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揚雖然不客氣,但便宜還是沒佔到分毫。
這就是有一隻可以隨時變成鳥的partner的煩惱啊。
那天孟清華靈感爆發,創作出集古典與流行、滄桑和浪漫於一身的新曲《貓頭鷹的誘惑》。自此之後整個人都處在半瘋癲狀態,隨時隨地都像吃了春--藥並且磕了搖-頭-丸一樣,紅光滿面精力十足連睡覺都在手舞足蹈。
所謂不是瘋子的藝術家不是好藝術家,依此定律,孟清華絕對是藝術家中的戰鬥機。他完全不計較季子凌的那點兒無禮憊懶,每天天一亮就來敲厲揚家門,從do ruai mi fa so到那些天書一樣的五線譜,從發音到唱法,季子凌被磕了春--藥的藝術家折磨得欲-仙-欲-死。
其實若是依季子凌從前的性子,肯定早就拿大掃把將孟清華趕出家門了。但死過一回之後,季子凌真切地覺得自己不能再混吃等死,他要混出個樣子來,他要報仇!所以那些他認爲自己無論如何堅持不下來的“魔鬼”訓練……雖然還是沒怎麼堅持下來,雖然還是常常把孟清華氣得跳腳並且深以爲樂,但好歹該學的都一面打哈欠一面差強人意還算認真地學了。
沒把那深井冰藝術家一腳踹到南天門,實在是太難得了。
連他都十分佩服自己。
但這世上,不是所有認真讀書的孩子都能考上清華北大,不是所有認真生活的人都能幸福安樂,那種名叫“上帝”的物質的陰影無處不在。
它的另一個名字,叫命。
一個星期以後,季子凌覺得自己唱歌的天分好像不是那麼閃閃發光。
半個月以後,季子凌覺得自己真是曠古奇才。所謂一千個讀者心裡有一千個哈姆雷特,一千次演唱《貓頭鷹的誘惑》能唱出一千種調子什麼的,真是太了不起了,必須給自己點一百個贊!
孟清華拍着鋼琴大吼:“‘貓’太高了,‘日出’再低半個音,‘王子’是sola不是laso,最後一個音是全音符不是四分唱長一點……再跟着我來一遍預備,開始!咚咚咚!”
“你發什麼呆!”孟清華停下琴鍵上飛舞的手指,吼道,“重來!”
季子凌躺在搖椅上曬日光浴,眯着眼睛沙啞着嗓子慢悠悠道:“明天選秀就開始了。你覺得我花了一個星期都沒學會的歌,能在短短二十四小時學會?”
三天前,厲揚告訴他,已經把他安插到天擎娛樂和CFTV聯合主辦的大型選秀節目《天才100,大聲唱出你的愛》中,並且搞定所有前期準備。
所謂搞定了所有前期準備,指的是僞造了“凌子”非常勵志感人的身世和在海選中跌宕起伏最終絕處逢生的經歷。一個身殘志堅的歌手怎樣出道才能更賺粉絲眼淚更得同情分?娛樂公司直接給出唱片什麼的一點兒真實感都沒有,自然是通過選秀過五關斬六將一步步殺出一條血路來更爽更勵志啦。
作爲圈內首屈一指的大型娛樂公司,自然擁有一個超乎尋常的包裝團隊,僞造身世量身包裝網絡造勢一條龍服務,連那種N年前申請從低沉痛苦到勵志陽光的微博都找到一個,發了一些諸如“三天後我就要站上那個夢想中的舞臺了,多年來,站在舞臺上,把我自己心中歌唱給大家聽,一直是我最大的心願。現在,這個心願就要實現了,不管比賽的結果如何,我都會沿着這條路一直一直走下去……”之類勵志與噁心齊飛的段子,找了一大堆水軍評論點贊@其他明星,甚至在熱門海角論壇中刷出了熱帖《一場大火燒燬了他的愛,他用歌聲浴火重生》的帖子,詳細記錄了他從小到大的經歷以及參加選秀的過程,甚至僞造粉絲髮了幾張模糊不清的選秀現場背影照片什麼的。
當然這個時候的季子凌還什麼都不知道,他只知道——我明天要上臺了,而歌還沒、學、會!
孟清華丟下鋼琴,從兜裡摸了顆牛奶硬糖嘎嘣嘎嘣嚼:“當然不可能了。”
季子凌:“……”
孟清華慢悠悠丟下第二顆重磅炸彈:“所以老子根本就沒打算讓你唱。”
季子凌猛翻白眼,你沒打算讓我唱還連續折磨我一個星期你神經病啊?
孟清華嚼着牛奶糖漫不經心地說:“像這麼天才的絕世的創作,當然是由我演唱才最完美,你只需要形象滄桑一點憂鬱一點溫柔一點深情一點,馬馬虎虎,口型對就行了。不過就你這節奏感,多半連口型都對不上。”
季子凌終於淡定不下去了,從搖椅上跳起來吼道:“臥槽尼瑪你讓我連續練一星期就他媽讓我上臺對口型?”
孟清華嗤之以鼻:“我本來是想忍痛割愛讓你唱的,你行嗎?”
季子凌:“……”重生以前,他以爲自己傲視天下無所不能;重生之後,才知道人生是口井,悔不該沒長青蛙腿,再怎麼蹦躂也蹦躂不出去。
孟清華繼續往傷口上撒鹽:“你名字是假的,經歷是假的,臉也是假的,再多假一樣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一句話把季子凌說蔫了。是啊,現在他身份是假的,臉都不敢露,歌又唱不好,還混個鬼的娛樂圈。心底一陣深深的無力感涌上來,指甲狠狠掐入掌心——一定要早點兒弄死鮑華庭那個王八蛋,然後用自己的臉,自己的身份,堂堂正正混一次娛樂圈,不闖出片天來誓不爲人!【你早就不是人了好麼=_=】
不管季子凌怎樣頹喪怎樣無力,時間不會停止。
一閉眼一睜眼,選秀比賽的日期就到了。爲了增加現場感,CFTV之《天才100,大聲唱出你的愛》第一期十二進八賽採用的是現場直播,晚上九點正式開始,爲了不出亂子,早九點就開始彩排。除了打分環節,所有選手按照出場順序依次過兩遍。
對於自己一手導演的這場“勵志面具歌手”的鬧劇,厲揚還是有點兒興趣的,再說投拍的電影經歷了選角風波和各種前期籌備之後終於順利開拍,剛好有幾天時間沒事做無聊透頂,全程圍觀小破鳥戴面具上臺什麼的剛好填補了他的精神空白。
但選秀當天,厲揚早上起牀,卻發現季子凌不、見、了!四處不見蹤影,電話還打不通。他的別墅很大,找一個人尚且需要花時間,更逞論是一個隨時可能變成鳥的人!
等到他終於在偏廳的吊燈上發現那隻羽毛黑不溜秋的醜八哥的時候,他幾乎想拿把掃帚把那小破鳥拍死在上面。
厲揚衣冠楚楚倚在衛生間門前溫柔微笑:“睡夠了?”
季子凌穿着大短褲刷牙刷得滿嘴泡沫,無精打采:“沒。”連續半個月的高強度訓練,他就是睡着了腦子裡都是孟清華“咚咚咚”極有衝擊力的鋼琴聲,真他媽要命。
厲揚衣冠楚楚地提前走了,等季子凌趕到現場的時候,已經成功錯過了第一輪彩排。
面具早已經定製好,是厲揚特意請專人打製的低調銀質面具,鏤刻着低調的本色花紋,特別襯氣質,連季子凌這種吹毛求疵慣了的人也挑不出半點兒毛病。
季子凌戴着面具在臺上溜達了一圈兒,成功混過了第二輪彩排,深刻地感受了一把什麼叫行屍走肉。
下臺之後,孟清華在後臺一錘定音:“《貓頭鷹的誘惑》不適合你現在唱,現場感染力不強,換歌吧。”
季子凌看了他一眼,懶得搭理這個神經病,反正換成葬禮進行曲也不是他唱。他已經在想,等混過這次選秀,還是安安心心報仇,再去拍電視劇吧。
歌壇什麼的,或許真的不適合他。
晚上八點半,季子凌吃飽喝足回到現場。
金牌化妝師方衡給他捯飭了下發型做了些假疤痕以免露餡兒,又撲了點兒粉就草草打發了他。
造型蠻滄桑蠻男子漢,就是膚色有點兒不對勁兒。他掏出盒粉,自己拿粉撲往臉上撲。
孟清華在化妝間外大喊:“你是在繡花嗎?馬上要上臺了趕緊給老子滾出來!”
季子凌翻了個白眼,繼續把粉撲完——這是他爲了凸顯爺們兒氣質特意買來的特製粉,撲上去瞬間擁有誘人的古銅色肌膚,充滿男人味兒。
沒辦法,天生麗質難自棄,他實在是長太白,曬黑都很艱難。以前好不容易曬日光浴曬出來的效果,這不,在家裡悶了倆月就全白回來了。白得那叫一個晶瑩剔透傲霜勝雪,冰肌玉骨我見猶憐。
不撲粉他都不好意思出門見人。
結果等他撲完爺們兒粉,才發現——剛纔放在化妝間門口條桌上的面具它不、見、了!
“你們誰見我面具了?”
這是特意爲他配備的化妝間,裡面都是公司內部可靠的化妝師,還有孟清華精挑細選的助理Moline,中文名莫琳,是個臉上有點兒嬰兒肥的小姑娘。季子凌以他三年的資歷,一看這助理就不靠譜,但孟清華說,對於你這個沒臉的來說,嘴緊就是靠譜。
把季子凌堵得夠嗆。
現在這位靠譜小姑娘慌慌張張翻箱倒櫃到處找面具,說剛纔有人給我打了個電話我真不是故意擅離職守blabla~化妝師方衡在一邊兒說是不是你剛纔去衛生間掉廁所了?
……怎麼可能。
Moline從挎包裡翻出一條皺巴巴的手帕:“這個……這個可以嘛?”
季子凌:“……”他森森地感受到了有一個不靠譜助理的悲哀。
“搞定了?”厲揚問。
韓青遞過一個小提袋,點點頭。
厲揚遞過去另外一個袋子,微笑:“把這個‘不經意’地交給Moline。”
孟清華再次從後臺演播室小碎步狂奔過來:“凌子季你快點兒!你想死嗎想死麻煩晚上去臥軌跳樓吃安眠藥隨便怎麼樣老子不會叫救護車的但現在馬上立刻給老子滾出來!Ten、nine、eight、seven、six……”
Moline舉這個小袋子慌慌張張推門進來,氣喘吁吁:“剛找道具借的化裝舞會面具大凌你看看可不可以用……”
季子凌的臉黑了,一聽就好像“大齡”或者“darling”好麼。
他非常嫌棄地接過那個小袋子,從裡面取出了一個——胖嘟嘟的豬頭面具,凝固在咧嘴狂笑的表情上。
季子凌的臉徹底黑成了一坨炭。
前面一位參賽選手已經打分完畢正在謝幕,孟清華把那個一看就很喜感的面具惡狠狠扣在季子凌臉上,無視他想打退堂鼓的舉動,硬把他拖過去,推上了臺。
季子凌:“……”
這絕對是他演藝生涯中最逗比的一回。在拿起話筒的那一剎那,他十分慶幸面具夠厚夠大,連脖子都遮住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