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蛋把熱好的中藥和飯菜端進週近嶼房間,又端出,都是面無表情,一臉淡定,直到關上門,他差點高興地蹦起來,趕緊給司予打了個電話——
“他真的都吃了?那……有沒有提到我?”司予難以自抑地勾起脣角,小心翼翼地問。
小蛋下意識回頭看看緊閉的房門,輕聲道:
“司予你這段時間真的夠累了,好好休息一陣子吧……”
他說得很委婉,司予那可剛剛沸騰起來的心,卻還是漸漸涼透。
後面幾日,司予沒再送藥、送飯來。
灕江邊上本就本就只有寥寥幾棟別墅,當初週近嶼選擇買下這棟別墅養病,就是看中它清靜,司予一來,整棟房子都回蕩着她柔軟、溫暖的笑聲,浸滿食物的香氣。
可她一走,清靜,就變成了冷情,空氣都變得寡淡無味。
週近嶼倒是乖乖配合吃飯、喝藥了,只是這兩天連小蛋也出奇的安靜,平日他最喜歡絮絮叨叨,叮囑這兒,叮囑那兒。
可現在他不主動說話,週近嶼想問的事,都沒法問出口——比如,司予這兩天沒有送飯過來,也不知道她怎麼樣了……
……
其實包括今天,這幾天只要小蛋一進門,就能感受到週近嶼的灼灼目光,前幾天,他都裝傻不理——
像這種任性鬧脾氣的人,就得好好“整治”一番!
言歸正傳,其實他就是逼一逼週近嶼,讓他認清自己的內心。
當了週近嶼這麼多年的助理,他很清楚,週近嶼就像一個有自虐傾向的人,從不會主動表達自己的夙願,那怕想要的就擺在他面前,他都不敢伸手去抓。
以前是這樣,現在更是這樣,在外人包括司予看來,可能都覺得週近嶼是不喜歡她,才趕她走。
然而真的是不喜歡嗎?恐怕恰恰就是太喜歡吧——
對週近嶼的家事,他略有所知,多半就是缺愛的家庭原因,讓週近嶼從小沉默敏感,他渴望得到溫暖與愛,卻又害怕觸碰那些美好,因爲他總會覺得自己不值得。
現在就是一個好機會,週近嶼心裡一直不斷撕扯,明明在乎司予,卻又不敢靠近。
如果週近嶼註定無法再回到那個萬衆矚目的舞臺,能提前有一個像司予一樣善良又有責任心的人陪着他,也算是上天的饋贈了。
畢竟人生有很多面,對於週近嶼來說,舞臺也不該成爲他的全部。
當然這一切的前提都是,他早就看出司予對週近嶼的付出與關心,絕不是僱主與花錢請的護工那麼簡單。
……
小蛋放下東西,一臉饒有興致地看向週近嶼:
“你有什麼事就直說吧,都快把我盯出個窟窿了……”
週近嶼眉眼中閃過一絲被拆穿的窘迫,纔開口低聲道:
“……司予最近怎麼樣?她……”許是覺得自己這麼問很突兀,他適時頓住。
小蛋簡直要被他這個扭捏的性子急死:
“喲,這不是很關心嗎?你是不是還想問,司予最近怎麼沒有做飯給你送來?
怎麼?明明你都親口把人家趕走了,還不允許別人擁有自己的生活?
有些事情呀,一旦錯過了,那就是真的錯過了!”
他說着,還上前拍拍週近嶼肩膀,搖着頭一臉惋惜的樣子。
週近嶼的臉瞬間冷下來,眉眼垂下,嘴脣微微顫抖,卻很久都沒說出一句話。
小蛋本來還想看看能不能等到他開口服個軟,可直到看着他眸色黑冷,臉色青白,也沒等到一句話。
他算是知道了,週近嶼這人寧願把自己憋死,也不願輕易開口。
得,還是他主動點吧:“你到陽臺看看?看看是誰來了?”
他沒有推週近嶼過去,而是轉身離開,因爲話已經說得很明白了——
這是他內心的渴望,這是他想見的人,他肯定更想自己前往。
週近嶼本來都已經拼命按下心裡的念頭,告訴自己就此結束,可小蛋的話,又瞬間將他拉出“深淵”,大喜大悲,緣來緣去,果然就在一念之間。
不得不承認,他真的很想見司予,短短兩三個月的時間,她就像吸入肺裡的氧氣,不知不覺間佔據他的每個細胞。
冷靜下來,他也知道,不管司予是因爲什麼來照顧他,但都是真心對他好,勸他裝假肢、做復健更是,就算她是爲了趁早拜託他,那有怎麼樣呢?
難道不應該嗎?他不知道司予心裡的那個人是誰,但那個人至少……不是殘廢吧……
司予的擔憂和關切寫在臉上,卻也真真實實地提醒了他——
他只是個殘廢,哪怕裝上假肢也一樣,他曾經覺得體現自己價值的地方是舞臺上,回不去舞臺,他真的就一無所有、一無是處……
真正喜歡一個人,應該是希望她得到世間所有美好!
所以那天他故意說司予胖,傷她的心,故意趕走她……
這些話很難說出口,可事實如此,他貪戀司予帶給他柔軟和溫度,可他不能因爲一己之私拉着她一同墜入深淵!
但無可否認的是,他已經深陷其中無法自拔,特別是聽小蛋說,司予爲了照顧他,連休息都休息不好,付出所有心力,甚至把手都燙傷的時候,他的心就像是被狠狠揪住,痛得呼吸不過來……
他很後悔,那天對她說了那麼重的話,他明明從不在意什麼胖不胖,卻還要故意說出來傷她的心。
他們之間的緣分就像石頭縫中生出的花朵,本來開始就已經不夠美好:堅硬、冰冷。
卻硬是在她滿心的付出與溫暖的笑容中,生出美麗而無言的花朵。
可又是因爲他,狠心折斷花朵。
還好今天她來了,就算是給這段彼此間的緣分,畫上一個較爲圓滿的結局吧!
其實他很想見見司予,可理智卻讓他及時停下,就停在陽臺門口,在往前哪怕一點點,就可以看見樓下了。
可他不敢往前,他生怕看見司予,他會後悔、他會難以自抑地想要留住她。
思緒翻飛之時,樓下的花園裡傳出那個令他朝思暮想的聲音——
“週近嶼!我知道你在上面,也聽得見我說話……
我也知道你不想見我,所以我就親自來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