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趙坤元出手救援明軍,就修道之人而言乃是干預人世的不智之舉。火無害雖然隱隱覺得不妥,只是新近拜師,不敢違逆師命。許飛娘一貫以坤元馬首是瞻,亦是無話。楊遇春等一衆明軍官兵,見趙坤元手段通天,術法神奇,個個頂禮膜拜,口唸三清聖號不已。
有明一代,多有帝王崇道抑佛,民間道門雖鮮高人奇士,然道家清淨無爲觀念深入人心,自不待言。今日能親眼所見趙坤元施法救人,無不歡欣喜悅。
坤元耳中聽聞官兵膜拜禱祝,人聲鼎沸,心中忽然警醒,心血來潮,暗中掐指推算,發覺天機越發晦暗不明,自己雖然當日在禹余天,教主法旨表說明白,奈何人、闡二教亦有聖人存在,要扶危靖難,維護朱明並非板上釘釘的事情,還需後天人爲。
念及於此也不願在此地多做停留,對楊遇春道:“我本是五臺練氣士,不應涉足紅塵紛爭,徒增因果,影響修行,今日偶見爾等受困,不忍旁觀,雖說是上天有好生之德,假手於我,免除劫難,然亦令我沾染牽連,不可久待。還望將軍日後剿賊勿忘保民,心存仁厚,否則擾民剿賊則民不盡賊不滅亦!貧道告辭,這便分手了吧!”
說罷不顧衆人挽留,帶了許飛娘、火無害架起遁光,破空而去,直往五臺而行。
這廂楊遇春等明軍見之呼號不已,頓首叩拜,久久不願離去。楊遇春與身邊幾個心腹略微商量了一下,議定立即趕回大營,將此處遇仙搭救一事上報主帥,聽其定奪。楊遇春本是鄧玘麾下宿將,鄧玘久掌川軍,雖屢有戰功,然軍紀渙散,恣意淫掠。明室覆亡不單單是有後金胡虜、李張盜寇,朝廷公卿、武人驕兵所害也是不小。
楊遇春將此間之事稟報,鄧玘與一同監軍的內侍聞聽大悅,如此仙家搭救之舉,豈不是說明朝廷氣數,方纔遇難成祥。監軍的戴姓老太監本是崇禎多年近侍,因年前鄧玘部軍紀敗壞,爲言官彈劾,只是在此多事之秋,崇禎不欲多生波折,只派了戴老公公軍中監督,多加勸勉。這二人忙商議文書,將此間仙家搭救以及旅順解圍等事,詳加說明,呈文上表,遣快馬往京師送去。
此時已是崇禎六年,後金勢大,東北之地狼煙四起。總兵官黃龍駐守旅順,因鴨綠江有戰事,黃龍派水師往援。叛將孔有德等偵知旅順空虛,遂帶領後金兵襲其城。黃龍數戰皆敗,彈藥將盡,四面被圍。後金軍發射火箭,城牆上火光沖天,眼看燒塌,忽而自西南方飛來一道耀眼白光,後金兵士也紛紛舉目觀瞧。
那白光只在城牆上略一飛過,即將火光吸走,如蛟龍取水一般,片刻光景便熄了四下煙火。守城明軍見天降奇兵,絕處逢生,自總兵官黃龍到普通士卒無不歡聲雷動。圍城的後金軍一個個瞠目結舌,心中生寒,不知不覺停下攻城步伐。
後金軍主將見此依舊兇性不改,砍翻了幾個往後退卻的孔部軍卒,迫令衆人加緊攻城。這時節那道白光已然熄了城頭大火,婉轉逡巡,忽然飛向後金軍所在,白光前端居然放出滾滾烈焰,將後金軍兵燒得焦頭爛額。
孔有德部不少普通軍卒本就不大情願同室操戈,方纔又不忿後金主將砍殺自己軍中同袍,見白光詭異難敵,軍心大亂,紛紛呼號不已,陣型大亂,往後退去。後金部受其影響,也無法獨力攻城,只得徐徐退走,旅順數月之圍居然就此而解。那白光正是初俱雛形的五行劍,等後金兵退,自行飛回不提。
總兵官黃龍並遊擊李惟鸞,喜出望外,這等神仙顯靈奇事,也算是天降祥瑞,二人合計一番,修表上告。
再說京師之中,這一日崇禎帝正與幾位部閣大臣商議國事,只因如今社稷不安,內憂外困,雖只是二十出頭年紀,兩鬢已有絲絲白髮。君臣正在奏對間,忽見殿外嫋嫋飛來一片絲帛,衆人不知所以,那絲帛居然飛至御書案前落下。崇禎帝忙令近侍撿起,呈上觀瞧。
只見那帛書上寫着幾行硃紅篆字,細細辨認乃是四句偈語:五臺修士惹紅塵,偶伸援手救世人。修帝德,體天心,克紹箕裘存善根。崇禎帝閱罷,又交於幾位大臣傳閱,諸人細細品味,不知如何得解。溫體仁新近才排擠了首輔周延儒,一貫能揣摩上意。忙對崇禎帝稟道:“此帛書來得蹊蹺,但也正大光明,莫不是神仙援手,傳書人君?只要令兵部注意最近可有軍中奇事,兩下印證,便可知曉!”
崇禎帝微微一樂,心中大喜,這些年來順心快意之事不多,今日天降帛書,自己雖然不大信祥瑞之說,然親眼所見,不由得祈盼冥冥之中神靈庇佑,扶持明室,乃命閣臣留意兵部文書,一有奏報立即送來。君臣數人又商議了些錢糧軍務之事,方纔散去。不出數日,京師之中紛紛傳說天降帛書之事,只是內中詳情,衆說紛紜,不得詳知。
再說東海三仙自峨眉二次鬥劍後,一直在海外練劍,輕易不出島離海,準備應對四九天劫,也爲預先防備三次鬥劍之事。前次五臺異動,三仙又得白眉大師親自來傳警訊,派出諸葛警我並姜雪君、采薇僧幾番試探,天機晦暗之下也慢慢琢磨出了些關竅。想來應該是五臺派的混元祖師兵解轉世,不知有得了什麼樣的奇遇,短短十數年光景便有不俗功行,甚至青城極樂真人也爲其多番出手,大力維護,令峨眉幾位首腦長老不由皺眉。
這日齊漱溟與玄真子、苦行頭陀正在洞中議事,商議如何應對,將五臺餘燼撲滅,免得死灰復燃、東山再起。忽然三仙心中俱有所感,覺察天機波動,忙一起默運玄功,靜心演算大衍神數。
半晌之後方纔收功,玄真子首先開後說到:“這卦象好生奇怪,不知哪個修士擅自違逆天命,插手中原易鼎之事,如此不知死活,應該不是我峨眉中人,便是其餘幾家與我峨眉交好的正道,有大方真人前車之鑑,也不會冒然涉險,也不似邪魔外道所謂,如此看來,莫不是五臺那人?”
苦行聞言,雙眉緊鎖,沉默無語,望向妙一真人。齊漱溟也是揣摩片刻乃道:“明室氣運將終,乃是天命如此,如果那人膽敢橫加干擾,無異於自取滅亡,果真如此我峨眉也不算是師出無名了!”三人目光交錯,俱是默默頷首。
正說話間,門外侍奉童子叩門稟報,說是島外一女仙自稱是小南極葉繽前來拜訪,祈求三仙能賜見當面,並呈上追雲叟白谷逸書信一封。玄真子笑道:“怎麼來了這位說客?”
原來自葉繽自告奮勇,欲要前往中土尋找故友舊交與峨眉說合,化解與五臺舊怨。葉繽先尋到了義兄謝山,表明此行之意,謝山有心推脫,又恐傷了彼此感情,只得推說自己與峨眉鮮有交情,只能助其尋到追雲叟白谷逸,憑其與東海三仙的情面,方可就中說和。
好不容易找到了白谷逸,他哪裡不知峨眉、五臺兩家之爭的內幕詳情,又是一番推辭,無奈追雲叟看在亡妻與葉繽昔年的情分上親筆修書一封,只說是海外散修仰慕峨眉高人,求賜見當面云云,別的並無多言。謝山見葉繽拿了追雲叟筆書,也算是盡了些心意,也尋了個由頭自回洞府而去。只葉繽一人親身前往東海尋訪三仙。
齊漱溟看罷追雲叟書信,笑着對二位師兄道:“有白老前輩親筆手書,不好託大,便與來人見上一面如何?”玄真子、苦行頭陀點首稱是。乃吩咐童子將葉繽請到洞中相見。
不一刻,只見洞中來了一位道裝女仙,美若天人,令人望之讚歎,三仙見了也是暗暗稱奇,心道海外還有這般人物,果真是十步之內必有芳草。葉繽見洞中有三人打坐在蒲團之上,中間一白髮老道,應該便是峨眉三仙之首的玄真子,上首一樣貌清奇的禪師,作頭陀打扮,必是苦行頭陀無疑,餘下哪位中年道人,玉面長鬚,便是妙一真人齊漱溟了。
葉繽立即躬身施禮道:“海外野人,不識禮數,冒然造訪,還望三仙寬宥。”
齊漱溟先行開口道:“葉島主得道多年,又有白老前輩手書舉薦,無需多禮,還請坐下說話。”一旁有侍立的童子取來蒲團請葉繽坐下。葉繽告罪一聲,乃跪坐蒲團之上,開口道:“打攪三位前輩實在是不得已而爲之,只是有樁大事需向前輩當面稟告。”
三仙俱微微頷首,請葉繽有話直講當面。
葉繽乃婉轉言說,只道自己前些時日與五臺混元祖師再世的趙坤元諸人合力誅殺萬載寒泫,結識了五臺諸人,萬維真人已然悔悟前世意氣用事與峨眉爲敵,今世立志一心持正修行,化解前世罪孽,只是與峨眉等人存在過節,有心兩下和好,又怕峨眉得理不讓,自己觀坤元等人也算是正道修士,願意與兩家說和,只是隱下自己已然拜在五臺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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