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黑了,爺爺,外邊天已經黑了,你多歇歇。”方浩偉忙說道。
他不知道該怎麼說,心裡七上八下的沒個着頭,事情不應該是這樣的啊,不應該是這樣的啊。
我他媽剛準備要去做好事了,我都準備拿錢去資助貧困大學生了,怎麼你這個不長眼的老天爺又回頭這樣對我,你這算什麼,**又算什麼東西!
方金福真的很累了,聽到孫兒說外邊天黑了,他就虛弱無力的微微一晃頭:“天黑了……好啊,我休息休息……”
“爹,先等會兒休息,大姐說了一會兒過來看看您,您這一睡着了,可怎麼好。”方益志急了。
醫生告訴他老人這一睡着了就有可能真的醒不過來了,雖然不知道這個係數到底有多大,但他還是經不起嚇,他害怕啊。
已經讓老家的大姐和三枚找車往這邊趕了,就是沒有方浩偉趕來的快。
老爺子一聽大女兒也要過來,果然精神好了些,他眼睛裡又透射出一道湛湛神光來:“秀娟、愛琴也要過來嗎?好,我再等等他們,等等……咳咳,給我點兒水。”
當兒媳婦的黃靜馨就慌慌張張的去取水,許雨欣雖然挺着個大肚子,行動很不方便,但也是一直待命,有什麼事就麻利的去做。
還不等婆婆去倒水,她就把水給倒好了,轉給了婆婆。
黃靜馨拿了水就去喂公公喝。
但老爺子這會兒連水都喝不了了,一口口的嚥下去,又一口口的吐出來,吐得蓋的被子都溼了一面,衣領下邊的部分也溼了一片,而且往下吞嚥的時候,老爺子還一直皺眉,疼的。
“爺爺……”方浩偉說不清悲從哪裡來了,這到底算是什麼東西啊,
旁邊有護士一直在站着,也看着,她也提不出更好的建議來,胃癌末期的患者都是一個樣,想吃點兒東西簡直是比登山還難的一件事了。
因爲這個時候的胃已經全部是癌細胞了,或者說是身體排斥性物體,根本就稱不上是個胃了,它已經失去了所有的功能。
在以前上網的時候,記得就有人討論過一個問題,到底得什麼病是最痛苦的,當時就有人說是胃病,因爲胃病到最後都是活活餓上幾天……
趁着這一會兒,方浩偉還是不死心,離開了房間,一個個電話撥打出去,他在嘗試着最後的辦法,所有認識的或者見過面留下了彼此電話的,他都一一打了過去,問他們認不認識治療這種病比較靠譜的醫生。
別說,還真有幾個人給了電話,但依着這些電話又給醫生打過去以後,剛描述了爺爺現在的病況,很多醫生就直接拒絕了,任憑方浩偉許諾只要治好了爺爺,隨便多少錢醫藥費都付,這樣也沒用,沒有人哪怕連百分之二三十的把握救方金福的都沒有。
“嗷……”
方浩偉一聲淒厲至極的狼嚎聲從喉嚨裡發出來,聞着落淚。
二堂哥許是聽到了動靜,從病房裡出來了,他安慰着方浩偉,其實也不知道該怎麼說好了,他自己也很悲痛,四月份又給爺爺查了一次身體,但沒想到這才隔了兩個月,說病發就到了這個程度,這算什麼?
他自己也搞不懂了。
“小偉,別這樣,爺爺也不希望你這樣。”方浩哲說。
方浩偉搖搖頭,眼睛裡模糊了,他抽噎着說:“哥,這不是真的,你告訴我,這不是真的!”
“這就是真的,小偉,我也想這是一個夢,可這就是真的。”方浩哲沒心思去理會方浩偉這種偏執的想法,他也想坐一會兒把頭埋到沙漠裡的鴕鳥,但現實告訴他,那樣也阻止不了悲傷,同樣阻止不了一切還會繼續發展的事情。
他摟住了方浩偉的肩膀,低聲說道:“小偉,我也想這不是真的,我也想爺爺能再活幾年、十幾年,最好再活一百年,可是你我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爲什麼,爲什麼會這樣,我就纔出去了兩三天而已。”方浩偉堅持不住,哭了。
方浩振心裡‘噗咚’一跳,小弟這麼想可不好,好像一切都是他的責任,得馬上開解開解他,如果萬一這個想法在他心裡紮了深根,那以後想開解都開解不了了。
“小偉,你不能這麼想,爺爺這病是好多年了,不是說你走了就得了,這天底下也沒有這樣的道理,再說你……”
剛說着話,大姑三姑往這邊跑了過來,三姑夫也來了,還有幾個表姐表哥表妹表弟,人不少。
“浩哲,你爺爺哪!”大姑一過來就問。
她臉上也寫滿了着急的表情,三姑也同樣問着方浩偉。
一指病房,還沒開口說話,大姑和三姑就哭着開了病房的門。
本來還算安靜的病房裡瞬間亂糟糟起來。
好在護士說了一句:“別吵,病人需要安靜!”
刷的一下,所有人又都靜了聲。
老爺子在病牀上躺着,身上蓋的被子已經換了一套新的,老媽也給他衣服領口的地方塞了一塊兒乾淨的毛巾。
大姑、三姑他們一進來的時候,他就讓老媽把他扶起來,努力去擠出一絲笑容來,但太疲憊太乏力了,渾身一點兒力氣都使不出來,臉上的表情反而很僵硬,膽小的會害怕的樣子。
“姥爺……”
“姥爺,你這是怎麼了?”
“姥爺,你什麼時候能好起來!”
“姥爺,怎麼好好的就這樣了……”
各種不同的關心、問候集中在了一塊兒,老爺子微微晃動了一下頭,算是點頭了,他說話比剛纔更加吃力了。
護士看的着急,儘管已經知道了病人最後的結果,但現在這樣無疑又加劇了病人的病況,她準備說兩句,但又止住了話,這樣的場合,他實在不合適開口,姑且裝一回籠子吧。
假如病牀上的病人是她的家人,估計她也會這麼做。
病房裡不知道說了些什麼,沒多會兒,小妹跑出來了,她着急的喊:“哥,哥,爺爺讓你過去,快點兒!”
方浩偉一聽,慌忙又跑進了病房裡。
老爺子看着他,嘴角微微蠕動,想說話,聲音很小,感覺力氣一點點的從他身體裡流失,越來越嚴重了,也有種要解脫了的滿足感。
他此生沒什麼太大的遺憾,如果真說有什麼遺憾的話。
費力的扭頭,目光落在了孫媳婦許雨欣聽起來的肚子上,再有三四個月就能生了,到時候就能看一眼最喜歡的重孫子了,可惜了!
老太婆,我還想等和你團聚了,再給你講一講咱第三個重孫子的小模樣,可惜了!
“小……偉,嗬嗬嗬嗬……”
方浩偉附耳過去,老爺子不過說了一個名字,就開始喘粗氣了,病房裡衆人都憋住了呼吸,大氣都不敢喘一口,生怕聲音大了一丁點,老爺子說的什麼話,衆人就聽不清了。
“等我死了……就把我…和你奶奶埋一塊。”費了好大勁,也積攢了好長時間的力氣,好不容易一口氣說完了這句話,他目光又不自覺的落在了孫媳婦的肚子上,他彷彿能感覺到那裡有一股血脈的波動在延續着。
方浩偉眼睛,第一時間就把媳婦叫了過來,讓她湊近了爺爺身邊,媳婦本來有些顧慮,但咬咬牙,也顧不得了。
護士想去勸她,也咬牙當做沒看見。
病人都這樣了,病人家屬也都這樣了,她能說那些讓病人和病人家屬都失望的話嗎?
“媳婦,快讓爺爺摸摸,摸摸他重孫子,你看多好啊!”方浩偉哭着拿起爺爺乾癟的像橘子皮一樣的手放在了媳婦的肚子上。
快七個月了,媳婦的肚子已經挺得很大了,仔細感覺,真能感覺到另外一股源自於血脈的律動。
老爺子笑了,但眼裡不免總是有一絲淡淡的揮之不去的遺憾。
“爺爺,你感覺到了嗎?你重孫子在叫你,他叫你好好地,好好地等着他,到時候準保讓你看第一眼……”
“媳婦,再蹲下一點兒,讓爺爺聽聽聲音,是不是他重孫子在叫他”
許雨欣很乖巧的半扶着身子,但沒等俯下去,老爺子的手就毫無知覺的從他最喜歡的孫子方浩偉手裡滑脫了。
“砰”
不是很響,但很有重量的沉悶砸落聲響起,病房裡衆人的心都跟着停止了跳動。
方浩偉好像沒有察覺,手再空中懸着,手掌還虛握着。
他繼續說:“爺爺,孫兒不孝,沒能天天在家裡陪着你,我還想着等過段時間就把所有的事情放下,就把公司的事情都轉給其他人,我就天天在家裡陪你說話,陪你聊天,陪你在小區裡溜達,陪你去國外再兜兩圈,爺爺,你說好不好”
“爺爺,咱小時候,家裡窮,我那會兒還經常惹你生氣,我就想要是有機會,我一定彌補這一切,可他媽的老天爺既然給了我這機會,既然多給了我這幾年,那怎麼就不能再多給我十幾年,我敬他,我畏他,我供着他,可他怎麼還是這麼不開眼,我就出去了兩天啊……”
“爺爺……”
“爹……”
“姥爺……”
對不住各位,寫着寫着逆天自己哭了,怎麼也止不住,有很多傷心事,可能這一章有很多情緒化,請諒解一二,三點半就得去上夜班,必須趁着時間趕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