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青雲回憶了兩秒鐘,纔想起來彷彿是面試那天自己也打噴嚏噴了人一臉,而且因爲那麼點兒抱歉的情緒(有嗎?),隨口把這人招進了公司。
做了備用導演。
當時不過隨口胡謅,其實他也不知道備用導演是幹嘛用的,反正他不缺錢,就算養個什麼都不幹的,也不是什麼大問題。
阮青雲隨口胡謅完,就把這事兒給忘了。這可難爲壞了人力資源部的部長。誰知道“備用導演”這他媽是幹嘛的?
忖度久之,只好把他帶到辦公室隨便安排了個位置,啥活也沒給,就讓他好好熟悉熟悉“業務”。
韋一看着被丟在他書桌上的一堆導演教科書和劇本範例,頗有些不知所措。這些書和經典劇本,他大學的時候都看過不止一遍,這是要他再看一遍?
因爲是總裁御口欽點,也沒誰敢隨便指派他活兒,所以韋一很是茫然了一段時間。直到他把這些差不多能倒背入流的書從頭到尾翻了一遍,劇本的一些要點也細細地整理過,再也找不出什麼可乾的,這才鼓起勇氣找人力資源部長彙報。
這回人沒給他書,給了他一張打印的書單:“公司圖書室有,把上面的都看完。”
韋一就算再白癡,也看出人是在應付他了。他怏怏地從辦公室出來,掃了眼書單,撿了幾本自己沒看過的,借回去認真研讀。
他是有點兒天真,有點兒笨,但這並不代表他是個傻子。
這工作怎麼來的,其實他心裡也清楚得很。作爲一個佔別人一點兒便宜都能難受半天的人,韋一“白拿”了半月的工資,簡直心亂如麻,整個人都要不好了。
但他卻又不想失去這份工作,所以……
和他一個辦公室的同事們驚異地發現,不知從哪天開始——地板亮得跟鏡子一樣了;飲水機裡的水,彷彿總也喝不完;頭天亂糟糟的辦公桌,第二天整齊得不忍直視,桌角還有一杯嫋嫋冒着熱氣的咖啡;窗臺上快要旱死的吊蘭,不知什麼時候抽了嫩綠的新芽;就連停了不知多少年的掛鐘,也滴答滴答地走了起來。
一定是發生了什麼可怕的事情!
都不好意思隨地扔垃圾了!(#‵′)凸
有一段時間,大成的職員們都在談論A-8辦公室的奇聞——據說是出現了傳說中的田螺姑娘。
辦公室裡幾個人合計了一下,有一天不約而同在六點鐘打着哈欠來到了辦公室,於是發現其實沒什麼田螺姑娘,這田螺是個小夥兒,還是總裁欽點的那位“備用導演”。
韋一的人緣幾乎是瞬間就好了起來。
這具體表現在——
“韋一,去幫我泡杯咖啡。”
“韋一,去幫我打印份材料。喏,U盤在這裡。”
“韋一,去把這份策劃案送到部長辦公室。”
“韋一,去樓下餐廳給我們買份套餐來。謝謝!”
……
作爲一個從來不懂得什麼叫吃虧的人,韋一一整天都樂呵呵地跑來跑去,沒半個月整個大成娛樂的人都知道公司裡多了個娃娃臉的年輕小夥子,整天懷裡抱着一堆東西跑來跑去,還樂得跟個兔子似的。有人曾經看見過他從茶水間出來,兩手抱了八個咖啡杯連跑帶顛,如此絕技令人歎爲觀止。
沒過多久,韋一就有了不少代號,譬如“一隻手拿四個咖啡杯的牛人”、“抱幾十斤材料爬樓梯的白癡”、“內部快遞員”、“最快樂勤雜工”等等,但韋一一點兒也不知道,他只是日復一日地看書學習加跑腿兒做雜務,生活充實、心情愉快,簡直不能再好了。
再後來,辦公室同事越來越不拿他當外人,開始還正經八百地叫他大名,後來叫他“小韋”,最後乾脆暱稱“阿一”。於是叫着叫着就變了調兒,不知從哪一天開始,整個辦公室都堂而皇之地——
“阿姨,去幫我取個快遞。”
“阿姨,去幫我借本書。”
“阿姨,去幫我***。”
“阿姨,去替我XXX。”
……
日子過得飛快,秋去冬來,轉眼就臨近辭舊迎新的日子。年前,整個公司都在加班加點地工作,阮青雲辦公室飲水機壞了,拿了杯子去茶水間接水,就看到一個娃娃臉小個子的年輕男孩兒從茶水間小跑出來,兩手捧着八個咖啡杯,景象頗爲壯觀。
阮青雲:“……”
等接完水出來的時候,他纔想起這小孩兒是自己破例招進來的“備用導演”。心底突然有點兒莫名的蠢蠢欲動,正好工作告一段落,阮青雲就拎着杯子,往韋一背影消失的方向走去。
離A-8辦公室尚有一段距離,阮青雲就聽到有人說:“阿姨,去幫我買個漢堡。”話音剛落,又一個聲音說:“吃的靠後!阿姨,先去幫我傳真個文件。”五秒後,一個小小的身影從辦公室衝出來,和剛準備推門的阮青雲撞了個滿懷。
阮青雲:“……”
韋一連連鞠躬道歉:“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以爲外面沒人。”
阮青雲沒理會他的道歉:“你去幹嘛?”急着投胎似的。
韋一說:“去傳真個文件。”
“……”阮青雲說,“……阿姨?”
剛衝出來的時候匆匆忙忙的,韋一根本沒看清撞了誰,道歉的時候又一直低着頭,這會兒終於感覺聲音似乎有點兒耳熟,背後的辦公室又有種不同尋常的靜默,於是大着膽子擡頭看了一眼。
韋一:“!!!”
我一定是在做夢!!!求速醒!!!
阮青雲說完那兩個字,饒有興致地輕笑了一聲,轉頭問辦公室裡“埋頭苦幹”的職員們:“怎麼回事?”
速醒失敗的韋一,大着膽子湊到他旁邊小小聲地說:“總……總裁,他們沒有惡意,就……就我……不是叫韋一嗎?他們都叫我阿一。”
阮青雲瞥了他一眼,心想這種時刻都搞不清楚狀況的人,究竟是怎麼長這麼大的?不成想這一瞥正瞥到韋一用又純又呆萌的眼神看着他,裡面帶着一絲慌張和怯意,像個小兔子。
這種明明白白寫着“快來欺負我~很軟很好戳~”的眼神……
辦公室裡沒人敢吭聲,阮青雲冷冷道:“我招進來的是備用導演!備用導演就是幹這個的嗎?!”
鴉雀無聲。
“韋一,跟我走!”
“哦。”
“幫我收拾下辦公室。”
衆職員:“……”這根本是□□的假公濟私嘛摔!要不要說得那麼理直氣壯!
於是,韋一這個“備用導演”由“大衆勤雜工”進化爲阮大總裁的“私人勤雜工”。
沒多久就是春節,節後第一天上班,恰逢阮青雲最重視的新戲選角,缺個做記錄的,於是他非常順手地把韋一給帶上了。
這小孩兒好用得不像話。
很多事情根本就不用他吩咐,就會收拾得妥妥帖帖。每天辦公室的地板都是乾乾淨淨的,辦公桌上也總是整整齊齊的,但重要的材料卻從來不亂動。每天早晨他的桌角都會出現一杯溫熱的咖啡,晚上如果他加班,韋一會悄無聲息地送來一杯熱牛奶。窗玻璃總是亮得像是不存在,窗臺上的蘭草、仙客來,泥土總是乾溼得宜,再不用他費心照料。
至於叫誰誰來辦公室,給誰誰送份文件,把什麼什麼打印裝訂這種事情,只要他吩咐,沒兩分鐘絕對能辦好,而且從不多嘴問什麼。
讓人感覺很舒服。
阮青雲以前不是沒用過助理,但哪個都呆不長。一來阮青雲脾氣不小,凡有延誤必然苛責;二來他的防備心很重,從不喜歡別人離自己太近,更不能忍受別人隨便動自己的東西。
帶韋一回來只是一時起意,阮青雲本想過幾天就打發他回去,不成想這小孩兒竟然這般好用,於是也就一天一天地留了下來。
他們倆,說到底是一個噴嚏的緣分。
阮青雲想起面試時這小孩兒的表現,忍不住勾了下脣角,繼續低頭看手中的試鏡記錄。那記錄整理得非常標準,字跡整齊、條理分明,來試鏡的每個人,他都做了角色匹配度的分析,數據詳實,清晰明瞭。倒真不愧是科班出身的。
“不錯。”阮青雲說。
“謝……謝謝,”韋一低頭,“如果沒別的事,我先……先走了。”拜剛剛那個威力十足的噴嚏所賜,他差點兒順嘴溜出“我先下去了”這種話……還好懸崖勒馬。
阮青雲看着韋一臉紅紅同手同腳走出去的樣子,脣角漏出一抹有些無奈的笑意。
而這個時候,厲揚也很無奈。
因爲小破鳥正在看電影,電影的名字叫《暗戀》。
看電影沒什麼,名字叫《暗戀》也沒什麼,關鍵問題是小破鳥一邊看還一邊吐槽——
“世界上真有這種傻逼玩意兒嗎,喜歡就說唄,藏着掖着能升值嗎?”
“臥槽這傻X,不就是一句話的事兒,說出來會死嗎?”
“擦!這主角太腦殘了!”
……
厲揚表示,他膝蓋中了N槍,已經快變成馬蜂窩了。
但這還沒完,好容易等小破鳥一面吐槽一面看完了,那貨重新調轉槍口:“喂!你說爲什麼會有‘暗戀’這種憋屈玩意兒啊?痛痛快快多好!”
厲揚敲鍵盤。
“喂!你暗戀過什麼人嗎?給老子科普科普唄!”
厲揚繼續敲鍵盤。
“不說話就是默認了啊。沒想到你這種神經病也會暗戀人,讓我猜猜是誰……難道是孟清華?Vivi?韓青?或者是……影帝婁秋?”
厲揚額上青筋暴起,“砰”地扣上電腦,渾身冒寒氣兒地走了。
再不走,他怕他自個兒會忍不住把小破鳥捏死。
可小破鳥沒一點兒自知自明,還在那兒若無其事地拱火:“哦,原來你喜歡婁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