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王艾又要收不住,許青蓮站起來倒茶的功夫和王艾對了一眼。王艾略有所悟,這些記者固然都值得信任,但記者這個職業決定了不能完全信任,起碼不能真像和家裡人似的,有什麼說什麼。人家的朋友多,即便不登報,萬一多嘴傳出去什麼不好聽的,也麻煩。
“說多了,說遠了,我們接着說舉國體制的事兒。”王艾定了定神,笑笑收回了話頭。
劉建宏等人暗自喟嘆,這是多好的機會啊!可又不好意思張嘴挑唆,王艾已經意識到了,人家的小女友,哦,小女性朋友還專門提醒了,真要不要臉的爲了新聞給王艾下套子,以後,嗯,就沒有以後了。
“好吧,舉國體制也是我國獨有的一種現象,也存在着和西方不同的問題,說說這個,以小見大也好。”張二文尤自不甘心,補充了這麼一句。
“誰說舉國體制是我國獨有的?”不料,王艾立刻予以反駁。
“嗯?”衆人一愣,中青報的年輕記者期期艾艾的道:“王博士,這個,都這麼說的啊,哦,蘇聯和東歐已經沒有了。越南、古巴、朝鮮什麼的,太小,不具有代表性意義,我們就說體育發達國家,比如美國。”
劉建宏補充道;“小王,你沒怎麼去過美國,但我因爲工作關係常去,同時我這個專業性質也決定了我對這方面比較關注。美國高度市場化、商品化,體育項目、運動員都變成了一種特殊商品,和企業贊助、廣告結合的很深,確實沒有我國這樣全依靠政府支撐的情況。現在行業內,或者說你們學術界,認爲我國是舉國體制,美國不是,美國比我們體育事業強大,所以最終學美國那樣完全市場化的纔是正路。”
說到這,老劉見王艾臉色不渝,忙補充道:“我知道你的意思和一貫看法,我也承認你剛纔說的有道理,不能什麼事都學他們,有的東西學了,拿回來不適合。但體育這種事相對簡單一些,比如足球、籃球職業化以後,確實政府可以少投入了,這個還是見效的。”
王艾點點頭,長出了口氣:“這個事非常複雜,我雖然不去美國,但我在歐洲也呆了五年了,各方面總會不經意間考察。但我仍然不同意你們的看法,或者你說的行業內、學術界的看法,這個我一點一點的和你們說。”
幾位記者聚精會神,馬東也豎起了耳朵。他知道,鑑於王艾目前在國內體育界、學術界的地位,他接下來這段講話,很可能會對當下中國體育事業的整體發展產生巨大影響,雖然一定會伴隨着爭議,但過去歷次由他發起的辯論,最終從結果他都贏了,這讓體育界、學術界乃至社會各界對他的判斷的信心都很高。尤其是對足協,影響一定不小。他先聽到,先理解,未來在工作中就會佔據有利地位。
王艾又想了片刻,對老劉和新華社記者道:“你們因爲工作關係,可能對美國比較熟,那麼美國總統會不會接見他們的奧運冠軍?”
兩人一起點頭,老劉還補充:“悉尼奧運會上女飛人瓊斯拿了五塊金牌,回去就成了國民英雄,也得到了總統接見。”
王艾點點頭:“那麼,這是不是可以證明,代表美國的奧運冠軍,對美國的國際形象有正面影響?對美國社會有正面影響?或者說,代表美國獲取好成績的運動員,對美國這個國家是有好處的?國家也是鼓勵和讚許的?”
兩人略一琢磨,同時點頭。
王艾接着道:“1936年,**德國舉辦柏林奧運會,希特勒親自出席開幕式,這是不是說明奧運冠軍對當時的德國也有重要作用?國家也是鼓勵和讚許的?”
兩人再次點頭。
“那麼好,我們再說冷戰時期的蘇聯和美國。由於蘇聯解體了,所以我們從結果反推,很容易就得出蘇聯一切都是錯的,美國一切都是對的的結論。而且美國現在確實足夠繁榮、發達、強大。如果我們割裂歷史前後聯繫去看,確實應該一切以美國爲模板。但在座的都算是知識分子,我們看問題不能對不起我們的知識含量。從小到大我們學歷史是爲了什麼?就是要前後結合的看待問題、觀察現象、得出結論。最終我們要認識到美國爲何如此強大,美國體育事業繁榮的原因是什麼,並進而得出一個更加重要的結論:從歷史的角度來看,美國處於什麼樣的階段,美國體育事業處在什麼樣的階段。”
看衆人默然思索,王艾緩緩的道:“我舉個不太恰當的例子來說體制問題。舉國體制也是一種體制問題對不對?美國立國二百多年了,與此同時,加拿大、墨西哥、中美洲、南美洲國家,也基本是這個獨立時間。這些國家和地區都沿襲的西方制度,連人種也差不多,那麼爲什麼只有美國一家最強大?南美的巴西同樣是國土遼闊,爲什麼那麼弱小?同樣的體制,美國第一、歐洲第二、南美排不上號,進一步說,同樣的貧窮和富裕現象,爲什麼南美和美國比起來,就不是體制問題,中國和美國比起來,就一定是體制問題?”
李林目光專注,恨不得掏出小本子來。許青蓮拉着康斯坦絲的手,也同樣靜靜的傾聽。
“歸根結底,意識形態作祟。中國開放國門,美國的意識形態工具進來,通過各種方式,包括對我們留學人員的洗腦,帶回來了這種偏向意識形態的結論。這些人和這些思想,其實說穿了根本經不起反駁,也完全無法自洽。”說到這,王艾敲着桌子惱火的道:“舉個例子,肚子疼,正確的辦法是不是先查病史,查明病因,然後從源頭處理?難道肚子疼就吃止疼片嗎?蘇聯吃了休克療法這個止疼片,結果如何?但就是很多人被美國繁榮的一面迷了眼,嚇破了膽,忘記了上學時候老師的教導,忘記了冷靜下來認真思考。這些人有的是真糊塗,沒有水平,是學術界的混混,而有的則是拿了美國人的錢,給反華勢力助攻。從國家高度來講,眼下的這場關於舉國體制的爭論,並不是孤立的,而是從屬於更宏觀的中國政治制度的爭論之下,或者說美帝國主義攻擊與中國人民防守的輿論鬥爭、意識形態鬥爭體系下的一個分支戰場。敵人的最終目的也不是區區舉國體制,而是藉此一步步的向在中國搞顏色革命的目標前進。美國挾二百多年順利發展,並不斷從全世界掠奪財富的家底這個大勢而來,我們1949年才獨立,還在起家階段,所以,出現了思想動搖,並不奇怪。但道理終究是道理,我是學者,我是講道理的。你們是知識分子,你們也要講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