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揚本來就是氣他自作主張, 纔跟季子凌開了個玩笑。沒成想這玩笑開下來,結果更氣了。
如果說從前,厲揚還怕季子凌在外頭被什麼亂七八糟的欺負了, 但這會兒摸着自己火辣辣的臉, 他就一點兒也不擔心了。
一隻八哥的戰鬥力很弱小, 但一羣呢?
習慣了身邊有個小破鳥, 這一夜厲揚輾轉反側, 也沒怎麼睡着。天剛矇矇亮,他就起了身,去衛生間洗漱。
黑八哥在窗戶外頭用尖嘴“嘟嘟”啄玻璃。厲揚狠了心視而不見, 洗漱完畢又往臉上抹了點兒消腫的藥水兒,連早飯也沒吃就開車去了公司。
半個小時後, 那個熟悉的黑不溜秋的身影出現在辦公室窗外。
厲揚擡頭看了一眼, 繼續低頭看文件。
其實他半個字兒都沒看進去, 一直在用餘光瞥窗外的小破鳥。看着它一會兒嘟嘟啄玻璃,一會兒在窗臺上焦躁地走來走去的蠢樣兒, 厲揚的脣角禁不住勾了起來。
他掃了眼腕上的表,七點五十九分。
再等二十一分鐘就把他放進來好了,正好裡面的休息室裡還放着昨天買給小破鳥的新衣服,還沒來得及拿回家,正好讓他穿去試鏡。
但公司有衣服的事兒, 厲揚知道, 季子凌可不知道。
所以等對面廣場的大鐘噹噹敲過八下, 季子凌急了。他在外頭扯開鳥嗓子大喊:“厲揚我操.你大爺, 快放老子進去!”
把外間值班的秘書稀罕得不得了, 攢了點兒麪包屑,偷偷把鳥放了進來。
不想那八哥對面包屑完全不屑一顧, 飛進來就直撲總裁辦公室,把秘書嚇了一跳。趕緊想進去收拾殘局,不想厲揚卻說:“沒事,你出去吧。”
秘書滿腹狐疑,心想這難道是總裁養的鳥?不過教鳥罵自己,這愛好可真是,呵呵呵呵呵……
厲揚去反鎖了辦公室門,把季子凌拖進休息室,用兩臂把光溜溜的小破鳥困在牆角:“知道錯了嗎?”
季子凌心想好漢不吃眼前虧,等老子試鏡回來再找你算賬。所以他異常乖順地說:“知道了。”
“錯哪兒了?”
“不該獨自去見鮑華庭。”
“還有呢?”
“不該打你。”
“以後還打嗎?”
“不敢了。”纔怪!
厲揚非常滿意,他緩緩低下頭去,低聲道:“既然做錯了,那是不是應該給點兒補償。嗯?”
季子凌:“……!!!”
厲揚本來沒這心思,打算放他進來洗漱穿衣之後,立刻開車送他去試鏡。但……誰讓他早進來二十分鐘呢?
所謂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所幸厲揚也沒真的在辦公室play,調.戲了他十來分鐘就把他推進了旁邊的小浴室:“去洗漱!一會兒送你去試鏡。”
等他洗完出來,厲揚從旁邊的衣櫃裡拖出一堆袋子來,通通丟在休息室的小牀上:“喏,昨天給你買的,挑一套穿吧。”
季子凌:“……”
Hardy·Hood的試鏡方式非常獨特。
沒什麼具體的情境和情節片段,只讓你坐在那裡,按照他的要求做出一些特定的表情和動作。
季子凌被擺置了半天,出來之後還一腦袋霧水,心想沒劇本沒人物,我再怎麼演那不還是我嗎?根本看不出演技好壞、適不適合好嗎?
倒是厲揚一語道破真相:“他想找活生生的人物,而不是演員。”
季子凌心中震了一下,心想怪不得Hardy·Hood拍出來的部部經典。演員演技再好,那也是演出來的、假的。只有真實生活在這世界上的人,他的表情、動作、習慣、喜怒哀樂、悲歡離合,才能絕對地自然而真實。
厲揚說:“我聽說他在籌拍電影之前,劇本只有一個框架。等所有的演員都選定了,他纔會着手創作劇本。所以他的電影,從初期籌備、選角到拍攝,一般需要半年甚至更長時間。真正投入拍攝之後,也會隨時根據演員的表現和劇情的走向修改劇本。”
直到一切盡善盡美。
所以Hardy·Hood的電影,每一部都自然地如同生活本身,沒有分毫“演”的痕跡。
不管到時候試鏡結果如何,最起碼他已經“盡力”了。
季子凌便把這事兒丟到腦後,回到劇組,重新進入“容宇”的世界裡。
這一回,總算沒有再連着NG幾十次。
但也拍得並不順。
這是季子凌拍得最艱難得一部戲。一直到快結尾的時候,還是磕磕絆絆的,一場戲NG個六七次是常事兒。這種狀況一直持續到拍完六分之五的戲份之後,季子凌入了戲。
201*年的初秋,厲揚接到了韋一的一個電話。
那個阮青雲口中的“人際交往障礙症患者”口若懸河地向他闡述了“重新拍攝之前戲份”的重要性,連厲揚這種久經沙場的老江湖都被他忽悠動了。
當然最終厲揚還是拿了錢出來。如果主角不是他的小破鳥,他未必會這麼慷慨,但也一定會拿出點兒意思意思。
因爲韋一的理由實在是太充分,論證的邏輯又太嚴密,而他恰好又不太缺那點兒錢。
季子凌入戲之後,拍攝的進度變得飛快。
大部分的場次都是一次通過,就算韋一再苛求完美,返工的次數也不會超過兩次。
《勵志人生》殺青的時候,正是中秋節的前一天。那天早上,韋一抱着一大箱子月餅,吭哧吭哧地挪到了劇組。
最後一場戲拍完之後,韋一把箱子打開,劇組的演職人員每個都分到了半斤月餅。蛋黃蓮蓉餡兒的,又香又甜。
大家正吃得開心,就聽韋一說:“這幾個月,大家辛苦啦!爲了不耽誤大家回家團圓,就不聚餐了。提前祝大家中秋快樂!”
劇組工作人員:“……”
這是用兩塊月餅,就把他們打發了?
臥槽誰剛纔說導演好來着?拖出去砍了!
這一年的中秋,厲揚帶着他的小破鳥飛去了海南,跟季爺爺一起過的。
中秋月滿的時候,他們並肩在海邊兒散步,躺在沙灘上看明亮的滿月在薄薄的雲霧裡穿行。天上一輪,海里一輪。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
厲揚說:“小破鳥,等我們都老了。就搬來這裡吧。白天曬太陽,晚上看月亮和星星。多好。”
季子凌說:“是啊,白天喂黑蚊子,晚上喂黃蚊子。是挺好哈。”
厲揚:“……”對於這種破壞氣氛的高手,他無力吐槽。
季子凌從來都是過一天算一天,之後的事情,他沒有想過,也懶得去想。他沒覺得躺在柔軟的沙灘上看星星看月亮有多美好,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好。
但這並不代表他想在這個時候接到鮑華庭的電話。
來電顯示是個生號,季子凌怕是劇組聯繫他打來的,所以接了。
電話那頭的鮑華庭鼻音很重,聽着像是喝多了又哭過,他語無倫次地說他真的受不了黎廣慶了,又不能報警,警方那兒還有“冤枉”他的案底。
也不知道是沒徹底喝醉,還是給自己的心理暗示太強,連他自個兒也覺得自個兒是真無辜。
季子凌聽了沒兩句,就摁了電話。無語久之。
“誰?”
“鮑華庭。”
“說什麼?”
“他說他受不了黎廣慶了,想弄死他。”
季子凌說到這兒眯了一下眼睛,厲揚太熟悉他的表情:“你有主意了?”
“嗯。”
“什麼?”
“回去再告訴你,需要你幫忙,”季子凌說,“現在不談,太煞風景。”
厲揚:“……”你還好意思說煞風景?
十一黃金檔,《終極對決》上映。
作爲一部劇情和動作都十分套路化的電影,這片子反響平平。票房不算太好,卻也不算太差。季子凌因爲拍攝期間大難不死的舊新聞,又被拉出來炒了一下。
有人藉此把季子凌出道以來的糗事兒和倒黴事兒都做了個盤點,發在海角論壇上。不想很快這帖子便爆紅,人工置頂長達一個星期。
回帖者紛紛感嘆:“真是不能再囧了!”“臥槽世界上真有這麼衰的人,長見識了!”“世界第一衰影帝新鮮出爐23333笑得停不下來腫麼破?”……
這個時候,“世界第一衰影帝”被一口奶嗆了個半死。正在劇烈地咳嗽。
因爲厲揚說:“胡德(Hood)導演打電話說讓你明天過去一趟,他想找你聊聊。”
季子凌好容易緩過勁兒來,激動得聲音都變了:“我通過了?”
“未必,”厲揚一盆冷水潑得毫不留情,“聽說他打電話叫了三個過去。”
季子凌:“……”臥槽老子白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