鈴聲已經停了。沈青書從辦公室裡走出來。前面不遠處就是花壇,中央栽種着一棵粗壯高大的廣玉蘭,層層疊疊的葉片翠綠欲滴,花香撲鼻怡人。就在剛纔,他和班主任說了今天早上在路邊遇見的事情,當然不包括撞鬼。老師說會和年級組長和校領導反應,提醒他這段時間要多加註意。老實說,沈青書雖然還是個學生,卻也知道這聽起來不像是個很好的解決方案。就算班主任不是在敷衍自己,真等校方能拿出有效的措施,很可能已經來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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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照沈青書的想法,乾脆把那幾個害羣之馬開除出去,纔是對本校學生最好的處理方法。他知道這並不現實。要報警嗎?他覺得自己聽到的東西畢竟還是太模糊了,回去以後倒是可以和姐姐商量一下,看看她怎麼說。從辦公室裡出來後,他覺得還是沒法放下心來。沈青書想要將所有力所能力的事情都做了,免得以後後悔。但是他在學校裡轉了一圈,卻到處都找不到簡小曼。“回家了?”沈青書一邊想着,一邊踏上歸途。
……儘管腦子裡想着“別去!”,腿腳卻壓根不聽使喚,沈青書又一次來到了那棟廢棄的街邊舊屋。他望着那棟樓房,二樓的窗戶內空空蕩蕩,一片漆黑,沒有再見到那個沒有眼睛的老人。今天早上的事情再度浮現在腦海,歷歷在目,令他情不自禁打了個寒戰。剛纔是好奇心壓倒了恐懼,可等到他真的走到這兒,心中卻警鈴大作,害怕到近乎呼吸困難。
“還是走吧……”他嘟囔着,僵硬地往前走了幾步,忽然又停了下來。沈青書睜大眼睛,看着廢屋前的草甸上,有幾個書包靜靜地躺在那兒。有人進去了?他嚥了口唾沫,鼓起勇氣湊近到圍牆附近,蹲在那兒瞧了一會兒。其中一個書包有點眼熟,像是平常上課的時候就能見到……
是簡小曼?她來這裡做什麼?就在這時,沈青書的腦海中靈光一閃,早上聽到的那段對話,還有之前聽說的傳聞,全都聯繫到了一起。難不成,那幾個傢伙的目的就是她?沈青書咂了咂嘴。一種熟悉的煩躁與鬱悶涌上心頭,驅使着他站起身,即將邁入門檻。然而,過了好一會兒,他發現自己蹲在原地沒有動。沈青書腦海裡的念頭像是凍住了似的,根本邁不開腿。
他不敢。那張黑洞洞的、死氣沉沉的蒼老臉龐,彷彿是在眼前晃悠,陰冷的印象揮之不去。如果只是一羣混混的話,他能鼓起勇氣,最起碼還能報警,可是,可是,這棟屋子裡,分明還藏着別的東西。真的是那樣一回事嗎?冷靜下來思考,會不會是自己想錯了?簡小曼本來就是那個領頭男生的女朋友,他們還有必要做這種事嗎?甚至有可能,簡小曼纔是幫兇。
當然,考慮到這地方實在是很詭異,他說不定該去提醒一下他們,儘早離開比較好……但說到底,他爲何要去管這羣人的死活?這和見死不救還不一樣:無論是“凶宅”還是“鬼魂”,都是不符合常識的。自己真要進去了,可能還要被當作是找麻煩的。最重要的是,很可能會被奇怪的東西纏上!他聽說過的恐怖故事裡的鬼怪有的能對付,有的對付不了,但最安全的方法肯定是儘量遠離它們!不會有人會因此而責怪自己,何苦要自找麻煩?那一天,女孩的聲音,又一次清晰地浮現在他的腦海裡。
……
其實,在那次午自習後,還發生了別的事情,一件真正讓兩人的關係降入冰點、無可挽回的事情:事件發生在考試期間。午休時學生們都在教室裡自習,沈青書出來溜達溜達,放鬆心情。操場上的樹蔭下有一兩個捧書的同學,他一路走到校門前,寬敞的水池邊上一個人都沒有,只有偶爾從門口駛過的車輛發出響動。連保安都不在,大概是去哪兒偷懶了吧。
然後,沈青書注意到了校門附近晃動的幾個人影。他走近了看,發現其中一個是簡小曼,她對面則站着幾個年輕男人,身上沒穿校服,看不出是不是學生,只是一個個要麼凶神惡煞,要麼嬉皮笑臉,怎麼看都是不懷好意;女孩姿態戒備,手裡拿着的東西在陽光底下閃閃發亮,雖然場面上看起來是落入下風,卻沒有半點退縮的意思。
這副景象一看就知道發生了什麼,沈青書幾乎是什麼都沒想,立刻高聲喊道:“喂,你們幾個在做什麼?!”
簇擁在校門口的幾個人紛紛轉過頭來。圍堵簡小曼的男人們稍微散開了點,沒有立即離開,顯然是還有所圖謀。沈青書沒有猶豫,立刻朝着距離最近的教學樓奔跑,到辦公室去找老師幫忙了。等保衛科的人和幾個老師到場,那羣傢伙已經離開,只剩下簡小曼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屋檐底下,被班主任叫回去了。
那天下午,考試結束後,從辦公室裡出來的簡小曼走入教室,其他人全都一臉驚奇地盯着她看,而少女則熟視無睹,走到自己座位上,拿起書包就準備走。沈青書注意到了她捋起袖子後露出胳膊上貼着的紗布,還有臉頰一側沒有褪去的淤青,不由得皺起眉。
他想起幾天前與這姑娘之間發生的尷尬,內心頗爲猶豫。但他覺得自己這回算是幫了對方,表達一下關心總該沒事吧……於是,還是忍不住開口問了一句:“你沒事吧?”
簡小曼單手將書包拎在背後,朝着門口大踏步走去,頗有幾分瀟灑。聽見這話後,她停下腳步,側過臉來盯着他。女孩的眼眸被垂落下來的黑長直髮遮擋,看不清瞳孔中蘊藏的情感,只聽見她如此說道:“以後,別再多管閒事了。”扔下這句話後,簡小曼轉身就走。被留在原地的沈青書一時間面紅耳赤,只覺得周圍同學們看向自己的目光像針扎似的刺人。
……一週後,月考的成績發佈。沈青書一直以來付出的努力,終於得到了回報。身爲轉學生,不但很快跟上了學習進程,還在這次考試裡拿了年級第二,自然是被班主任叫上臺去表揚了。他獨自一人站在臺上,聽着臺下的班主任拿自己當榜樣鼓勵其他人,本該感到高興的場合,卻開始走起了神。
講臺底下,簡小曼的座位是空的。他事後才聽說,那堂課簡小曼是被叫去領處分了。她連考試都沒參加,反而是和校外的人打架,有這個下場是理所當然。
“別管閒事”……是啊,不管不就好了?沈青書腦海裡轉動着無數紛亂的念頭,回過神來時,卻驚愕地發現,不知從何時開始,他已經走到了門口。的確,沒有別人知道這棟屋子的事情。可沈青書沒辦法對自己說謊。想起那個女孩的事情,反而讓他更覺得要坦率地面對自己我不想管誰的閒事,他想,只想做正確的、不會讓未來的我後悔的事情。就像校門口那時候,他會毫不猶豫地開口喝止一樣,哪怕再來一次,他還是會做出相同的選擇。
被人冷淡地嘲諷一句,覺得自己是好心被當成驢肝肺,覺得自己是熱臉貼了冷屁股,所以就要放棄自己的做法嗎?這纔會顯得對別人在意過頭吧。他擡起頭,看到二樓的窗戶後依舊空無一人,心下稍安。深吸一口氣後,拼命冷靜下來的少年將手按在門上,用力往內推……
……咦,推不動?沈青書不可思議地睜大眼睛。從外面都能看到,這門上的鎖明明已經壞了,內側破了個大洞,肯定是關不上的!他又試着用力拉了一下,這扇門還是紋絲不動,像是已經與整棟房屋融爲一體。沈青書收回手,才發現掌心上滿是粘膩的汗水。
這不正常……他倒退幾步,站在圍牆前,注視着面前的三層樓房,手腳開始止不住地顫抖。沒有風,周圍的一切都靜悄悄的,沈青書卻覺得有一陣止不住的寒意從腳底往上蔓延。在少年的眼中,這棟靜靜矗立着的老屋,就像是一頭蹲伏在路邊的怪獸,隨時隨地會張開血盆大嘴,將引誘人們過來嚼碎、併吞入漆黑無底洞般的腹中。沈青書內心的勇氣幾乎是在一瞬間不翼而飛,身體不受控制地往後轉。還是找人來吧?
但就在這時, “……!”他聽見了從房屋內傳來的叫喊聲。不止一人的,充滿憤怒抑或驚恐情緒的叫聲。他剛剛擡起來的腳又放了下去,轉頭看向那扇緊鎖的木門。驚慌的喊聲戛然而止,就像收音機按下了暫停鍵,不自然地中途消失了,像是被某種東西吞噬了似的。他本能地意識到,這是這棟屋的所作所爲——它就像是有着自我意識一般,讓聲音消失在自己的內部,不希望被任何人注意到。
沈青書沉默了。這條街道平日裡就沒有多少人,等他真的找人過來,恐怕就……他抓了抓頭髮,撓了撓臉頰,咬了咬牙齒。然後,他將書包扔在一邊,往後倒退幾步。沈青書最後望了一眼二樓。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好像有某種朦朧晦暗的影子一閃而逝,但他已經沒有心思去細想了,大踏步向前衝,風從耳邊呼嘯着涌過,心臟“咚咚”直跳,血液狂涌,耳邊像是傳來了遙遠的鼓聲。他一腳踹在了門上,然後又是用肩膀狠狠地撞上去。“開……給我打開!”
簡小曼頭都不回地往前奔跑,走廊的樓梯在腳下嘎吱作響,她卻片刻不曾減慢腳步。視野前方的黑暗像漩渦般蜿蜒流淌,一時間,女孩只能聽見自己劇烈的呼吸聲,連自身後傳來的怒吼都像是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想要趁機教訓對方是不可能的,因爲男生的力氣和體能先天比女生更佔優勢。剛纔她看似很輕易地脫身,還一巴掌將陳明打懵了,只不過是因爲對方沒有認真使勁。真要被他近身纏上來,就會變得很難脫身。那傢伙似乎很有對付女性的經驗,他之前的動作帶着調戲的意味,並沒有太用力,像是隻是想要普通的搭訕或是佔便宜。但要是真的有女孩子因爲害怕事後被報復而不敢撕破臉皮,或是心存僥倖有着被摸幾下就好了的幻想,那就上當了。
因爲,兩人所在的地方並不是公共場合,而是一間罕有人經過、與外界封閉的廢屋,像這種無法無天的流氓青年,在這種環境下只會變得更加肆無忌憚。在看到對方想要動手動腳那一瞬間,簡小曼就想明白了,陳明和他的同伴們確實是有備而來,目的就是自己!所以,無論自己有沒有得罪對方,是選擇反抗還是先默默忍受,他們都是志在必得,接下去肯定會有更過分的舉動,到時候,再想掙扎就來不及了。
換而言之,只有趁其不意主動出手,才能逃離。扇巴掌的舉動看似出人意料,實際上卻是抓住了唯一的、轉瞬即逝的機會。簡小曼的心態要比一般人冷靜,有打架的經驗,敢動刀子,所以平日裡遇見的那種見到她長得好看便上來搭訕的遊手好閒的傢伙們,她還算能對付;可既然對方已經下定決心,自己再在這種地方和這種人糾纏,肯定討不了好。畢竟陳明體格強壯,聽說還練過幾年,再加上屋子裡狹窄,剩下的人又都是他的同伴,她只能選擇逃跑。
以前的她還時常會幻想,世界上要是真有以一當十的武功,自己要是武俠小說中的女俠就好了;然而現實卻是,無人依靠的女孩就像行走在到處是野獸窺伺的叢林裡,只能努力裝出兇狠的姿態,纔不至於被傷害。當然,有一件事她還是有點自信的:那就是逃跑本身。簡小曼那一巴掌可不是靈機一動,她擅長於從被人糾纏的狀態下脫身,甚至屁股後面跟着一溜人的經驗都不是沒有。
先天身體素質上的劣勢,往往需要事先的觀察和行動中的思考、以及對附近街巷環境的瞭如指掌去補足。就比方說現在,前方的那扇門被人從內側推開,似乎正有人打算從裡面衝出來,而正在奔跑的簡小曼卻像是早有預料似的,伴隨着加速度,穿着運動鞋的腳重重踹在門上。
門板迅速回彈,簡小曼聽到了猝不及防的痛哼聲,大概是被門板拍到鼻子了吧?感覺會很痛。畢竟在之前走上樓的這段時間裡,她已經檢查過每一道門,知道它們的結實程度。一招得手,女孩沒有半點得意的想法,繼續一路往樓下衝。簡小曼的反應之快和判斷之果斷完全超出了這幾個傢伙的預料。雖然他們有人數優勢,此刻卻很難追上。
“喂,曹長,你來時把門鎖上了嗎?我和你講過吧?”陳明氣喘吁吁地衝到樓梯邊上,扶着樓梯往下俯瞰,那個黑髮少女的身影在角落處一閃即逝,已經看不到了。
“我、我是想鎖來着,可沒想到那門壞了……”長髮男生一邊捂着鼻子,一邊悶聲回答道。
“我看你是腦袋壞了吧?!”站在一旁正在慌張整理着衣裙的劉娜,也忍不住暗罵一聲。這種小事都做不了,眼睜睜看着那女的逃走……果然,男人就是沒用。
……聽見樓上傳來的氣急敗壞的聲音,簡小曼終於有些放鬆下來。說到底,要是這裡的門真能上反鎖,我從一開始就不會進來了啊,她暗自心想。當然,女孩認爲自己還是有疏忽的地方:比方說萬一對方不止這三人,有人這時候堵在門口,那就糟糕了。但說到底,“幹壞事的時候門前還有看守”這種相對有組織度的做法不太可能出現在校園混混們的身上。別看陳明看起來像是“領軍人物”,市三中的人都知道他,但在他那個圈子裡,其實不會真有人對他唯命是從。
這類年輕人在被現實暴打前突出一個無法無天,連天王老子都不怕,更別說聽一個同齡人的話,和等級森嚴的真正“地下世界”差距懸殊。簡小曼覺得陳明如果打定主意是在今天對自己動手,他就不可能叫太多人,不然事情一定會暴露,他自己肯定知道其中的風險。何況她也不是貿貿然進來的……簡小曼望向窗戶,外面果然沒人。
按計劃順利地一路奔跑到門前,女孩直接一頭撞向那扇鎖都壞掉大半的木門上,然後。
“唔……!”出人意料的劇痛襲來,簡小曼捂着肩膀,痛得蹲下來,屏住呼吸,眼淚不由自主地流淌下來。纔剛剛展露一瞬的微笑頓時凝固在了她的臉上。不知爲何,原本搖搖欲墜門並沒有被撞開。是被放在外面的什麼東西撐住了嗎?還是說真有同夥?可無論是屋內還是門外,仍然一片寂靜。蹲在地上的黑髮少女眼淚汪汪地擡起頭,她突然注意到,就連本來會從門的縫隙裡透出來的光線,此時此刻卻全都看不見了。簡小曼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咬緊牙關往門上踹了幾腳,結果還是沒有任何動靜。女孩的大腦飛快運轉。
怎麼辦……怎麼辦?!這種時候該如何做?雖然不知道這扇門爲何打不開,但她只能捨棄這個打算。窗戶……簡小曼敲了兩下,發現被封死了,她深吸了一口氣,情況不太妙。這時候,她唯一能做的好像就只剩下……簡小曼做出決定,果斷朝着廚房奔跑。
……不到半分鐘後,幾人從樓上走下來。陳明正和曹長吵得不可開交。一個是覺得煮熟的鴨子跑了,自然是氣憤不已,另一個則完全不覺得自己有錯,又好面子,梗着脖子反駁;兩人一轉頭卻看見門還好好地關在那裡,不由得愣了一下。
“她沒跑出去?”“哈哈,是想和我們幾個玩老鷹抓小雞嗎?”“你可別再出岔子了……”他們正說話的時候,見到簡小曼捂着肩膀,臉色蒼白,踉踉蹌蹌地從廚房中走出來。很遺憾,她並沒有找到任何能用來反抗的武器。
“怎麼,不跑了?”陳明走上前去,臉上帶着笑容,手上的動作卻毫不留情,用力推了她一把。簡小曼想要躲開,卻被疼痛所阻礙沒能做到,往後摔倒在地。
“抓住她。”男生下命令道。
“好嘞!”曹長看着坐在地上,姿態柔弱的美麗女孩,呼吸都不自覺變得粗重起來;劉娜下意識地感到不爽,卻還是服從地上前,兩人一人一把抓住了簡小曼的肩膀。
“砰。”伴隨着一聲重響,簡小曼被按在了地上。起初她還蹬着雙腿,拼命地想要掙扎,劉娜差點沒按住她手上的肩膀,但陳明很快走上前踹了她的肚子一腳。出於剛纔那一巴掌的報復,他沒有留情,簡小曼頓時痛得整個人像煮熟的蝦子般蜷縮起來。
陳明走到簡小曼面前,他知道對方已經無路可逃,所以反倒不心急了,低頭欣賞着她。即使在這種又髒又黑的地方,女孩的美麗卻不曾受到半點影響,反倒是多了幾分惹人憐惜的魅力。漆黑的長髮在地面上鋪開,像是一朵盛開的花卉。他想要看,想要看到她咬着嘴脣的憤怒表情,想要看到她破口大罵,想要看到她倔強不屈的臉……他相信對方會如此表現,因爲她看上去就是這種性格的女生。
然而,讓陳明有點意外的是,捱了一腳的女孩宛如一具人偶般一動不動了,只有墨色的瞳孔盯着他,視線一片虛無。她彷彿沒有在看着自己,而是在看着自己身後的“某樣東西”。
陳明搖搖頭,不再細想,腦袋裡只剩下燃燒的怒火。被按在地上的時候,簡小曼只覺得眼前一黑。她當然知道,自己還能擺脫他們這羣人的希望十分渺茫,只是本能驅使着她還想要掙扎。然而,從肩膀和腹部接踵而至的痛楚卻幾乎要奪走她的全部意志。
“你要是早點聽話,就不用吃苦頭了。”蹲在她面前的人按住了她的腳。
“嘿嘿,不想受傷就別亂動啊。”長髮青年一手按住她,另一隻手從口袋裡摸出刀來威脅道,明晃晃的刀鋒在空氣中閃爍。“小曼妹妹,你還是聽話比較好。要是你這張漂亮的臉蛋受傷了,那才叫損失。”劉娜幾乎要抑制不住自己的笑意。她手中拿着相機,蹲在簡小曼面前。“記得別把我的臉拍下來啊。”
“我知道我知道,臭男人的臉我也不想拍啊,還是小曼妹妹比較上鏡。來來,小曼妹妹看這邊,笑一個,說聲‘茄子’!”“哈哈哈!”正在放聲大笑的同齡人們的臉龐,彷彿變成了一個個扭曲不定的漩渦。她咬緊嘴脣,連鮮血流淌到口腔裡都感覺不到。簡小曼的瞳孔中隱約倒映着一片深邃的黑暗,但那並不是她眼睛原來的顏色。越過眼前之人的肩膀,濃烈醇厚的黑暗,如同液態的黑洞般吸引着女孩的視線。
直到這時,簡小曼才反應過來,之前自己在二樓走廊擡頭看到的,恐怕根本就不是什麼“夾層中的洞”;包括從踏入屋子開始,就一直縈繞在自己周圍的晦暗感覺,原來都是那片“黑暗”在作祟……原來是它一直在跟着自己!那……那是自己的幻覺嗎?還是這棟屋子真的有鬼?不,其實都已經無所謂了吧……
如果這裡真的是凶宅就好了,她想,起碼能讓這羣人跟我一起去死,她甚至希望被厲鬼索命的死法越慘越好;要是這個世界真的有鬼就好了,儘管以前的她從來不會相信這種事。假如變成鬼是她唯一的事後報復的手段,她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去做,狠狠地報復他們,報復將自己逼入絕境的所有人。越是到這種時候,簡小曼反而一點兒都不害怕了,只是死死地瞪大眼睛,注視着那越來越濃厚,朝着她靠近的“黑暗”……
就在這時,簡小曼突然間在陳明的背後,看到了一個人影。起初,她還以爲只是自己的錯覺;但隨着那個人影的靠近,女孩發現那確實是一個人,有着一張年輕的面孔,身上穿着市三中的校服,而且看起來還有些熟悉。他是怎麼出現的?她還看到,那個男生躡手躡腳走到了正在一臉興奮地準備解開皮帶的陳明後面,高高舉起了手中的重物,並朝自己眨了眨眼。
沈青書能鼓起勇氣闖入這棟鬧鬼的凶宅,目的當然只有一個,且他早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爲此,他就算撞到頭破血流都不打算放棄。可是,當沈青書進來後,真的看到幾個人將那位黑髮女生按倒在地的場景,他還是怒上心頭,連之前的害怕和緊張都一股腦拋諸腦後,同時又很慶幸自己來得還算及時,這幾個男的連褲子都沒脫,事態顯然還未曾發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假如他在鬼屋門前那會兒猶豫了、或是乾脆沒進來,等到事後知道這回事,肯定會良心不安,甚至被愧疚心纏上一輩子。雖說自己是隻憑着一股意氣想要救人,但那果然是正確的選擇。
其中抓着簡小曼的男人正是陳明。沈青書之前還擔心會因爲簡小曼的事情惹麻煩,其中最擔心的就是陳明,被這種校園流氓盯上很有可能真的會捱揍……但現在的他卻一點都沒有忌憚,內心只有熊熊燃燒的怒火。
……
注意到他的靠近之後,女孩那雙原本灰暗無神的瞳孔頓時亮了起來。但她聰明地沒有聲張,不動神色地抿緊嘴脣,一副自暴自棄的模樣。
沈青書暗自叫好,靠近到一定距離之後,他邁開大步,徑直衝到了那個寸頭男生的後面,手中舉着的是從客廳桌子上隨手拿來的電話機,狠狠往下砸落。
畢竟對面有三個人,真要打起來他沒有任何勝算,只能趁着偷襲的機會個個急迫。在這羣人中,陳明的個頭最大、體格最強壯,而且從他剛纔的短暫行動來看,很明顯是這三人裡的主導,必須要下重手。所以,他沒有半點手下留情。
“砰!”堅固的塑料外殼和頭蓋骨相互碰撞,發出沉悶的迴響。在曹長和劉娜呆呆的目光注視下,陳明哼都來不及哼上一聲,軟軟地倒在一旁。
“哇啊啊……?!”劉娜的慘叫聲還沒來得及喊出來,沈青書便衝過去一腳踹向曹長的臉,長髮男生只來得及擡起手,就被踹得人仰馬翻,往後倒在地板上,捂着胳膊慘叫起來。沈青書趁機往他的脖子上狠狠敲了一下。他在監護人那裡學過幾手,可能真正使用的機會卻寥寥,這次運氣不錯,對方直接暈了過去。
“你……你是誰……別……!”染着黃毛的女生見到自己的男生同伴都倒下了,頓時露出害怕的神情,整個人往後蜷縮起來。沈青書猶豫了一下,但最終還是走過去給了對方一腳。然後,他轉過身伸手抓住躺在地上的黑髮少女的胳膊,想要將她拉起來。
“痛……!”結果他纔剛觸碰到簡小曼的手臂,對方那纖細的眉頭頓時擰成了一團。
“……受傷了嗎?”
“……不,沒關係,我自己可以走。”女孩低聲說道。她抓着沈青書背後的書包作爲支撐,有些吃力地站了起來。
“相機呢?”
“他們還沒來得及拍。要是隨隨便便拿走了,這羣人可能會報警。”簡小曼瞥了一眼剛纔還在抱着腦袋瑟瑟發抖、現在則打算偷偷逃跑的劉娜。沈青書注意到了她的神情。雖然他覺得自己在這姑娘面前應該表現得冷淡點,但還是忍不住乾咳一聲後,輕聲建議道,“想發泄的話,要不……你現在去教訓一下她?我可以幫忙。”
“不行,會留下痕跡的。到時候被這種人倒打一耙就麻煩了。”
“你可以用書包墊着往她肚子上揍。”沈青書一臉嚴肅地提議。
“還是算了。”簡小曼低着腦袋,搖搖頭,“我們趕緊離開這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