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宮浮沉——
剛纔還劍拔弩張的KeyLogic和斐華此時此刻展示出了前所未有的默契。
幾乎是同時,這兩人就同時動了。
KeyLogic和斐華身體同時一顫,繼而是同時轉過身去,兩個人修長的腿更是同時跨出,顯現出他們此刻共同的迫不及待。
KeyLogic現在的位置在斐華的身後,他自然能夠發現他們兩人的舉動有多麼一致,頓時,臉上的那股激動之色被自己強行壓下去少許,他的動作也是下意識一僵,微微收手裝模作樣得地捂住嘴巴咳嗽了一聲。
因爲關心自己的孫子而和別人做出一樣的舉動這並不丟臉,可是要是這個人,是自己極爲討厭的對象呢——那就絕對不可忍耐了!他堂堂KeyLogic&8226;Lambert,怎麼可能同這個粗魯的男人行爲一致呢?
就在思緒極度彆扭的時候,KeyLogic已經失去了第一時間衝入重病監護室的先機。
斐華在這個當頭上可不會管KeyLogic,他滿心滿意,此時此刻腦海中只有一個人,只有一個名字,那個名字在他平靜有之、一如既往的年華里出現,從此像是一個特殊的發光體,一點一點吸引了他的注意,再到之後他將他的名字融入了自己的骨髓靈魂裡,終身都不願意忘記。
安爵!
斐華原本因爲這段時間太過疲憊而顯得頹喪的雙眸頓時染上了奪目的光彩,如果說此刻他是一曲乾涸的河流,那麼安爵,就是唯一可以滋潤他的天賜之泉。
可是,腳剛一觸及入門的邊緣。
斐華卻突然停住了腳步。
同心中抑制不住的激動同時滋生而出的,是不知從何時起,突然爆發的不安和恐慌。
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在害怕什麼。只是覺得剛纔彷彿瞬間輕盈起來的腳步在此刻豁然凝重,即便是想要踏出一次,都似乎要比上一次承受更大的重量。
斐華輕輕吸了一口氣,想要壓制住內心的緊張,可是這種向來被廣大人士運用紓解情緒的做法在此刻卻失靈了。
他的氣息隨着他每一次的吐納而越發急促起來,同時帶動的還有他的靈魂,竟然止不住的戰慄,似乎帶了一種近鄉情怯的心慌,讓他的身體都止不住僵硬了。
可是,面前即便是刀山火海,即便是會要了他性命的地獄深淵都不過如此。
因爲無論是什麼地方,只要那個人在那裡,就足夠成爲他顛覆一切的理由和動力。
全身止不住輕顫了起來,斐華筆直的背脊此刻甚至因爲這種顫抖而顯得有些微微彎曲,他的雙手放在身體兩側微微握緊,手指不斷相互摩擦,讓他的指尖更加冰冷,可是掌心裡涌出的,卻明顯是更加火熱的汗漬。
這條路似乎格外漫長,它似乎是刀刃鋪就而成,每走一步斐華都要停頓一下,可是目的地吸引他的寶貝實在是太過耀眼,他的艱難在它面前顯得如此微不足道。
這個男人的舉動已經足夠說明一切。
第二個跟隨快步而來的KeyLogic竟然下意識地站在了門口,一雙眼微微眯起看向了斐華。
這個男人雖然身上讓他討厭的因素實在是太多,可是隻是眼前這一個緣由,已經足夠成爲他、至少,不會再度將他拋出這座醫院的理由。
他是安爵的爺爺。對安爵的愛向來縱容而寬厚。沒有什麼,比將安爵如此深刻的放在心上更能打動他的了。
即便,這是屬於他相當不願意看到的,屬於男人的愛情。
KeyLogic緩緩吐出一口氣,這才放緩步子,慢慢踏入。他的每一步也很沉重,同斐華此時此刻的心慌一樣,難道,他就能保持平靜麼?
之前,他沒有進來,那是因爲他不敢進來。
是的,這位掌控着全球最大蘭伯特公司的KeyLogic老人,也有害怕的東西。在他慢慢從少年踏向垂暮之年的過程中,他失去了父母,失去了伴侶,見證了兒子兒媳的離世。那是一個昏天黑地的歲月,如果不是在他的身旁,有着兒子留下的唯一血脈,他甚至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生活下去的意義。
安爵這個唯一的孫子,早就在不知不覺中,成爲支撐他的唯一理由,甚至早已經超越了蘭伯特家族。
沒錯,安爵離開蘭伯特,選擇了娛樂圈,選擇了演繹事業這一做法,當初的確讓KeyLogic勃然大怒,因爲在KeyLogic的計劃裡,等安爵大些了之後,他就要逐步將蘭伯特交給他來掌管。而安爵的選擇讓他有些無從適應,更是不能理解。在他心中,沒有比有着‘蘭伯特家主、蘭伯特公司掌權人’這幾個字更具分量,更具榮光的稱呼了。而明星?演繹?那算個啥?
但是,即便是氣極,KeyLogic這個專制的人都沒有對安爵採取強硬的手段,而是讓安爵選擇了自己的目標,讓他去闖,讓他去碰釘子,讓他總有一天,自己回來。況且,他也不希望自己的孫子是被關於籠子的鳥兒,而是馳騁天際的雄鷹,吃點苦頭對他來說,總是好的。
雖然不是接受,但是由此也可以看出,KeyLogic的溺愛程度究竟達到了一個怎樣的高度。
更何況,在安爵離開不久就給自己打來了電話……KeyLogic對自己的這個孫子何其瞭解,既然他軟化了,那麼他也不會強硬下去,他要期限,他就給,他要混跡演藝圈,他就能隨時成爲他征服世界的後臺……等他羽翼豐滿而歸,他就回家好好養老,每天都過着輕鬆愜意的生活,最好,安爵再給他生個曾孫……
可是,距離他們最後一次的通話纔過去多久?
這次他同往常一樣,讓AIM隨時報告他安爵的消息,竟然就得到這麼以及晴天霹靂?
他害怕,他害怕他在白髮蒼蒼的歲月裡,又輕鬆送走自己最後的血脈親人!
所以,從進來到現在,KeyLogic內心都有些許逃避,他不敢進入重症監護室,不願去看,儘量少地去想,因爲他太清醒,知道這不是自己能左右的。
只能但願上天保佑……可是上天,卻又是最不靠譜的。這讓他如何有信心……踏入呢?
此刻看着眼前男人的背影,KeyLogic心底生出一種奇異的感覺,明明是討厭至極的人,可是,卻對自己的孫子,有着同樣深厚的情感——就好像,通過安爵這條線,在此時此刻將他倆都聯繫在一起了似的……
不過,這個念頭不過一閃而過,就被KeyLogic全盤否定。
最終,對斐華的不喜歡還是佔據了主導地位。
不過,饒是這樣的不喜歡,此時此刻,KeyLogic看着斐華的舉動,竟然也不由得頓住腳步,微微動容。
雖然斐華在KeyLogic看來缺點一大堆,可是即便是他都不能否定,這個即便已經知道自己的身份,可是從第一眼起就從未展示過謙卑的男人的確有幾分讓人側目的本事。在這個世界上在他面前還能不仰視的人實在是太少了。
在他面前,還敢發瘋的人,更是幾乎沒有了。
從某個角度來說,KeyLogic其實挺願意去欣賞斐華的,只是可惜,他的言論實在是太過不知好歹。
雖然從心裡否認了斐華那句‘我是他的愛人’。可是現在,KeyLogic卻一點阻止斐華的心都沒有。
他親眼看到這個男人戰慄着身子靠近安爵的病牀前,然後近乎虔誠和卑微的雙膝跪下,他輕輕得擡起安爵放在牀側的手,就這麼貼近臉龐。可是他的目光卻不敢落在安爵臉上,反而微微垂着,不過那顫抖的睫毛已經足夠說明許多東西了。
斐華沒有說話,此時此刻這間房裡,除了電子儀器滴答的聲響,再無其他。
可是斐華的心跳卻越來越急速了,那顆血淋淋的心已經再也忍受不住這種等候的痛苦,似乎下一秒就要溢出胸腹。
他的脣抑制不住的顫抖,終於結成戰慄而低沉的話語:“……阿爵……你醒醒……你醒醒……你醒醒……”
他的喉嚨梗塞,之前所有的壓抑在安爵可能要醒來的這個消息面前全數釋放。
此時此刻的斐華,放棄所有的自尊和驕傲,苦苦哀求的聲音足以讓任何人動容:“求你……阿爵……只要你醒……什麼事都可以……求你……求你……”
‘求’這個字,斐華從來以爲同他是絕緣體。
可是真的到了這個時候,如果求能夠換回什麼的話。他甘心情願地祈求。
“雖然我說……如果你死了,我也一定會去陪你……但是阿爵……”斐華痛苦的閉上眼睛,他的脣狠狠吻在安爵的手背上,直到看到希望曙光的此刻,他纔敢面對自己內心最畏懼的事情,“那個世界太陌生,我真的害怕找不到你……”
矛盾、痛苦、掙扎。
前所未有的爆發。
死亡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死亡都不能讓他們在一起。
他曾說,安爵,你可以不用醒來。
可是誰知道,他的心在那個時候,顫抖得多劇烈?他一直在壓抑着內心的驚慌。
斐華的吻格外綿長。
從安爵手背灼熱烙下,繼而輕輕柔柔地在安爵的整個手背上似鮮花般綻放開來。
安爵的手指,安爵的手心,安爵的指甲。
每一處領域都是他的。
像是還嫌自己墜落得不夠深,像是還覺得自己烙印得不夠深。
他一遍又一遍,無休止的重複着。
KeyLogic靜靜看着,他想要去阻止。這個放肆的男人竟然當着他的面輕薄自己的孫兒!
可是,這個世界上,最動人最稀有的就是最爲真摯的感情。
饒是他是鐵血冷硬,饒是他手段狠辣!
在這一刻,他都清楚的明白,自己有資格去阻止眼前的這個男人的舉動,卻再沒有一丁點的理由去否定他的情感!
所以,KeyLogic選擇了沉默。他默然地邁動步子,來到安爵的另一方,慢慢伸出佈滿褶皺的手掌,輕輕地放在了他的左手手背上。
這隻手背上此刻正插着針管,上邊兒連接點滴,針管的周圍,還有着明顯的針孔、淤青。
斐華握着安爵的那隻手,KeyLogic並沒有看清,他已經老了,視力大不如前,可是想來,也不會比這隻手好太多。
KeyLogic突然覺得自己在這一刻老了許多。
他很難過。
自己捧在手心上一輩子的孫兒,如今竟然成了這般模樣。
靜默中,他慢慢俯下了身,輕輕閉眼在安爵的額頭上一吻,然後他擡起頭來,像是多年以前,安爵剛失去父母,還沉靜在怕黑的時間時,他每每哄他睡着之後的慣有舉動。
KeyLogic的聲音很蒼老,可是裡邊兒有着難以掩蓋的慈祥和溫柔,像一杯醉人的酒,濃郁而甘醇。
不過斐華給KeyLogic的反應,是一記眼刀。
這個老男人,竟然在自己的面前——對自己的愛人示愛?
然,還不給他表示不滿的時間,一聲極輕的‘嗯’聲已經從牀上傳來。
這個聲音極弱。
可是卻像是有着獨特神聖的力量,輕而易舉地就攻破了斐華和KeyLogic之間方纔那片刻的劍拔弩張。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病牀上的人身上。
黎昕、李囿、栢瑾瑜、巷陌。
此時此刻,他們無一不期待着這個人快快醒來。因爲此時此刻,他的安然無恙代表的早已經不只是他自己。
牀上的這個俊美的男人昏迷的時間不足兩日,可是在所有人看來,他已經睡得太久了。
長長的睫毛輕輕顫動,他的一舉一動都牽扯着每個人的心,然後,他的眉輕輕蹙了蹙,終於,慢慢睜開。
再次看到這雙褐色的眸子,所有人都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而這種感覺,沒有人比此時此刻的安爵感觸更深。
他的視線格外模糊,突然射入眼睛的光線甚至讓他覺得刺痛,睜開一瞬之後,他又下意識地閉了起來,然後緩和許久,這纔再度慢慢睜開。
這一刻,他甚至在想——他是死了,還是沒死,還是乾脆是又死了重生了?
不過,這都不重要。因爲,只要他還能睜開眼,就說明他還能看這個世界。能夠見到自己所渴望見到的人……
比如。
斐華。
上一次想到這個名字似乎是很久以前了,可是再度從心底蹦出,卻還是這麼記憶猶新。因爲想到自己可能是死了,再也無法親口說出自己想要說的話,安爵的心竟然下意識抽痛了一下。
還好,他的眼睛很快適應了環境。
畫面漸漸清晰,兩張臉幾乎是同時映入他的腦海的。
左邊兒,蒼老、金髮、藍眸。
時隔不到一年再看到這張臉,安爵喉嚨有些舔堵。他知道自己沒死。他更知道,上一世,就是眼前的人,在他陷入輿論風暴中時,毫不猶豫地挺身而出,用他最有力的話語,用他無形的臂膀,給了他最寬厚的港灣。
而右邊兒……
安爵褐色的眸子微微一閃。
他的聲音很低,低得幾乎聽不見。
可是斐華靠得很近,加上他的整個耳朵都幾乎是豎起來的,所以他清清楚楚地聽到了安爵的話。
他說的是——
“你是誰?”
什麼?!
這三個字對於斐華而言,完全就是晴天霹靂!
他……竟然不記得我了?這是多麼巨大的打擊!
斐華幾乎是下意識地身子劇烈顫抖,身子更是朝一側微微一晃。
他……失憶了麼?
斐華強制性地讓自己穩住身形,他的聲音苦澀而僵硬,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裡擠出來的,那般痛苦和無助:“……你……不記得我了麼?”甚至隱約有被世界拋棄的絕望。
安爵極爲緩慢地閉上了眼睛。
剛纔的三個字已經幾乎用盡了他的力氣。他實在是太過疲憊不堪,渾身更是充滿了痛楚。現在的他,再沒有力量發出第二個字。
但是,沒了力氣,還有思想。
此時此刻,安爵的思想正在難得地暴走——斐華,你這個呆子!
失憶如果像大白菜一樣好找,那麼這個世界上,就沒有那麼多爲情所困的二逼了!他傷的地方不是頭——如何失憶?
他不過是看到斐華這般頹喪蒼涼的模樣,下意識地想要逗弄逗弄他,給他開個玩笑!結果!
所以,爲了讓這個人的聲音不要再度這麼痛苦,他得努力恢復力氣……
不過還好,斐華比安爵想象中的耐打擊。
他認定的事情向來無從顧忌。即便安爵失憶,那也休想甩掉他!
斐華慢慢低頭,貼近安爵的耳邊,格外輕柔地道:“安爵,我是斐華,是你這一生,唯一的愛人。你要記住我。我是斐華,是你這一生,唯一的愛人。你要記住我,我是斐華……”反覆重複,喋喋不休。
安爵還是在此刻在知道,自己剛纔那三個字的玩笑開得有些大了。
他的心在戰慄。
他的人在戰慄。
他的靈魂在戰慄。
斐華……你這個呆子……
你說,這麼好的一個呆子,怎麼讓他這輩子才遇到呢?
——
夜,漫長無邊。
安爵從重症監護室轉了房,宣告真正地脫離生命危險。
病房內很安靜。
安爵沒有想到,自己的三字玩笑話竟然帶出了這等嚴重的後果。
不僅斐華相信了,就連自己老爺子也信以爲真了。匆匆叫來主治醫生詢問,醫生的結論是:“病人並沒有傷及腦部神經,不會導致失憶。”
而醫生的話導致的結果,直接就是KeyLogic的勃然大怒——白癡醫生!沒本事的醫生!笨蛋醫生!竟然無能到連個症狀都看不出?
所以,‘越是聰明的人,在某些方面就越是二逼’,這一句話,在斐華和KeyLogic身上體現得實在是太過明顯。
所謂旁觀者清,栢瑾瑜等人倒是瞧得明白,可是安爵那話似乎又實實在在擺在那裡,再加上KeyLogic的威懾,竟然誰也沒有出面說什麼。
反正老爺子說了——他要尋找全球名醫!將全球所有腦神經科著名的醫師聚集過來!爲他的孫兒看病!
醫生這玩意兒嘛,反正多了不會是壞事兒,先就這樣把……
KeyLogic頓時就忙碌起來,全球各處的新聞報刊更是同時報道一則消息,直接採用的便是KeyLogic的本體發言,簡單至極的一句話,直接打出黑體佔據報紙的大半個篇幅——LAMBERT高價尋醫啓示!
絕對的轟動!
引領轟動的同時,是Z國,乃是世界已有所聞的娛樂界的相互猜測!
這個尋醫,向來是爲安爵尋醫的無疑!
這下,KeyLogic和安爵的關係似乎更加撲朔迷離了,不知道國外娛樂媒體是如何報道的,反正Z國的報道實在是有夠熱烈!這其中,坐實最多的,便是安爵是KeyLogic情人的關係。
當然,這些外邊兒的驚濤駭浪,此時此刻,完全不能打擾屋內的兩人。
安爵還是閉着眼睛,像是舒服地睡着了。
而斐華,正趴在安爵的牀邊兒,將他的手貼近自己的臉頰,補着這段時間,第一次的睡眠。
突然,那手掌微微一動。
斐華像是觸電了似的,豁然睜開眼睛,目光一眨不眨地盯視住了安爵。
他緊緊抿脣,不知道該說什麼。想要說的一切,在那‘你是誰’三個字中,似乎都會顯得蒼白無力。不過,既然他忘了他,那麼他就得采取其他的方法,一點一滴讓他重新將他拾起,反正這輩子他是他的,誰都做不得更改。
死死看着安爵,斐華像是一點也不想錯過他醒來的時機,一雙眼中又充滿了獨孤一擲的血絲。
終於,病牀上的人慢慢動了動手指。
那雙在今兒見過一次的、讓斐華永看不厭的褐色雙眸,輕輕一顫,再度慢慢睜開。
——帝宮浮沉作品——
------題外話------
斐華這個死腦筋=0—。虐點已經完了哈,不要以爲我又在虐啦=0—,咳咳。
好睏,今兒我要早點睡,好久都沒12點之前睡啦,好懷戀=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