開始。
大家各自落座,蔣同化仍然氣的不行。
不過,生氣歸生氣,蔣同化也不是特別在意此事。
但接下來幾天,“用下屬的血染自己頂戴”的故事,卻莫名其妙的在科研圈子裡傳播起來。
也是蔣同化的人緣太差,最近幾年,他藉着樑家的東風,很是搶了些好處,像是排擠楊銳的動作一樣的事情,他自己都不知道做了多少。樑家勢大,普通的科研員無力抗爭,但在茶餘飯後,說些蔣同化的壞話,卻是大家都樂意的事。
幾天的功夫,紅頂戴的故事,竟而傳到了樑家耳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