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學組不是挺好的嗎?還有教授帶隊,應該能學不少東西吧。”劉珊雖然佩服楊銳,還是覺得大學教授應該更厲害,不由問起了楊銳。
“是副教授。”楊銳訂正了一遍。
“有什麼區別?”
“科研組這種東西,加入了就不好退出了,除非科研組解散,或者有什麼事情發生,否則,你不可能說辭職就辭職的,如果退出了科研組,再想加入別的科研組,那就更難了,所以最一開始,就要選一個好的科研組,明白嗎?”
“富教授的科研組不好嗎?你也沒見到啊。”
楊銳聽茬了,解釋道:“雖然不能說副教授的科研組就比正教授的差,但就經費來說,副教授很難拿到正教授的數額。實際上,一名副教授如果能申請到正教授水平的經費,沒幾年也就該升正教授了。這就像是考公務員,進的是省級機關還是市級機關的區別一樣。”
“省級機關和市級機關有什麼區別?”劉珊顯然也不擅長這個。
楊銳失笑:“總而言之,中國人還是講究級別的,咱們剛進學校,沒必要急匆匆的加入什麼團體,充分了解以後再做決定也不遲。”
劉珊似懂非懂的點頭,一會兒問:“自行車協會沒關係吧?”
“沒關係……”
“那我就加入自行車協會好了,反正也沒人要我加入科研組。”
“如果以後不想搞科研的話,科研組不加也罷。這東西很耗精力和時間的,像是剛纔那個大四的男生,臨畢業了也沒時間找工作,如果到時幫忙的話還好,導師要是不幫忙,或者沒能力幫忙,分配的時候就要抓瞎了。”
可憐的鐘志文,連名字都沒被楊銳記住。
儘管楊銳說了一大串,劉珊卻沒怎麼仔細聽,反而問:“那你以後是不是會搞科研?”
“大概會吧。”
劉珊撅撅嘴,不說話了。
楊銳兀自不覺,繼續道:“我當初選生物專業,就是因爲比較喜歡這方面。你在對外經貿大學,專業就不是科研,而應該是實務,以後有機會的話,我可以找些對外貿易的事讓你幫忙做,很能積攢經驗的。”
劉珊忽而高興起來:“真的?”
“當然是真的……恩,你要什麼菜?”兩人已經排到了隊伍的前面。
劉珊突然有點羞澀,低聲道:“什麼都行。”
“那就紅燒肉,燜肉,炒茄子和西紅柿雞蛋。師傅,麻煩了。”楊銳差不多將葷菜給點了一遍。
打菜的師傅收了票,給楊銳打了滿滿的四碗菜,笑道:“小夥子,悠着點來,吃了上頓沒下頓,可要是要搞壞身體的。”
顯然,他是把楊銳當做帶女生來食堂裝大款的學生了,或許是看楊銳長的帥氣,才特意提醒了一句。
這位師傅卻不知道,楊銳不是裝大款,是真的大款。
劉珊知道,掩嘴笑了笑,從楊銳手裡接過盤子,說:“你去打米飯,我來端菜。”
說着,劉珊一扭一扭的走在前面,即使是很寬鬆的褲子,也不時的顯示出輪廓。
楊銳看看周圍,似乎注意到這一點的只有自己,其他男生不是注意着面前的食物,就是旁若無人的談論着政治和文學。
真是單純的年代呢。
或者,是一羣僞裝單純的傢伙?
楊銳也辯駁不清了。
……
雖然沒有加入鍾志文的科研組,但在課堂上,楊銳仍然是竭盡全力的表現,這也讓他的學習進度迅速的超過旁人。
當然,任何一門課,總是不免會有其他學霸出現,搶佔了不少的關注,但就各門功課的平均水平來說,楊銳還是無愧於狀元之名。
他比他的同學要多讀了好些年書,回到現在,身體和思維活躍程度也重返19歲的年紀,頓時覺得智力水平也被拔高了似的。
事實上,更快的反應速度和更好的記憶能力,本身就代表着智力水平的提高。
楊銳也慢慢安心下來。
上大學以前,總覺得北大學生會有什麼魔力似的,或許是聰敏過人,或許是三頭六臂,如今看來,三頭六臂是沒有的,聰敏大約是有的,過人卻不一定了。
假如要說有什麼共性的話,那就是人人刻苦。別看有的人白天又鬧又玩的,到了晚上,別人看不見的時候,他們更是要把白天的損失給補充回來。
比如看似自由散漫的董志成,每天必拿一本文學名著,連上課都好像在看課外書,然而,真實的情況是他眼睛瞅着文學名著,耳朵豎着聽講,而手裡書頁,半天都不會去翻一下。
最刻苦的則是侯兵,每天早晨五點鐘起牀,五點半開始自習,一整天都忙忙碌碌,到9點準時臥牀,9點半發出均勻的呼聲。
能在宿舍這種地方提前兩個小時睡覺,而且睡熟的,本身就是一種技能,當然,也可能是侯兵累壞了,以至於捱到枕頭就睡。
楊銳不能保證自己的智力高於所有人,只好學習舍友們的努力精神,半個月堅持下來,果斷引起了老師們的注意。
畢竟,大家都還處於大一階段,許多基礎課還是就着高中的基礎在講,楊銳在專業方面不知超脫了幾代,用不着特意表現,都會在課程上表現出超過同齡人的學習水平,何況他還比普通學生刻苦一些。
只交了兩次作業,教基礎生物的唐集中教授就注意到了楊銳。
北大生物系是非常牛氣的院系,創建於1925年,是中國最早創立的生物專業。當然,時間早不是牛的理由,牛的主營是它在建國以後,合併吸收了北大燕大和清華三所大學的生物學精英,由此一躍成爲中國第一的生物專業。
到了1983年,30年前的合併紅利雖然消耗的差不多了,但北大生物系的底蘊還是留了下來,具體表現就是本科生的專業基礎課和專業課均有教授主講。
這是非常誇張和令人豔慕的,雖然在恢復高考之初,願意給本科生授課的教授非常多,但在全系統教授授課的情況下,只要有一兩名大師授業,其實就已經幸福在雲端了。
以大師啓蒙的好處,說之不盡。幼兒時期有資格接受大師啓蒙的普通人少之又少,但當一個人步入大學的時候,其實正是重塑人生觀價值觀和世界觀的再啓蒙時期,大師授業,簡直是再好不過的事情了。
就一名科研猿來說,這幾乎是它進化成人的必由之路。
向前一步是科學家,向後一步是科研民工,學界的金字塔,遠比商界和政界來的殘酷。
教基礎生物的唐集中教授,算得上是半個大師。就國內的生物學研究來說,唐集中可以說是達到了頂峰,歷屆的生物重點工程,年逾50的唐集中也總是有份參與。
但是,自80年代以來,生物學正在飛速的發展,對經費、儀器和效率的要求節節攀升,譬如正開展的如火如荼的全基因組測序,給一隻果蠅做全基因組測序,啓動資金就要數百萬美元之多,作爲國內生物界大牛,但尚未進化到大牪的唐集中教授,就顯的有些力不從心了。
當然,他還是竭力申請了近百萬元的經費,重組自己的實驗室,力圖參與明年的國家級重點實驗建設計劃。
儘管科研工作很忙,唐集中還是很用心於日常的教育工作,這是他多年養成的習慣。
除此以外,唐集中和其他教授一樣,也有拉壯丁的習慣。
在這方面,唐集中的主要目標是大四和大三的學生,每年的新生季,也都是教授們尋找補充兵的季節。
楊銳是唯一一個被叫到辦公室的大一新生。
不似交頭接耳的大四生,誰都不認識的楊銳默默的打量着周圍環境。
紅色的大張寫字檯,壘着四五疊的資料,卻又倒塌了一半,像是年久失修的城牆。
窗的兩邊都是書架,不到一人的高度,就用三合板和木條訂起來,歪歪斜斜的,毛刺亂炸,粗糙的像是民工的腳手架。
“看來,科研經費還是不夠用呢。”楊銳暗自嘀咕一聲,如果是有錢的教授的話,書桌可以混亂,怎麼都會買一個過得去的書架吧。
窮教授可從來不是什麼好稱謂。助教可以窮,因爲在給教授打工,講師可以窮,因爲在給教授打工,副教授也可以窮,因爲在給教授打工,如果教授也窮的話,團隊可就沒有希望了。
沒有錢搞科研,就像窮人蓋房子一樣,你可以用少少的錢和多多的聰明才智蓋一個充滿意境的籬笆小屋,但你不可能在沒錢的情況下弄出亭臺水榭和瓊樓玉宇。
不談一個實驗室的設備和基建成本——在極端情況下,研究員可以趁着深夜借用別人家的,但做實驗,你最起碼得買得起材料吧。
就生物系的各種實驗來說,一隻小白鼠總得幾毛一塊的,若是想用特殊型的小白鼠,比如某種基因缺失的,一隻就得幾百上千塊。試藥用的大猩猩更貴,幾萬美金都是人家支持科研了。當年北大的陶其敏教授,就是因爲買不起大猩猩,於是用自己的身體試了中國第一支乙肝疫苗,萬幸成功,並因此挽救了數以千萬計的國人,功莫大焉。
但是,這畢竟不是一種常態,楊銳想做的功能基因組,也不是用這種方法能解決的。
而這種純學術的研究,楊銳也不可能用自己的錢去投入,至少不能全部用自己的錢去投入,何況,百萬美元的資產,在中國是個富翁,丟在研究池裡,也就是咕嘟咕嘟兩聲罷了。
“得想個辦法拒絕了。”楊銳聽着身邊幾位極爲振奮的討論,已然做出了相反的決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