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凱源是個一絲不苟的中年人,他衣着的細節之處以及談話的語氣和方式無一不透露着這樣相同信息:“蔣陌然,我想讓你知道,這個角色並不是非你不可的。”
“藍導,我明白的。”蔣陌然態度很誠懇:“我知道您是個追求完美的人,我一定盡我所能詮釋好這個角色!”
“漂亮的話誰都會說,我要看的是效果和成績。”藍凱源的眼睛掃過來:“我不妨告訴你,公司決定選你來出演鍾瀟這個角色完全是顧總的意思,而且我有試圖聯繫鍾瀟本人,很意外,她很看好你。”
蔣陌然不說話了,如果不是埃爾修斯夫人本人的意思,恐怕就算顧少白怎麼要求,藍凱源也不會選她來演鍾瀟這個角色吧?
“我預定在一月初開機,現在你有一個半月的時間去準備。”藍凱源嚴肅而認真的說:“一月的時候如果你還達不到我的要求,我不介意延遲開機,找另一個女演員來頂替你,明白嗎?”
“這是自然。”蔣陌然認真的回答。
從藍凱源的工作室離開的時候,蔣陌然幾乎虛脫了一樣。藍凱源是個偏執的藝術家,他不會容忍一絲瑕疵,所以像蔣陌然這樣不知道爲什麼就要硬插進來的女主角,他可能是從心坎裡的不認同,所以他也沒給自己什麼好臉色看。
宋差若抱着肩膀站在門外等她,見她滿臉菜色,立刻了然的拍拍她的肩膀:“你很不錯了。”
“嗯?”
“經常有女明星和藍凱源談話後自己找地方嚎啕大哭去了,所以你抗壓能力很不錯。”
“……”
“你的聲樂課從今天下午就要開始了,”宋差若似乎覺得所有人都和她一樣有無盡的工作熱情,因而迫切想要成功的蔣陌然同學,也只好欣然的接受她所有的安排:“公司這邊沒有什麼好的老師指派給你,倒是顧總推薦了一位聲樂老師,他有空調教新人。”
“恆星娛樂?”蔣陌然皺皺眉頭。
“怎麼?”宋差若秀眉微挑,“你好像很不喜歡和恆星娛樂的人扯上關係?那爲什麼要接下這個劇?”
蔣陌然重重的嘆了一口氣:“我需要一個機會啊經紀人大人……”
宋差若不置可否的推推眼鏡,眼睛裡有着明顯的笑意:“既然知道自己需要機會,那麼就別婆婆媽媽的了,盡力做到最好就是了。”
“遵命!”
宋差若晃了晃車鑰匙:“今天司機放假,我來開車。”見蔣陌然一副懷疑的樣子,宋差若揚揚眉,說:“放心吧,我20歲那年就拿了駕照,無駕駛事故。”
她們兩個互相對視着,突然間笑成一團。原本還有些生疏的兩個姑娘,這會兒纔有種身處同一戰壕的感覺。
在路上的時候,宋差若說:“你不用有心理壓力,這個聲樂老師並不是恆星娛樂的人。不過聽說顧總花了大價錢,不知道請的是何方神聖。”
“大價錢麼……”蔣陌然有種越來越看不透顧少白想法的感覺了。
到了那位傳說中的聲樂老師的錄音棚裡,蔣陌然看到了一張極爲熟悉的臉。這個倔脾氣老頭在她前世的時候曾被顧少白收入麾下,在公司裡那是大大的有名,卻也沒幾個人對他臉熟過。老頭子倔得很,說自己“只聽調不聽宣”不坐辦公室,不喜歡穿一本正經的衣服,不給蠢貨寫歌,不過神奇之處就在於,顧少白居然一直容忍這樣一個老頭存在於公司,還十分尊重他。
老頭子穿着鬆鬆垮垮的西褲和一件套頭衫,看起來極不搭配,頭髮倒是梳得一絲不苟。工作室裡的每一個角落裡都見不到半粒灰塵,每張明處可見的樂譜上都畫滿了奇奇怪怪的符號。
還別說,蔣陌然真覺得時過境遷,她還挺想這個倔老頭的。
自打這丫頭進了門,鬱粟就覺得她看自己的眼神兒怪奇怪的,他一個乾巴巴的老頭沒錢沒勢,也不可能讓小姑娘惦記着不是?好像人家小姑娘的眼神裡透露的也沒那個意思。再說了,姓顧那小子要是敢往他這兒塞什麼不三不四的人,他就甭想再從這裡拿走一個字。
“你就是顧小子說的那個要演鍾瀟的丫頭?”鬱老頭揹着手,繞着蔣陌然周圍走了一圈,“嗯,氣質還行,不過比起鍾瀟還差點。眼睛雖然比她大,可沒她那麼靈動。哎,你唱兩句歌給我聽聽吧?”
“現在啊?唱什麼?”蔣陌然以前和他隨便慣了,一開口就有點自來熟的意思,她都沒注意到。
“隨便你啊!”
蔣陌然清清嗓子,唱起陳安之那首她聽了無數次的《安之若命》:“你的眼眸穿越歲月的風,透過時間的縫觸摸你冷然的面容,十二點的鐘聲過後你悄然消融,天地如此的不公,我依舊爲你而瘋,安於追尋的夢是我註定的命途,你倩影隨風卻帶走支離的殘夢……”
“停停停停停!”鬱老頭啪啪啪的拍着桌面,吹着鬍子瞪着眼睛:“你的音樂課是物理老師教的吧?什麼跟什麼啊?!就你這嗓子還敢唱陳安之的歌?他一個小老爺們都比你聲音利索!唱歌不只要有技巧,還要有感情,你懂不懂啊?沒有滿腔深情還跑去唱情歌呢?你當是吃黃瓜沾大醬不分雅俗呢?”
蔣陌然被他罵的好生尷尬,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剛纔老頭子罵過她以後她就覺得嗓子裡塞了東西似的,可不舒服了。這會兒,她除了對着老頭子乾笑,已經做不出別的反應了。
鬱老頭咂咂嘴,揹着手在屋子裡踱步,嘴裡還一個勁兒的嘚啵着:“朽木啊朽木,怎麼給我塞了那麼大的一個難題呢?”
蔣陌然抖着膽子說:“您手裡被雕出來的朽木又不是隻有一根,您說是吧?”
“嘿,還挺會說話的。”鬱老頭眉毛舒展開來,“我可告訴你,在我手裡學聲樂的小孩不少都哭着鼻子跑掉了,你要是堅持不住趁早滾蛋,聽見沒?”
“聽見了聽見了。”蔣陌然應了一聲。
鬱老頭眼睛一眯:“我發現你這丫頭不怕我啊?”
“您那麼和藹可親,我幹嘛怕你?”
“行,咱到時候再看。”鬱老頭盯了她一陣,扯扯褲子褪坐在鋼琴旁邊,手指已經彈出發聲訓練的音調了:“就唱‘啊’,先適應低音域,慢慢往上加。”
他老人家已經進入備戰狀態了,蔣陌然自然不能懈怠,站在鋼琴旁邊提了口氣,跟着鋼琴的聲音練着發聲。
鬱老頭毛病多,一會兒喊一句“注意呼吸”,一會兒又是一句“升調”,時不時的還罵她一句“哎,這破鑼嗓子”。蔣陌然讓他搞得沒脾氣,沒過倆小時嗓子就不行了。
“哎,我說的什麼來着?這麼一會兒聲音就啞成這樣了。”鬱老頭自己用大茶缸子泡了一杯茶回來,蔣陌然還在嗯嗯咳咳的調嗓子。
“這不是沒經過您這樣的專業訓練嘛,”蔣陌然聲音有點啞,“時間長了我就習慣了。”
“你要是這麼說,我就這麼教了。”鬱老頭一看錶:“時間也不早了,你回去吃飯吧,明天再來。”
“要不我讓小釵買點吃的,咱就在這兒吃吧?”蔣陌然提議說道。
鬱老頭搖搖頭:“不用了,明天再說吧,今天我也要早回去呢。”
“哦。”
“啊對了,我不管你那個電影的角色能不能順利演好,可就一點,你得好好練,別給我丟人。”鬱老頭一副傲氣的不得了的樣子:“別讓人覺得我鬱粟交出來的學生那麼不頂用就行了。最近別碰菸酒,也少吃辣的東西,沒事兒自己燉點銀耳什麼的潤潤喉。你這幅嗓子去量販式KTV吼吼還行,往專業人士那邊一站就立馬打回原形了,還差得遠。”
“是是是,我還差得遠。”蔣陌然看他開始收拾樂譜,一步上前:“我幫您弄吧?”
“走吧走吧,別給我添亂,明天早點來。”鬱老頭揮揮手,乾脆就不理她了。
行吧,走就走。
蔣陌然拎着自己的東西出了鬱粟的工作室,出了寫字樓,遠遠的就看到一臉銀灰色的跑車停在路邊,那道欣長的人影斜靠在車門上,那人的眼睛裡流光溢彩,像會說話。
蔣陌然只看了他零點一秒,邁着步子與他背到而行。
“你不想讓我大聲叫你的名字然後引來無數人圍觀吧?”顧少白在她身後高喊了一句,似乎有恃無恐。
娛樂公司老闆和小有名氣的女演員,多麼勁爆的話題啊,虧他想得出來。
蔣陌然轉過頭,有些好漢不吃眼前虧的意思,扯了個大大的笑臉給他:“顧先生,那麼巧。”
“不巧,我是來找你的。”顧少白走過來,他的影子也朝蔣陌然壓了過來,頗具危險性,“好像咱們每次見面都要重複同樣的臺詞?”
蔣陌然笑笑:“那是因爲顧先生的出場時間總是那麼出人意料,我總以爲顧總的工作重心在南方,不可能再這邊逗留那麼久。”
顧少白揚揚眉:“你很瞭解我?”
“顧先生的大名還是有所耳聞的。”蔣陌然斂去眼眸,一派柔弱和順的樣子,她不惹惱他,更不想讓引起他的半絲興趣。
“走吧,去吃飯。”顧少白拉着她的手腕走到跑車旁邊。
蔣陌然沉着一張臉,不悅的說:“顧先生,我很忙,您如果想找個人陪您吃飯應該有很多不錯的選擇。”
顧少白無所謂的勾起一絲笑意,氣定神閒的說出一句足夠讓蔣陌然抓狂的話:“貴公司內部的變動不小吧?你們兩位尚總的疑心病總是那麼重,你說這個時候再有高調傳聞說我和你經常性的接觸,他們會怎麼想,怎麼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