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銳,晚上的電影是《大篷車》,要不要去看?”毛啓明抓着兩張綠色的電影票衝進來。
飯票、開水票、電影票,是大學裡的三大票,地位不亞於後世的手機和ipad。當然,電影票也算不得便宜,1毛錢一張的綠票能在食堂換一碗肉吃了。
不過,在精神食糧和食糧之間,有追求的學生都是選精神食糧的,而大家追求的目標,自然是滿足食糧的同時又滿足精神食糧。
請電影票,算是學生們的高級花銷了。
楊銳正掃着文獻,沒來得及說話,上鋪的董志成忍不住了,頭從蚊帳裡伸出來,喊道:“毛啓明你夠了啊,你這兩天幫楊銳提水,送飯,還給電影票的,是什麼毛病?你要沒事幹了,你找姑娘送水送票去啊,纏着楊銳,你搞什麼?”
楊銳“噗”的一聲,從椅子上晃了下來。
毛啓明也被嗆的厲害,半天道:“怎麼說話呢,我這是投名狀,投名狀懂嗎?”
董志成皺眉:“投名狀?”
“你天天看名著,水滸傳沒看過?林沖上了梁山,王倫要他下山殺一個人,叫做交投名狀……”
“你的投名狀是電影票?”董志成打斷笑了起來。
毛啓明撇撇嘴,道:“還有提水帶飯啊。”
“投名狀做什麼?你們是要打家劫舍不成?”
“至少也是狼狽爲奸吧,打家劫舍那麼難聽……”
董志成不禁笑了出來:“我以爲你要說替天行道呢。”
“替天行道有什麼意思,毛主席都說了,水滸好就好在投降主義,要批判着看。我看,替天行道也應該批判,對不對?”
“批判什麼?”
“憑什麼他們替天行道,誰允許他們行天道了?所以說,他們行的不是天道,是自己的道,想打家劫舍就打家劫舍,想開黑店就開黑店,想做人肉包子就做人肉包子,那怎麼行!大碗吃肉大碗喝酒,又不事生產,哪裡有那麼多肉和酒給他們吃,歸根結底,還不是搶了別人的飯……楊銳,你覺得呢?”毛啓明轉頭問楊銳。
“有點意思。”楊銳意料之外的審視起了毛啓明,這湖南小夥說的對不對且不提,倒是有點獨立思考的味道。
在84年的中國,能說出“憑什麼”的學生還真不多。大家倒是都在讀政治,都在看報看雜誌,但思想卻是趨於一致的。
要比較一下的話,董志成雖然看了許多的名著,想法卻不一定受何種影響的多。
楊銳的思緒一閃而過,配合的笑了起來,又道:“小明,你說狼狽爲奸,誰是狼,誰是狽?”
被叫了小明,毛啓明頓時精神一震,笑道:“你是狼,我是狽,這肯定了啊!”
董志成不忍淬讀的捂住臉:“毛啓明,你這傢伙……你看上楊銳啥了?”
毛啓明撇撇嘴:“你知道什麼,楊銳可是真的狼,央企給了他10萬塊錢,讓他隨便分配,你聽說了沒?”
“聽說了。”董志成放下書,使勁咳嗽了一聲。
作爲北大學生,按照社會傳統,他本來應該視錢財爲糞土的,要說起來,北大畢業以後,無論進入企業還是部委,五年十年以後,他們就有資格決定幾十萬幾百萬元的去向了。
但是,作爲一名尚未畢業的學生,董志成還真的做不到視錢財爲糞土。
十萬塊糞土,也着實太多了點。
毛啓明把手叉着腰,問:“你說,一般的狼,能讓央企給他十萬塊,然後隨便分配嗎?”
“這個確實厲害。”董志成承認。
“更厲害的你還不知道,我們銳哥兒不光是條猛狼,還是條好狼!”
這下子,楊銳也捂住了臉:“好狼是什麼動物?”
“好狼就是您了!”毛啓明道:“銳哥兒你等幾天,等我這條狽想到了主意,咱們就可以狼狽爲奸了。”
董志成沒繃住臉,笑了出聲。
楊銳亦是哭笑不得。
“楊銳!”宿舍門被人敲了敲。
“進來。”
進來的卻是輔導員。
“楊銳,有點事,你出來一下。”平時,輔導員說這個話,要嚇到不少人,現在卻是和顏悅色的,讓人聽了就安心。
楊銳出去了,毛啓明對着董志成擠眉弄眼的道:“看到了吧,肯定是有人想讓楊銳給隨便分配一點的。”
門外的輔導員和楊銳都聽到了,輔導員重重的咳嗽了一聲,道:“我們出去談吧。”
“就到樓層拐角吧。”楊銳不想走太遠。
“呃……樓下還有人等着。”
“誰?”
輔導員有點不好意思的道:“是咱們生物系的富教授。”
楊銳一下子想起了此時,副教授的富教授。剛入學的時候,就有學長向他介紹過富教授,當時,學長是想將他拉入富教授的研究組。不過,30多歲的年輕富教授,在北大或許稱得上年輕有爲,卻不在楊銳的考慮範圍內。
事實證明,唐集中教授更符合楊銳的需要,他有獨立的實驗室,有獨立的經費,既能庇護楊銳,也不像是年輕的研究員那樣,不擇手段的渴求成功。除了希望將自己的實驗室升級爲國家級實驗室,唐集中教授幾乎是無慾無求。
當年,楊銳如果進入富教授的實驗室,別說是經費無法得到保障,寫出的論文,恐怕都得讓富教授掛名。
不像是唐集中這個年紀的教授,三十多歲的研究員,是真的會做殺雞取卵的事情的,他們是無比渴求的需要積累。
同樣是做研究,唐集中不用奔波,一年就有近百萬元的經費,從而讓自己的實驗室有資格首批申請國家級實驗室。30歲的副教授就比較慘了,他實際上掛在其他教授的實驗室名下,只能說是相對獨立,申請來的經費也不能想用就用,說不得還要給上面貢獻一些。
所以,唐集中只是恭喜楊銳獲得了國醫外貿的經費,富教授就想要談一談了。
站在走廊裡,楊銳心思轉動,道:“我不認識富教授啊。”
“見一面不就認識了?”
楊銳微笑道:“就怕見面太貴了。”
輔導員臉色尷尬:“你別胡思亂想,富教授就是了解一下你。”
“今天不行。”楊銳搖頭。
輔導員的表情古怪,道:“富教授已經到樓下了,怎麼也得見一面吧。”
見了面,他的工作就算是完成了。
“導員,不好意思,我真的還有事。”楊銳拍拍輔導員的肩膀,頭也不回的回到宿舍,順便將門給鎖上了。
不見面就不會起衝突。如果地位相當,楊銳自然無所謂見面,但一名副教授來找一名學生聊天,楊銳不覺得他願意無功而返。
要打發對方,少不得要給出點什麼,楊銳覺得,乾脆不要見面爲妙。
還在宿舍裡的毛啓明聽到門鎖響聲,奇怪的問:“說完了?導員找你做什麼?”
楊銳坐回自己位置,道:“閒事。對了,小明有沒有時間,下午帶你去見幾個人。”
“有時間,見什麼人?”
“我的幾個高中同學,也在北京讀書。”楊銳覺得,經過一個學期的適應,銳學組似乎也可以活躍一些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