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苑之中。
除了灰白的老牆下的野草越發的生機勃勃之外,入眼之處,一切都似乎陷入了一種死氣沉沉的感覺之中。
處處殘羹敗瓦,盡顯落魄之色。
赫連衡打量着四周,眉頭微微的皺起,看着杜素兮平靜的神色,心中閃過一絲猜測,看着杜素兮疑惑問道。
“這個,就是你之前居住的屋子?”
杜素兮沒有說話,神色不變,靜靜的走上前去,推開那門,看着屋子裡熟悉的場景,從袖子裡拿出一塊手帕,擦了擦桌椅,便一屁股坐了下來,打量着這間破落的小屋子,心中一時感慨良多。
赫連衡面上閃過一絲尷尬之色,看着杜素兮泰然自若的模樣,也學着杜素兮那模樣,掏出錦帕擦了擦,便坐了下來。默默的陪伴着杜素兮。
從杜素兮的這個位置來看,恰好可以看得見門口那顆長得歪歪扭扭的桃花樹,和那近乎枯萎極度營養不良的枝葉,杜素兮輕嘆一聲,眼中閃過一絲追憶之色,心底有所觸動,輕聲開口陳述道。
“我十五歲之前,就是一直住在這裡的,門前那顆桃樹,那是我五歲的時候種下去的,也算是是相依爲命了,不過它從來就沒有結果桃子,細細想想,這些年來,好像只有清妝一直在陪着我,我甚至都不記得我的母親是誰。”
杜素兮現在回憶的事情,是另一個自己,真真屬於杜素兮的靈魂的記憶,雖說與她無關,但還是影響到了她的情緒,讓她心緒一陣波動。
或許杜素兮在宰輔府中活下來的十五年,沒有一天是快樂的吧?杜素兮勾起一抹苦笑,腦海之中杜素兮幼年時期的記憶,粗略看來,竟然都是那般苦澀灰暗,沒有一點希望。難怪這樣一個女子,這般懦弱,連一點氣勢也無,這着實怪不得她。
好在,現在的她,已經不是原來的她了,既然佔據了她的身體,那麼,她便要代替她,繼續好好的活下去。
打定了主意,杜素兮擡起頭,卻撞上了赫連衡那同情的看着自己的眼神……
什麼情況?杜素兮錯愕的眨眨眼,微微挑了挑眉,有些不確定的問道。
“你眼睛有病?”
“……”赫連衡的臉色一下子沉了下來,看着這個翻臉比翻書還要看的的杜素兮,微微皺了皺眉頭,心底那點對於杜素兮的同情頓時消失的無影無蹤,咬牙切齒的開口反擊。
“杜素兮,我覺得你應該一輩子住在這裡,不要出去禍害別人……”
杜素兮直接回以鬼魅一笑,似乎絲毫都不在意赫連衡的如此評價,反而饒有興趣的擡頭打量着赫連衡,嘴角勾起。一副謙遜的模樣,笑得如花似玉。
“謝謝誇獎,不過三皇子有一句話還沒有聽過吧?”
赫連衡皺了皺眉,看着面前這個笑的如同小狐狸一般狡詐的女子,下意識的防備起來,不去接話。只是,他卻低估了杜素兮的麪皮之厚。
見着赫連衡不答話,杜素兮也不生氣,自顧自的繼續開口道。
“好人不償命,禍害活千年。”
這個杜素兮,果然是給自己臉上貼金,還貼的十分理所當然。赫連衡雙眼閃過一絲精光,看着那個縱使坐在破舊的椅子上,卻絲毫不減輕柔嬌美的女子。接口道。
“是嗎?我還沒有聽過這句話,想必是杜姑娘自己杜撰出來的吧?而且,我還覺得,杜姑娘剛纔那般決絕的對抗杜宰輔,想必是死路一條。”
說來說去,終於說到了正題之上,杜素兮擡起眸子,注視着眼前這個男人,收起剛纔的玩笑神情,神情一下子變得凝重了起來。
她剛纔一時衝動,在所有人面前揭開了面紗。讓所有人知道了她的身份。雖然大多數人不敢確定她就是那個當日傾城一舞的杜素兮,但是,她們這般相像,總該是有人會認出來的。
只是,那又何妨。她的陌上香坊,不單單只是一個青樓那麼簡單的。
微微勾起嘴角,杜素
兮擡了擡頭,看着窗外的那頹敗的自成一體,頗有一番暗黑之美的庭院,臉上劃過一絲莫名的笑意。
大概今日晚上,不超過辰時,這些人應該就會受到一份驚喜的。那些東西,足夠讓他們全部老老實實的閉嘴。
更何況,就算是有人揭發她就是杜素兮,那又有什麼證據?
她既然敢來,就做好了一切的準備,就決定了要和杜家死磕到底。只是,讓她意外的是,赫連衡竟然會不聽自己的,在大庭廣衆之下宣告,他是她的靠山,他知不知道,他這麼做,會成爲衆矢之的,讓所有的目光都投在他的身上,這樣,對他很不利,對他的皇位來說,也很不利。
擡起頭,杜素兮複雜的看着面前這個風清明月,皎皎白雪的男人,紅脣親啓,忍不住開口詢問。
“你爲什麼要幫我?”
赫連衡的臉上難得的升起了一抹紅暈,看着杜素兮看着自己的眼神,乾咳幾聲掩飾自己的尷尬。將脊背挺立的更直,狀若隨意的回答道。
“幫你而已,需要什麼理由?”
他說的簡單,可是杜素兮是什麼人?真當她是一個三歲小孩麼?赫連衡冒了多大的風險,她不會不懂其中的厲害。搖搖頭,杜素兮靜靜的望着赫連衡,語氣輕柔卻堅定。
“你大可以坐在那裡看好戲,雖然有你是幫助容易了一些,可是沒有你的幫助,我一樣能夠全身而退,我不打沒有把握的仗的。”
看着那抹不解看向自己的清亮雙眸,赫連衡心中一動,竟是像那不懂風情的童子一般,心忽然跳動的厲害,似乎迫不及待的想要衝出來。
耳邊輕輕柔柔響起一聲無奈的嘆息,杜素兮看見赫連衡的面容忽然低下來,看着那鮮嫩欲滴的雙脣,微微一低眉,便吻了上去。
“杜素兮,你知不知道,其實,你比杜家大小姐,還要美。”
一句話,輾轉在脣齒間,聽不清具體的聲音。
脣色之間傳遞着陌生的觸感,讓杜素兮微微呆愣,睜大眼睛,不知所措。
赫連衡的動作極輕極輕,像是在珍惜什麼曠世難尋的珍寶。溫柔的讓杜素兮都生不起半分的拒絕之心。
看着杜素兮神色迷離的模樣,赫連衡忽然鬆開了杜素兮,額頭抵着她的額頭,低低的笑聲從胸腔悶悶傳來。
“如果一個男人不能夠保護自己的女人,那還算是什麼男人?而且,你不也是承認了,有我幫忙,要來的容易一些麼?既然能夠幫你,那我又爲什麼不幫?”
“你……”杜素兮此時若是說不感動,那絕對是假的。
“乖,閉上眼睛。”
赫連衡溫柔開口,不等杜素兮答話,繼續吻住了那柔嫩的脣角,品嚐着那美妙的讓人心動的滋味。
杜素兮怔了怔,右手下意識的撫摸着自己的小腹,心中輕嘆一聲,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兩人的呼吸,都有些粗重起來。
“不知道我是不是打擾到兩位的雅興了?”
突凹的男人聲音忽然響起。卻帶着隱忍的憤怒,若是仔細觀察,還能夠發現,男人雙手驟然的握緊,指節發出咔嚓咔嚓的聲音。
顯然是用勁,用的狠了。
杜素兮聽到這聲音的下一刻,就下意識的睜開了眼睛,看向了那門外。
一道讓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身影,儼然站立在門邊,眼神冰冷的盯着他們。神色微怒。就那麼定定的看着杜素兮,竟然讓她有一種被抓姦的感覺。
“赫連狂,你怎麼在這裡?”赫連衡轉過頭,看着赫連狂,臉上的尷尬和心中的憤怒交雜在一起,一時間交雜在一起,竟是顯得十分詭異。
赫連狂臉色陰沉,嘴角去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笑容,看着赫連衡冷聲質問道。
“怎麼?皇兄和杜小姐是覺得,我在這裡,打擾到你們的事情了?”
赫連衡直接皺了皺眉,原本的好心情在看見赫連狂之後便已經煙
消雲散,此時又聽到赫連狂這般語氣,當即心情更加不好,當即也不再客氣,直接仰起臉,不屑開口道。
“赫連狂,請你出去,我們不想看見你。”
“不想看見我?是你不想要看見我?還是她不想要看見我?”赫連狂面上譏諷之色更濃,不等赫連衡回答,便直接走到杜素兮身邊,看着那俏麗端方的眉眼,繼續開口道。
“杜素兮,你的手段倒是不錯,竟然連我的皇兄都不放過,你說,我是應該欣賞你呢?還是應該覺得,你是個不知廉恥的蕩婦呢?”
面對如此羞辱,杜素兮的臉色驟然變得難看起來。這個赫連狂,果真是來找麻煩的麼?只是,難道他就以爲,自己是好惹的麼?想到這裡,杜素兮眉頭一皺,冷冷一哼,沉聲開口回答道。
“七殿下,麻煩你口裡放尊重一點,我跟三殿下如何,是我自己私人之事,還請七殿下不要狗拿耗子,多管閒事,免得到最後,裡外不是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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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話,已經是譏諷之極,絲毫不給赫連狂留下半分顏面。饒是赫連狂再是如此厚臉皮,此時臉色也變得十分難看。
只是赫連狂何其心智,不過一瞬,面色便恢復如常,更是譏諷的看着杜素兮,似笑非笑開口道。
“我竟然都不知道,原來皇兄和杜小姐,竟然這般親密了。”
杜素兮站起身體,下巴微微擡起,斜睨着赫連狂,毫不客氣的發出一抹譏笑,看着赫連狂毫不猶豫的開口反擊道。
“是嗎?其實七殿下不知道的事情,還多着呢,不過,七殿下現在還不離開,是準備留下來看我們倆個男歡女愛的麼?雖然七殿下有些好奇心,我也可以理解,但是這種羞人的事情,殿下還是迴避一下吧,或許什麼時候,你便要開口喊我一聲大嫂或是別的什麼,也未可知。”
“素,素兮……”赫連衡聽着杜素兮說出的一番話,頓時呆愣住了,錯愕的看着她,一時之間竟忘了如何言語,呆呆的站立在一旁,神色露出不敢置信的欣喜,沒想到杜素兮竟然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雖然知道杜素兮是一時情急之下故意說出來氣赫連狂的,但是不管怎麼說,杜素兮心中存了這個想法,讓他極其開心。就像是在黑暗之中行走了許久,忽然的捕捉到了一抹光芒一般。這種忽然獲得的驚喜和開心,根本無法言說。
只是,赫連衡欣喜的神情落在了赫連狂眼中,卻讓赫連狂眼中譏諷之色更深,看着杜素兮,更是似笑非笑的開口。
“杜素兮,這輩子,你或許沒有機會讓我喊你一句嫂子,不過,論起稱呼來,我覺得,似乎七皇子妃,比起其他的稱呼來,似乎是要好聽的多,不知道你覺得如何?”
這是名目張膽徹徹底底的侮辱了。而且侮辱的十分囂張。
赫連衡聽着這話皺了皺眉,剛想要上前去跟赫連衡爭論,卻被杜素兮不動聲色的攔下。勾脣一笑,杜素兮開口平靜的反擊。
“沒想到七殿下竟然有這樣的心思,只是奴家已經嫁作馮婦,只能辜負七殿下厚愛了,不過嘛,雖然奴家沒有了機會,可是我瞧着那杜雲汐,樣貌才情,心性脾氣,都與七殿下十分相配,不是有一句俗話說的好麼?龍配龍,鳳配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奴家在這裡,先祝七殿下與杜雲汐,百年好合,早生貴子了。”
赫連衡聽着這話,差點就要笑出聲來,更是看着赫連狂陰霾的臉色,心中大爲暢快。
不愧是杜素兮,就連罵人,都可以罵的這麼的不着痕跡!什麼龍配龍,鳳配鳳,老鼠生的兒子會打洞,這不是暗地裡說那赫連衡和杜雲汐,是那沒用的老鼠麼?這話,一連將兩個人都罵了,還罵的人沒有辦法回嘴,這境界,高!實在是高!
赫連狂的臉色越來越難看,陰沉的看着杜素兮。眼神漸漸冰冷起來。
他很少露出這般冰冷嚴肅的眼神,猶如翱翔於天際的雄鷹一般銳利,又如高原上那蒼狼不着獵物一般的狠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