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風
自東宮出來，楚曦竟有一種從冰天雪地裡一下子來到了暖如朝陽的地方。
此刻的楚曦才知曉，臨天皇對太子衍的冷漠和忽視。堂堂的一國太子，明明“病入膏肓”，然整個宮殿除了一個內侍之外，再也不見一個伺候的宮人。生在這樣一個無情的帝王家，也難怪歐陽嬴衍會韜光養晦，成爲那般厲害的人物。
“你在想什麼？”歐陽鈺掃視着神情不斷變化的楚曦，突然開口問道。
自從東宮出來之後，二人雖並排同行，然歐陽鈺卻發覺楚曦視他爲無物，完全沉浸在她自己的思考之中。
楚曦訝異的擡頭，這是歐陽鈺第二次問她心中所想。楚曦原本以爲他會因爲宗政若嫣的事對她的厭惡更深，沒想到此刻，她在歐陽鈺臉上卻只看到迷惘。
她淡笑一聲，如實答道，“我只是覺得太子的東宮太冷了些。”
不知怎的，這一句話似乎戳到了歐陽鈺的痛處，他突然駐足，回頭望着身後的宮殿，眼中佈滿濃濃的痛色，“從前，我與皇兄的關係極好。”
只是從先皇后仙逝過後，從此皇兄就像是變了一個人般，性子清冷，難以接近，也是從那個時候起，他開始發覺了父皇對皇兄的厭惡。
歐陽鈺的視線突然落到了楚曦身上，細心的打量着，她是因爲什麼而變的？從一個天真愛哭鼻子的小丫頭突然就變成了似皇兄那般的難以接近。
其實，若非楚曦猝不及防的變化，歐陽鈺也不會注意到她，甚至動了些許心思。
看着眼前的楚曦，他依稀記起了大半年前，那個十三歲的少女在自己的面前，羞澀着臉，用着一些拼湊的話語支支吾吾的向自己表白。
“楚王...哥哥，我...喜歡你！”
那個時候，他只是覺得那個女孩太過幼稚，他並沒有在乎楚曦那次的表白，所以果斷拒絕。後來不知爲何，這件事被整個宮裡的人傳得沸沸揚揚，連官宦之家的小姐都無一不知，楚曦被許多人嘲笑自不量力，當她將柔弱的求救目光移向他時，他卻沒有去在意。
如今想起這事，歐陽鈺心中第一次有了悔意。往事如風，一去不回頭，倘若那個時候他能像楚曦伸出援手，倘若他接受了楚曦，倘若....或許一切都不是現在這個樣子。
那探尋的目光讓楚曦有些不適，她小聲在歐陽鈺耳邊叫到，“王爺？”
“曦兒，那天你在天香樓問我的話，若我的答案截然相反，今日，你的選擇是否也不是一樣？” 歐陽鈺突然話鋒一轉，深邃明亮的眸子聚集着無數的疑問，灼灼的望着楚曦。
楚曦猛然怔住，直視着歐陽鈺，原來歐陽鈺早就看出了她那日試探的用意。
“曦兒，你鋒芒太露，卻爲何偏偏選擇無權無勢的太子？我能輕易的看通你的心思，父皇總有一天也會看的出來。我以前只以爲皇兄看透世事，所以固步自封在東宮。可如今你選擇了皇兄，就說明他必有問鼎江山的意思。你可知，皇兄在此刻娶你，如此護着你，他將面臨的殺罰？”
歐陽鈺的一番話讓楚曦心中如雷般一轟，他的眼睛竟是那般的敏銳，片刻的蛛絲馬跡就讓他猜到了事情始末，輕急緩重。
是啊，太子衍沉默多年，如此刻僅是因爲她背後三位大將的勢力而暴露野心，惹人猜疑，豈不是得不償失，此時，楚曦着實想不通太子衍爲何要娶她。
饒是如此，她還是搖搖腦袋，違心的說道，“王爺多慮了，我選太子是因爲真心想嫁給他，無關權勢名利。”
眼見着二人已經出了東宮的範圍，歐陽鈺卻並不欲在這個話題上多做糾纏，反而恢復了往日溫文儒雅的模樣，“楚姑娘，是本王多想了，只是太子能爲你擋過此劫，卻無法保住你的名聲，此事一旦傳開，你的名聲怕也是毀了。”
名聲？名聲能幫她殺人嗎？名聲能替她改變命運嗎？
顯然，是不能的，那她楚曦還要那名聲幹嘛？今日的事讓她明白了，什麼東西都比不上權力，至高無上的權力能讓你爲所欲爲。只要能報仇，她甘願付出一切！
楚曦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樣，讓歐陽鈺心中頗是詫異，同時又生出些許憐惜，終於，他嘆了一口氣，遠去了。
在外面等待着的阿四和竹香終於看到了楚曦的身影，立刻奔上前去。
“小姐啊，你再耽擱的話，可就錯過了府中的好戲啊。”阿四拉着楚曦的胳膊，嗲聲撒嬌道。
“對了，小姐，早朝結束的那會兒，我在外面聽到有人說老爺...呃楚平被降了官職，是不是真的呀？”
“小姐，太子殿下要不要緊？”
阿四和竹香一上來就拉着楚曦問東問西，楚曦的腦子裡卻一直在思索着歐陽鈺的話，一直到相府，哦，不，楚平如今官職連降三級，現在應該稱作楚府，一直到回了楚府，楚曦才恢復正常。
回去的時候，楚平被降職的聖旨已經到了府裡。所有下人們都知道老爺被降了官，不過都不知其中的原由。
那時下人告訴楚曦，楚平和幾位姨娘都在偏廳，伺候的下人都被遣了出來，所以阿四和竹香都被擋在了門外。
“老爺，查賬一事是大小姐暗示妾身的，纔會叫那麼多人去找您。妾身實在不知道老爺您...您不宜見人，也不知道大小姐這麼忤逆啊。”
楚曦站在門口，聽到的第一句話就是莫氏爲替自己辯解而將她拖下水的話語。只是莫氏並沒有發現已經來到門口的楚曦，仍然自顧自的抱着面色憤怒的楚平，解釋着，“老爺，妾身已經吩咐了下人不許亂嚼舌根，不過二姐確實以權謀私，你也不能不管啊。”
其它的姨娘也是難以置信。劉氏當家多年，謀一些私也是正常的，只是任誰都沒想到，侵吞了這麼一比天文數字。
這些賬本上的白紙黑字，加上匯通錢莊記錄，無一不坐實了劉氏的罪名。
楚相呵斥道，“誰說我不管了，這個賤人，竟敢揹着我做出如此荒唐的事，我一定會讓她好看。”
“呀，大小姐，你什麼時候過來的。”六姨娘驚呼道，方纔她們一直將注意力放在莫氏所說的事情上，竟不知楚曦何時站在了門口。
楚曦睫毛輕顫，態度竟和早上的張揚截然相反，她低下頭，一臉的愧疚，“早上，我不是故意氣爹爹的，之前四妹妹一直苦苦求我把王爺讓給她，昨日我才...”說到此處，楚曦黑色的眸子裡淚光閃閃，沿着她瘦削的小臉緩緩落下，讓人生憐。
這一出到讓楚平大吃一驚，她原本還以爲這個丫頭天不怕，地不怕，一想起今日在朝堂上，她一副要將他至於死地的狠樣子，楚平仍心有餘悸。如今一回到府中，又變了另一番模樣。
楚曦哽咽着，依舊低着頭，脣角卻勾起一絲詭秘的笑，如今在這裡的五姨娘，三姨娘和七姨娘都和劉氏或多或少有些過節，即便劉氏以權謀私，楚明心無媒苟合是家醜又如何，有了這些女人的嘴巴，楚平是如何也遮掩不住。
“爹爹，早上曦兒只是一時口快，說了不該說的事情。只想讓爹爹打消讓我嫁給成王的念頭，成全四妹妹。如今四妹已經是王爺的人了，就請爹爹成全她把。”楚曦神情真摯，句句爲庶妹着想。
早晨的事被莫氏封得死死的，旁邊站着的幾個姨娘自然沒有見到楚曦忤逆不孝的一面，不過自這位大小姐回府，劉氏三番四次的刁難她，這些幾位姨娘心裡都是知道的，如今見她如此模樣，都開始覺得這個大小姐心地善良，不計前嫌，很識大體。
今日令楚平煩心的事情太多了，他被降了官，又不知如何同歐陽燁交代，看着一室面面相覷的女人，他煩躁的揮了揮手，“好了，飛花的事我自有主意。你們都先回去吧。”
插入書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