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人,竟然是就是曾與張無訣結交,戎族的左賢王蕭任!
張無訣對蕭任言語並不感興趣,但他此刻動彈不得,心道,就是蕭任不來,自己也是一死,也便看開,聽得蕭任道:“無訣,我起初與你結交,確實是存了利用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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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是此時,張無訣聽到這句話,心中仍是尖銳一痛。蕭任又道:“戎族規矩,我既拿了左賢王的位置,自是要爲上一任的王復仇。因此我找上你,原是爲了藉機滅掉崑山門。但與你相識之後,我覺你劍法高強,爲人聰明通達,因此在我心中,實在是把你當成了兄弟一般。
“後來我帶人滅了崑山門,你尋上我,我也理解你心中所想。你我動手之後,我便尋思到了一個辦法,能讓你我重回當日,甚至比當日更好。”
這句話一出,張無訣睜大了眼睛,屋裡的阿陌也是吃驚,心道這人莫不是瘋了,仇恨已結到了這個份兒上,他還說什麼重結兄弟?蕭任笑道:“你不必擔心,貪狼七子本不屬我麾下勢力,縱是無訣你不殺他們,我早晚也要除去他們;至於我那幾個手下,不過是奴隸而已,死便死了。”
張無訣喉間咯咯作響,吃力地道:“崑山之仇,永世……不忘……”
“我知道。”蕭任面上的笑意甚至未變,他自身上取出一顆藥丸,那藥丸顏色如血,殷紅得詭異,“我之後離開,便是爲了取它。
“這是我早年自戎族大巫那裡得來的傀玉。”蕭任笑道,“莫看無訣你此刻傷重瀕死,服下它之後,便可再不懼傷痛,從此也不畏生死,之後你亦會聽從我的言語,忘卻前塵,我二人重做兄弟,同爲戎族效力,這可不是好事一件嗎?”
張無訣重傷面色本白,聽他這一番話,臉上更是半點血色也無,他尚未開口說話,已有一個尖銳的少年聲音喝道:“你說得好聽,不過是想把他做成只聽從你一人命令的傀儡怪物,讓他爲戎族人出生入死罷了,呸,你也配!”
這少年正是阿陌,張無訣點中他穴道,原是保全他性命之意。但張無訣體弱無力,到此時便被阿陌衝開了穴道。他聽得蕭任這些話,覺得實在是無恥至極,當即便衝了出來。
蕭任自不會把這個少年放在眼裡,見阿莫手持匕首衝了過來,他甚至並未放開張高秋,信手拂去,瀟灑至極。阿莫被他這一拂摔了個跟斗,然而阿莫手中匕首隨之靈活至極地一轉,蕭任的手背上竟被他劃了一道血痕。
蕭任有些吃驚,看一眼自己的手:“這是無訣的劍招啊,他何時收了個弟子?”
阿陌咬着牙,握着匕首又衝了上來,他三次連施殺招,一招比一招兇狠,蕭任便也認真了些,一一將阿陌出招格擋開來,到最後一招時,他忽覺掌中微微一痛,原來阿莫在指間暗藏毒針,趁出手時傷到了蕭任。
蕭任指着阿莫笑道:“你這孩子,好生鬼道。”面上笑容未去,忽然一腳飛出,正中阿莫胸口,這一腳勁力十足,阿莫被踢得一口血直噴出來,摔倒在地,再爬不起來。
蕭任雖中了毒,但他內力極其高深,流轉幾番便可驅除,因而並不在意,指着阿陌笑道:“小孩子,你歪門邪道不少,貪狼七子只怕也有人栽在你的手下吧。”阿陌一凜,只聽蕭任又道,“只是沒有絕對的實力支撐,你這點歪門邪道,永遠也就只是歪門邪道而已。”
他不再理這個再無反抗之力的少年,回到張無訣身邊:“無訣,莫怕。”他用力一捏張無訣下頜,將那枚傀玉放入張無訣口中,隨後一捏一送,傀玉便進入了張無訣的腹中!
“不!”阿陌嘶聲長叫,他眼睜睜看着面前這一切,卻無力,更無法阻擋,那種撕肝裂肺的痛苦令他理智全無,他恨聲道,“蕭任——我早晚有一天要殺了你!”
蕭任撩眼看他,笑道:“那我先殺了你算了。”
一語未罷,忽聽一個冷徹聲音道:“何人慾殺我的弟子?”隨着聲音,一個高瘦身影緩步而出,此人一襲素衣,身蘊貴氣,揹着一柄黑槍,槍尖一點寒浸如霜雪,雖未出手,已有不盡煞氣透出。
那是萃血寒心槍,天下間只有一個人有這樣一柄槍,那便是與長歌劍聖張無訣齊名的無塵客楚湘。
阿陌尖叫一聲:“師父!”
這少年反應奇快,一聲師父之後,他又叫道:“師父,這人是戎族的左賢王,他殺了崑山門一門上下,又強給張無訣吃了傀玉,想讓他給戎族人做傀儡!”
他這幾句話一出,楚湘一雙濃黑的眉霎時皺了起來,他看向蕭任:“我弟子所說,可是實情?”
看到楚湘那一刻,蕭任便知此事不能善了,而以他身爲左賢王的驕傲,亦不肯耍賴否認。他緩緩將張無訣放到地上,道:“你背的是萃血寒心槍,可是無塵客楚湘?”
楚湘的眉峰高高揚起:“正是。”
“我一早聽說過你這柄槍,既如此,便分個高下吧。”
他二人幾是同時出槍,又幾是不約而同地,用了自身槍法中頂尖的殺招。一個槍身鳳尾幻出一片金光,熾熱連綿一如北疆八月不熄的天火;一個黑槍氣勢淵博如海,唯有中間一點霜雪,凌厲如電,穿破重重海潮,飛渡而來。
與長歌劍聖齊名的無塵客,與張無訣武功可相提並論的左賢王。
一槍,決勝負,定生死。
無塵客的素衣上沾了血痕,而蕭任仍是一身整潔,手中的鳳尾金槍卻緩緩墜到了地上。
“不愧是萃血寒心……”他只說得這半句,人也連同槍一併摔倒。
萃血寒心槍的槍尖並沒有直接刺到蕭任身上,然而這一槍中蘊含的勁力卻掃到了蕭任的心臟,之前張高秋與蕭任決戰,長歌劍聖雖受了傷,蕭任卻也被長恨劍傷到了心脈,如今舊傷未愈,新傷已至,兩相作用之下,這位戎族難得的高手,新上馬的左賢王,竟就這樣死在了南海之畔。
阿陌見得蕭任身死,又驚又喜,掙扎着起身,就往張無訣的方向走去,才走了幾步,又想到楚湘,低聲道:“師父,你的傷……”
楚湘搖一搖手:“不礙事,快去看張先生。”說着也趕了過去。
張無訣本已瀕死,又服下那北疆大巫的詭異藥物,七竅都已流出血線,只是仗着內力精絕才保有一線清明,他低聲道:“楚先生,多謝……”
楚湘沉聲道:“不必,你的傷……”他原想尋些救治之法,然而看到張無訣這般情形,心下卻是一沉,知道只怕是再無力迴天了。
¸тt kдn¸C〇 張無訣卻勉強笑了一笑:“不用說,我知道……楚先生,你的弟子一路救我護我,你莫要責備他……雖然我還不知道他的名字……”
阿陌聽到張高秋這時還不忘同魏君臨講不要責備自己之事,真是心如刀絞,又聽到張高秋最後一句話,撲上去哭道:“我叫李陌,你聽到了嗎?我叫李陌!”
魏楚湘一手將阿陌拉開,沉着臉道:“莫要胡鬧——”聲音卻也低了幾分,方道,“張先生,你可還有什麼心願?”
這便是要交代遺願的意思了,張無訣卻只看着阿陌不語,楚湘怔了怔,忽然想到了什麼,聲音又低沉了兩分:“阿陌,你到那小屋裡去。”
他之於阿陌,實是一位嚴師,阿陌聽了,雖然心中不願,仍是回去那小屋之中。張無訣這才道:“楚先生,你已助我許多,但我仍有一不情之請……”
他七竅中的血線流得更急,忽然間便說不下去,身子劇烈顫抖片刻方道:“傀玉即將發作……殺了我!”
能夠控制張無訣的蕭任已死,然而即便如此,在服下傀玉一刻之後,張無訣仍會變爲不人不鬼的傀儡,再不下手,便是爲時已晚,這一點,熟悉北疆諸事的楚湘亦是知道。
他倏然閉上了眼睛,啞聲道:“好。”
萃血寒心槍槍尖如電,無塵客縱是合上雙眼,這一槍亦是絕無走空之時。
槍落,人逝,那些舊日的恩怨情仇,也一併隨着這一槍飄散於南海島嶼之畔的潮聲中。
楚湘睜開雙眼,卻驚訝地看到,阿陌正站在小屋門前,一雙眼眨也不眨地看着這裡。
那個十二歲的少年,終是看到了這一切的收束。
楚湘走了過去,他慢慢地伸出手,摸了一下阿陌的頭。阿陌一怔,似是很不習慣師父這樣的親切。楚湘自己也怔了一怔,他從未對弟子有過這樣的舉動,想再說兩句安慰的話,卻也不知從何說起,最後只道了幾句:“你的功夫學得很好,明天起我可以教你寒心槍法……”
海潮聲聲不斷,江湖如夢還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