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湜把自己碗裡的雲吞都給了林果，放下勺子。問小廚娘，“城裡這般熱鬧，可是有什麼喜事？”
小廚娘笑道：“客人您是從外面來的吧？”
這是帝都，帝都的百姓最厭惡的就是不守規矩的修士不經允許，私自進城。
那些人仗着修爲比凡人高，生出無數禍端來，私自鬥毆，縱容妖獸傷人，搶奪京中寶物，禍及無數無辜的路人。
要是放在三十年前，這樣的事情自然不會發生。可是近三十年來，熠朝有太多動盪，西京也是在這幾年纔好不容易重新安穩下來。
只不過，有一條定律全宇宙通用：長得好看的人，無論做什麼可惡的事情，都不會令人厭惡。
更可況是私自進城這樣的小事。
這位俊朗的道君一看，就跟之前那些不懂事的野道士完全不同。
“這幾日正值西京的花燈節，客人來得剛巧，可以帶着小娘子，趁這幾日熱鬧，四處看看。說起來西京也有好多年沒這麼熱鬧了，多虧了陛下英明睿智，西京才重新有今日的繁華似錦。”
“陛下？”
小廚娘點着頭，說起皇帝來，整張小臉都在放光，滿是崇敬與嚮往。“就是陛下呀。”
沈湜垂下眼眸。他記得，熠朝的皇帝白燁早在很多年前就離世了。在大國師姜息染從觀星樓一躍而下的第二年就病死了。
身爲在位皇帝，卻死於頑疾，顯然是失去了神輝的庇護。失去神輝的皇帝，自然不配再做這片大陸的主宰。
按照息染所說，統治了這片大陸八百年的強大熠朝，終於也到了油盡燈枯的時候。新任的主宰，乃是西南歲歌城的城主公子蘇琉逸。
“新皇是何時即位的？”林果雖在吃着，耳朵卻並沒有閒着。吃完了雲吞，卻不捨得放下那一小碟開胃的酸辣小蘿蔔。
食肆的小廚娘見多識廣，知道這些修士們，多半都對這片大陸上政權的新舊更替不感興趣。因此也沒覺得詫異。
“陛下前年登基，卻是去年纔回到西京。陛下雄才大略，一定能平定天下的亂局，天衍的百姓終於可以安心了。”
天衍的百姓如何做想不知道，從這小廚娘來看，西京的百姓倒是很安心。
沈湜神色有些沉鬱，緩聲問道：“西京即位的新皇，也是白氏族人？”
小廚娘理所當然臉，“那是自然。白氏是皇族嘛。”
林果擡起頭，口裡還叼着一小塊酸蘿蔔：哎？竟不是蘇琉逸？
白氏統治了這片大陸已有八百年，雖然最近這一百年來，也常有爭亂，但就大部分地域而言，還是和平的。
白氏熠朝之前，從沒有過一個朝代，能統治這片大陸這麼長久。
百姓安居樂業，城池林立，長久的和平帶來了強大的民意。尋常小百姓對熠朝能夠順利迎來新皇，心中還是非常喜悅的。
畢竟若是改換新朝，就意味着戰亂、兵禍、背井離鄉，沒有任何人願意經歷這些。
沈湜點頭，“我知道了。”
小廚娘聲音壓低，“你們知道陛下的身世麼？”眸子閃亮，熊熊燃燒着八卦之魂。
不待他們兩個詢問，小廚娘捏着瓜子，自顧自坐到他們吃飯的小木桌邊，聲音壓得更低。
“聽說，陛下是先皇與大國師姜息染的私生子！知道大國師是誰麼？是個非常厲害的女人，整個西京，就沒有人不愛戴她的！
她之前可是流月神廟最有天賦的月聖女！當年爲了先皇，寧願拋棄聖女之位，淪入凡塵，做了熠朝的國師！”
林果嘴裡叼着的蘿蔔都嚇掉了。
嘛？
姜息染跟白燁有了個私生子，還做了新皇帝？這腦洞也太大了吧。
她看向沈湜，用目光和意念交流：姜息染你熟啊！看到沒，你娃還沒出生，人家娃都能做皇帝了。
沈湜默然掃了她一眼：憋胡說。
息染所求，若說當初未能完全看清，在她死後，也已經一清二楚。
也許她對白燁有情，但絕對抵不上她身負的重任。她絕不可能與白燁生育孩子。
說起了皇家的隱秘八卦，小廚娘越發興奮。
“先皇駕崩之後，各地公侯動亂，陛下那時候被先皇心腹帶着養在鄉間。這十幾年來，國政由齊公代理，唉，別提了，西京都快被那混酒桶折騰散了，更別提其它地方。還是陛下好，陛下出身正統，身上還有神輝呢！”
便是林果，聽到這裡也覺得不對了。
神輝？不是說天衍的主宰者，人類的真命帝皇纔會有麼？蘇琉逸既已經有了，世上便不該有第二個。
那麼，這自稱有神輝，並且是白燁和姜息染私生子的人到底是誰？還是說，蘇琉逸已經被人弄死了？
沈湜想得更多。
平定國土紛亂，安撫燥動臣民，重新迴歸西京，昭告天下，壓制住一切動亂。
種種作爲，都很像是一副明君做派。但這偏偏出自於僞皇帝之手。
是那人心懷天下，還是另有所圖？
蘇琉逸再是身負真正的神輝，想得到民心也已經大大落後了。
不知怎麼的，沈湜腦海中忽然浮現了三十六重仙宮，那人與他的對話。
上一次，人類之間因爲互相內鬥，導致滅族。
互相，內鬥。
沈湜有種直覺，熠朝帝都的佈局，並不簡單。現在的繁華都是假象，這其中掩埋的，定是一場腥風血雨。
西京皇帝的身世還有那神輝的傳聞，應該早就傳入了流月神廟，但不知爲何，流月神廟至今仍保持着沉默。
林果拽了拽沈湜衣角，“二狗，反正吃飽了，不如我們去皇宮裡找那皇帝玩玩吧。”
剛好也能看看，他到底是不是姜息染的私生子。
順便看看能不能把天橫君重新塞進五色石底下封印起來，林果受夠了他死魚眼趴在自己手腕上一動不動的模樣。
小廚娘嚴肅認真地瞪着他們，“就算你們能進城，你們也進不了宮。宮裡有很多高人，你們還是趕緊找家客棧休息下，別瞎折騰。”
這些修士，總是這麼自命不凡。把皇宮外頭的紫色雷電當擺設不成？
桌子底下的兔子君零號打了個飽嗝，“帶我……一起……”
他吃完了一竹筐蘿蔔葉和蘿蔔絲，竟然還覺得很美味。
一定是瘋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