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夫人示意羅掌櫃將玉礦山和玄林玉行現在的狀況,都跟林瑤玥和林瑤芳講一遍,隨後便是一副甩手掌櫃的模樣。
林瑤芳看着祖母這般厚此薄彼,對自己置之不理的神情,不由得氣上心頭。卻仍是不敢出言反駁什麼,新仇加舊很,林瑤芳在一旁狠狠地拿着她身旁的小丫鬟撒氣。
林瑤玥看了看堂上的老夫人,又看了看一旁欺軟怕硬的林瑤芳,脣角間,浮上了一絲冷到極致的笑容,她走上前對着堂上的林老夫人及衆人說道,
“既是如此,玥兒自請前去京郊玉山縣的礦山上,看看究竟是哪裡來的女屍,又是何事阻撓了衙役辦案。玥兒願以自己微弱之力,早日還我林家玉礦山安寧,擺脫此等鬼祟之事”
林瑤玥清麗地聲音,此時帶有極強的穿透力,在鬆壽堂內幾乎每個人的心裡都回響震震。
林老夫人聞言微眯了雙眸,打量着林瑤玥。
而站在林瑤玥身旁還在拿小丫鬟撒氣的林瑤芳聞言,一瞬間也頓了頓。她只感覺自己此時像是吞了塊鐵疙瘩。林瑤玥的勇氣和擔當與自己的畏首畏尾,緊縮不前形成了鮮明的對照。
她恨這樣的自己,但卻更恨林瑤玥,
“大姐姐,你這話說得可真動聽,可就是不知,你現在會看賬了嗎?若是你現在連看賬的本事都掌握不好,還是快快別在祖母面前說此等大話。省得傳出去了,丟人現眼吶。”林瑤芳一邊笑着,一邊用帕子捂着自己的脣角,挖苦地剜了林瑤玥一眼。
林瑤玥看了眼林瑤芳淬着毒光的眼神,卻並不感到生氣或害怕,而是覺得好笑。
林瑤芳相對自己,是個看賬的老手。
她當真以爲自己今晨是一點都沒看出來嗎?林瑤芳早已經學過如何看賬了。可今早卻還在一旁笑話自己與她一同學習,卻爲何進度比不上她。
明明同作爲林家的子孫,面對着自家的玉鋪,有本事卻不上前。當別人站出來之時,卻要出言譏諷於他人。
林瑤玥真不知道自己此刻該如何看待她林瑤芳。前世之事,自己感覺恨她,恨她利用了自己的信任和善心,可此時,林瑤玥竟然生出了一絲看不起的情緒,她林瑤芳當真是自己父親鎮國大將軍林朝陽的女兒嗎。
林瑤玥思忖至此,卻終是莞爾一笑,對着當衆挑釁自己的林瑤芳說道,“既是如此,便不妨請祖母對我姐妹二人考上一考。”
聞言,林瑤芳頓時心中說不出的舒心,自己從清早到現在就等着這句話。長久以來,她還沒有在什麼事情上真真正正贏過林瑤玥一回,可現在,她不禁思忖,自己站在林瑤玥頭上的機會終於來了。
林老夫人看着眼前的場景,又用眸子略瞥了一眼站在自己面前等着看好戲的羅掌櫃,說道,
“書琴,你去把玄林玉行最近兩個月的賬冊拿來,一人一個月,分別交給大小姐和二小姐。以半柱香的時間爲計,看她們誰先找到自己手中賬冊中的缺漏。今日,也好讓堂上的羅掌櫃,補上一補。”
羅掌櫃聞言不由得大驚,收起眸中看兩位小姐爭鬥好戲的神情,不敢直視林老夫人的眼睛,只得滴溜溜地瞎轉。看到林瑤芳時,他略略思索,既是側夫人方氏的女兒應該會看賬,自己還是得小心一些。
又滴溜溜地看向林瑤玥,想起了正夫人李氏,是個善良寬厚之人,但一點手腕都沒有,不由得放鬆起來。這幾日他雖也聽說過‘林瑤玥’靈寶天尊入室弟子的盛名,可是在他看來,那不過是林瑤玥幾日前,運氣頗佳而已。
是那法力高強的無涯道人覺得林瑤玥順眼,從而‘賞’給她的名頭罷了。而眼下‘玄林玉行’和林家在玉山縣的礦山,卻是實打實拿金錢和人脈說話的地方。
鎮國大將軍林朝陽不讓家中的玉鋪沾着鎮國將軍府的光,林瑤玥只憑自己這個尚未及笄的弱女子,去了礦山,又能做什麼。
羅掌櫃想到這裡更是一臉看林瑤玥笑話地表情,絲毫沒有一絲下人該有的尊敬。
林瑤玥看在心裡,心中甚是明白,原來這些年鋪子中的掌櫃就是這般看待母親和自己。既是如此,就更別提他底下的雜役面對自己將會是怎樣的懈怠與不服。有着這樣的管事與僕役,自己根本不可能有真正接手玄林玉行的那一天。
林瑤玥不由得看向羅掌櫃,墨色的鳳眸中含着極冷的笑容。今日,便讓你羅掌櫃將這些年吃進肚子裡的銀子,都給我林家吐出來。
半柱香的時間一過,林瑤玥和林瑤芳眼前的賬冊都被收了走。老夫人率先向着堂下的林瑤芳道,“側夫人方氏常年監管着玄林玉行,女代母職,現下便從芳兒開始吧。”
林老夫人心中思忖,若是芳兒能看出紕漏,只要不是方氏與羅掌櫃動的手腳做得太過,她都會賣給方氏一個情面。
林老夫人望向林瑤芳,示意她開始。
林瑤芳略略有些踟躕,賬本她倒是以極快地速度看完,可是賬本中的紕漏,她倒當真沒找出來。不過林瑤芳用餘光略略瞥了一眼林瑤玥,不禁長舒一口氣,既然自己這個老手都沒有找出來。林瑤玥這個第一天才接觸認賬的人,必是找不到其中的奧秘。
林瑤芳思忖至此,不由得心中一喜。她上前一步,對着林老夫人恭謹地道,“回祖母的話,芳兒可將上半年的‘出’,‘入’,‘舊管’、‘新收’、‘開除’、‘實在’分別列出,便於明細觀看,還請祖母稍等片刻。”
林老夫人聞言略有所停,隨即笑了笑道,“這倒也是難得,書畫,取筆墨紙硯來。”
林瑤芳聽聞老婦人口中對自己的誇獎喜不自禁,高高地揚起了下巴,瞥了林瑤玥一眼。一邊按類整理,一邊坐等看林瑤玥出醜。
“你呢——玥兒”,林老夫人的尾音略略拉長,帶了一絲質疑,帶了一絲威嚴,卻唯獨沒有鼓勵的語氣。
林瑤玥笑了笑,走到了羅掌櫃的面前。卻是仔仔細細地在羅掌櫃面前,踱步轉了兩圈。第一圈時,羅掌櫃有些不明所以,還大大咧咧的站着。可是第二圈的時候,他突然發現自己方纔輕視的大小姐身上,帶着一股可以刺透人心,看穿自己心中所想、所思的‘法力’,他不由得注視着那雙墨色的鳳眸,心中微微打顫。
待林瑤玥站定在羅掌櫃面前,雙目直視他的眸子的那一刻,羅掌櫃忽然感覺到自己小腿肚子不由得有一絲髮抖。心中深藏的那些小秘密,一下好像全都被林瑤玥看透,讀了出來。
他的心尖不停地顫抖,就聽得林瑤玥朱脣輕啓道,
“大宛嘉和十一年上冬月,以劣等‘俄白料’代‘和田精料’一百鈞;以新學徒代‘精製揚州工’二十人;以人工皮張,‘烤皮、熗色冒充和田子料’賣給京中樞密院樞密使家王夫人‘白玉鏤雕龍紋佩’一塊,賣給吏部尚書家歐陽夫人‘白玉雙龍戲珠蓮珠鐲’一對,賣給御史臺御史大夫王大人‘青玉三羊雙池水丞’一隻,賣給……
以上種種僅上冬一月,以次充好,以假亂真,共謀得私利五萬九千八百萬兩紋銀。
羅掌櫃,你可還有何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