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賽結束的哨音,沒有如往常那般激活賽場,反而讓賽場陷入了一片安靜。如果剛剛打開電視機,甚至分不清誰是勝者。中國隊員頹然的紛紛軟倒在地,而土耳其人則羞慚的匆匆離場,他們知道,他們贏的太僥倖,太……羞恥。
各國解說員沉默的指揮攝像機對準了中國隊替補席,對準那個成就了今天中國隊的成績,也在最後一刻受傷離場導致中國隊失敗的13號球員。
攝像機鏡頭裡,死寂的中國隊替補席上,所有人都是一幅茫然、悲傷的表情,而在馬明宇的懷抱裡,中國少年正用雙手捂住臉龐,眼淚在指縫間肆意流淌,沾溼了手臂,也打溼了老隊長乾爽的衣襟。
當這一幕被放入大屏幕,放入世界各國的攝像機鏡頭,呈現在電視畫面上的時候,一直噙在人們眼裡的淚水,似汪洋狂瀉,直播間裡的主持人、嘉賓和全國球迷一樣,默默的擦拭着淚水。
王艾最後是在馬明宇和米盧摟着,在國腳們包圍裡走向球員通道的。沒人看見王艾此時的表情,這屆世界盃,中國隊備受關注的少年天才球星王艾留給全世界的最後一個鏡頭,只有一個捂着臉無聲哭泣的照片。
第二天,體育畫報以通欄大標題發表文章《淚海》,選取這張照片作爲封面,然後則截取了全國各個廣場上球迷們流淚一幕的掠影。文章評論道:這一刻,全中國都在流淚,既是爲比賽輸掉,中國隊沒有走的更遠的惋惜,也是對王艾這名少年球員的執着、堅貞、忠誠而感動。
同樣,這一幕被美聯社記者拍下來,被攝影記者命名爲《悲傷》,引發西方媒體廣泛轉載。
就連國際足聯也將這它選入列入本屆世界盃的經典一幕,名爲《少年球星的眼淚》
同樣是在第二天,中國最重量級的官方媒體《人民日報》以《忠誠》來命名這張照片,並將戰勝哥斯達黎加後,王艾坐在范志毅肩頭歡慶的照片命名爲《傳承》。評論員配屬了一篇《致中國國家男子足球隊的一封信》的評論文章道:“在經歷了戰勝哥斯達黎加的欣慰、戰平巴西隊的驚喜,帶給我們世界盃小組出線的希望之後,中國隊昨天意外的收穫了一場失敗。儘管這僅僅是我們小組賽中的唯一一場失敗,但我們卻不能奢望最後一場小組賽巴西會輸給實力遠遠不如且已經被淘汰的哥斯達黎加隊。中國隊的首次世界盃征程雖然遺憾的結束了,但是我們欣喜的看到了中國隊的進步。馬明宇、郝海東等老球員肩負責任、頑強拼搏,曲波、杜威等年輕球員更承擔起了主力的責任,同時還涌現出了王艾這樣技術出色、不畏強敵、勇於挑戰、敢於承擔的新一代足球運動員。國際媒體和足球同行的高度讚譽足以證明我們並非一無所獲。正如亞足聯主席維拉潘所說:中國足球前景遠大,希望無限。我們相信,假以時日,伴隨着新一代球員的成長,他們一定會帶給我們無盡的喜悅。最後我們編輯部全體同志並代表全國球迷對此刻在病房中的‘防不住的中國13號’說一句話:王博士,請早日好起來!”
王艾是在遼陽市中心醫院的腦科病房裡讀到的這封信。
昨天賽後第一時間,心急火燎的艾小青就衝下貴賓席直奔中國隊更衣室,強抑悲傷的跟南勇請了假,南勇二話沒說直接放行。艾小青讓孫義和約納斯臨時擡着王艾直奔球場外租來的汽車,一路疾馳駛向漢城機場。由於四大體系企業來觀賽的人員衆多,所以艾小青就命令王斌通過中國民航臨時包了一架小飛機作爲專機使用。此時,艾小青也顧不上其他人是否收拾好了行李,把兒子趕緊送進醫院檢查是頭等大事,儘管中國隊的隊醫十分肯定的告訴她,只是輕微腦震盪而已。
汽車上,艾小青摟着仍舊在流淚的兒子問了一句:“你想去哪?”
王艾嘶啞着小聲回答:“回家,我要回家。”
就像野外的小獸受傷後第一選擇就是回到小窩裡舔舐傷口一樣。
於是,任性的艾小青拒絕了徐根寶幫忙聯繫的上海復旦大學附屬醫院、王洪禮等遼足一干人等聯繫的中國醫科大學附屬醫院、高洪波聯繫的北京協和醫院等等,飛機直飛瀋陽桃仙機場,下飛機後又在早就待命的超越集團的車隊的護送下,直接回到遼陽。等兩個多小時後踏上家鄉的土地後,王艾彷彿長出了口氣,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第二天,王艾在病房裡迎着初升的第一道陽光醒來,安靜的病房裡,第一眼看到了趴在牀頭櫃上睡着的黃欣,和另外一邊和衣而臥的艾小青。
王艾一動,兩個人立刻醒了過來。
“怎麼樣?”兩人異口同聲的道。
王艾瞅着兩人疲憊的神色,笑道:“沒事兒了,我正打算出去晨練呢。”
艾小青仔細的觀察了王艾的神色,發現確實沒事兒才舒了口氣:“不行,今天你必須好好休息,醫生說了,你的病情雖然不重,但還要觀察,萬一你運動時候再摔倒了呢!”
王艾的神色有些掙扎,他不想這麼躺在牀上。
艾小青只好換了一種口氣:“聽媽的啊,就一天行嗎?你說你想上學,媽就讓你上,你說你想踢球,媽就讓你踢,你說你想出國,媽就送你走。你說我們家,就我們三口人,一年到頭媽也見不着你幾回。就今天一天,陪陪媽媽,好不好?”
“好吧,媽媽,但你不能讓我總躺着,我躺着難受,我保證不出去還不行?”
說完,王艾一翻身就坐了起來,嚇了兩人一跳。
艾小青又忍不住埋怨:“兒子,你說你乾點什麼不行,非要踢球?我和你爸就你一個,家裡錢打着滾也花不了。你說你小時候學習緊張,踢個球樂呵樂呵還行,你現在這麼大了,博士也快畢業了,咱不踢了行嗎?當初那會兒我怎麼都沒想到你就隨便玩玩,居然有一天還能進國家隊!我以爲你在德國買了個足球隊、後來買了遼足應該滿意了,那足球隊都是你的,讓他們大夥陪着你玩就行了唄。你瞅瞅你這回多危險,咱犯不上是不是?實在不行咱花錢多請兩個踢球的進國家隊,再不就給他們漲工資讓他們可勁練,還不行咱們就給徐指導多撥點款,多開幾個足球學校,中國這麼多人怎麼還能就少了你了?”
王艾垂着頭,聽艾小青說完了,嘆口氣從隨身的挎包裡摸出一封信,遞給艾小青。
艾小青展開來,看郵戳是來自四川都江堰一個山區小學的學生的信,看日期應該是在中國隊首戰哥斯達黎加獲勝後寫的,當時比賽獲勝後遠在韓國的中國國家隊收到了全國球迷無數的禮物和信件,都隨同着趕去助威的球迷組織送到了凱悅酒店。朱和元挑挑揀揀,這封信就幸運的落到了王艾手裡。
“敬愛的王艾哥哥,你好:
我的家在大山裡,學習很忙,老師總不讓我們玩。
我們學校的操場很小,兩個蘭(藍)球場那麼大,踢不了球,尤其是去年我踢壞了校長室的玻璃以後。
自從你們踢贏了哥死大籬笆(哥斯達黎加)以後,老師叫說,讓我們向你學習,說你學習又好,踢球也好。
我們的校長可小氣了,總是toutou在會議室看電視。這次讓我們一起看了,看完了我們踢球他也沒罵我們。王艾哥哥,你們多踢幾場好不好?我想多看幾次電視,我想多完(玩)幾次球。
此只(致)敬禮。都江堰小榮華山愛民小學三年一班唐震。2002年6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