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屏的問號，持續涌入的觀衆，前仆後繼的媒體。
當一支NBA球隊被上架，整個直播間都彷彿瞬間安靜了。
片刻之後，屏幕的方卓扭頭詢問工作人員：“有人買了嗎？”
這話一出，剛剛減少的問號瞬間重新被激發……12.5億美元的球隊怎麼買啊……不過，倒也不是沒人嘗試下單，但下單提示要立即繳納1000萬的定金……
工作人員的畫外音回答了老闆：“暫時還沒有。”
“行吧，火箭隊這個價格其實很值了，掛着吧。”方卓這麼說了一句，又接過來一杯咖啡，然後瞧了瞧與彈幕同樣飄起來的禮物。
直播並不是一個新事物，鬥魚、虎牙、YY等等都在好幾年前就開啓了直播熱潮，但易科沒有成立這方面的業務，而抖音試水測試直播功能，自然也參照前輩們的玩法，設置了虛擬禮物。
此時此刻，方卓的直播間裡就一直在飄着各式各樣的禮物。
“看來我確實是落魄了，大家都趕着給我送禮。”
“我也不關這個設置了，等到結束之後一共收到多少錢，我再搭一份，到時候一起捐贈給‘可可慈善基金會’，用來關注山區和留守兒童。”
“感謝大哥們的禮物。”
方卓笑着謝了一聲，又激起更多的禮物。
“我其實也是坐‘慶子號’剛剛回國，咳，那個……”他這麼說了半句忽覺不對，扭頭詢問道，“我們那個飛機叫什麼來着？”
畫外音低聲道：“叫‘有點貴號’。”
“對對，我也是坐‘有點貴號’剛剛回國，時差有點錯亂，正好今天有雙十一活動，就嚐鮮試試看。”方卓解釋了這一次的臨時開播。
恰在這時，聞訊而來的李果慶送出一架飛機，也恰好被方卓瞧見。
“感謝李總送來的飛機……”方卓秉承本心，終於算是當衆感謝了慶子對自己的飛機支持，“李總不容易，線上線下的都給我送飛機，是我多年的老朋友了。”
李果慶這一刻竟然有點心潮澎湃，你特麼的啊，你特麼的啊，你特麼的哎……
往事歷歷在目，來之前蹭蹭流量的心情都有點淡了。
方卓這時忽然瞧了眼屏幕，笑道：“哎，老馬，馬總也來了啊，你不表示表示嗎？”
大約二十秒，來自風清揚的一連串禮物出現在屏幕上。
“喲，馬總還真在，我是隨口說說的，謝謝，謝謝。”方卓笑眯眯的說道，“謝謝好朋友們的支持。”
馬伝：……
總是被方總不經意的狡猾打動。
要是平時，不管抖音這邊怎麼有活動，他都不可能來瞧瞧情況，但是，今晚太不一樣了。
華盛頓的BIS悍然出手，易科遭遇重大挫折，偏偏又有來自方總的現場直播，不看一眼實在難解心中的騷動。
這一來看……就當是買門票了。
“馬總都鼎力支持了，其他在場的好朋友們願意投點錢的，我也謝謝大家了。”
易科掌門人再接再厲，果然收到更多的門票，大佬們有錢，與普通人刷禮物的方式也截然不同，迅速就更換了禮物榜的排名。
記者們錄屏記錄着這一幕，看到太多熟悉的名字，阿里馬、企鵝馬、網易丁、IDG熊、米團雷、永科劉、360周，甚至，還有……度記李。
商業大佬雲集，他們一聽到這種易科時刻下的方總開播消息，不管有沒有事的都不約而同的過來圍觀，而在有李果慶與馬伝顯露身形之後，他們也不吝於表明身份。
方卓對於後面的禮物沒有一一感謝，只是感慨道：“互聯網就是這麼奇妙，我在硅谷開發佈會，我在易科中心開發佈會，了不起也就到場一萬人，現在，這樣的凌晨竟然有176萬人同時在線，這要是線下舉辦得花費多少人力物力？”
“現在僅僅通過手機，大家就能面對面，真是科技的魔力。”
176萬人同時在線！
當許多記者聽到易科掌門人透露如此驚人的數字，對於這樣的直播形式忽然有了一種既視感，如此多的觀衆，如此便捷的傳播，這不就是方總版的爐邊談話嗎？
當年美國大蕭條，總統羅斯福在壁爐旁通過廣播演講的形式向國民傳遞新政與表達信心，起到了非常出色的效果。
現在易科遭遇危機，冰芯嚴重受限，易科系又面臨多個對手的競爭，如此深夜時刻，方總在新興的短視頻平臺發起直播……
不少記者心裡已經在醞釀相似的報道角度，而如果更深層的來琢磨方總開播時的舉動，他上來就出手美國球隊是不是也在彰顯鬥爭到底的決心？
市場不要了，球隊也不玩了，愛咋咋地。
“唔，200萬了，這個人數上漲速度真快。”方卓又看了眼屏幕，笑道，“你的人生沒有那麼多觀衆，只有201萬而已。”
“我知道大家在這麼晚的時候來看我是想聽什麼。”
“其實，這個事不復雜，情況沒有那麼好，但也沒有那麼糟。”
方卓很自覺的把話題轉移到大家最感興趣的事情上面。
“事實上，不光今天，從去年到今年，BIS先後對冰芯、易科以及兩家公司附屬企業的限制就已經不斷的引發關注和討論。”
“只是，當BIS開始限制易科在美國市場的運營，這種關注和討論到達了峰值。”
“爲什麼？因爲易科與冰芯的存在和發展是正當的，而不光彩的限制與商業之外的因素讓全球不同地區的企業都有所擔憂。”
“這破壞的不光是我們企業的正常運轉，更加破壞了很多人對美國市場的預期。”
方卓這麼說了一段話，擡杯喝了喝咖啡，認真的說道：“美國市場對於易科重不重要？重要，但易科不是沒了美國就不行。”
“我看到華爾街在批評我的決策，認爲易科已經失去了生命力。”
方卓說到這裡頓了頓才斬釘截鐵的說道：“但易科的生命力從來都不是華爾街賦予的！也不是他們能定義的！易科不活在華爾街與華盛頓的期待之下！”
易科掌門人說到這裡便有明顯抑制不住的怒意。
直播間裡的彈幕不斷，觀衆仍在持續涌入。
“今年我和華盛頓那邊有持續的溝通，易科也與諸多公司進行了合作談判，但最終……我們意識到，走到特殊時刻的易科只有一條路可走，我們內部達成了共識——丟掉幻想，準備鬥爭。”
“我相信，如果再過些年回頭看今天，這或許是個具有歷史意義的特殊時刻。”
“華盛頓與BIS這次的限制是對市場的破壞，是全球化受挫的一個信號，但時間終究會證明全球化依舊是時代的洪流，而一直被賦予複雜的政治色彩的半導體產業也終究會迴歸到市場的競爭之上。”
方卓的語氣緩了緩，給出自己的論斷，又補充一句：“易科與冰芯會在推動全球半導體產業發展的正常化進程中承擔重要角色。”
“事實上，這兩年的風波也已經證明國內半導體產業已漸成氣候，已經實質上的通過市場改變了全球產業的分工。”
“這種變化的趨勢或許能夠被阻擋一時，但不能被阻擋一世！”
他喝完了杯子裡剩下的咖啡，再看屏幕，在線人數已經突破300萬，密密麻麻的彈幕迅速的飄過，幾乎看不清問題就被遮住。
方卓倒了杯水，整理了下情緒，對着鏡頭笑道：“大半夜不睡覺來看我的人有300多萬，你們看，這麼多人同時在一個直播間也沒有卡頓，這得誇一誇背後的技術了，抖音也和易科雲有深度合作。”
“我對易科的發展有信心，對產業的發展有信心，我們每年投入了很多研發，這兩年已經在逐步兌現，像易科雲，明確的說，就是國內第一雲計算，也不比微軟、亞馬遜差。”
“美國市場佔了易科3成營收，我相信大家都能輕易的看出來它很重要，更重要的是，BIS顯然不會侷限在這3成營收上，今天的事只是一個訊號，易科會面臨持續的更大的壓力。”
“但是，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存地失人，人地皆失！”
“易科有全體員工的努力，有出色的產品，有深厚的研發，有富有生命力的生態，這些纔是易科不斷進步的保證，而不是寄望於綏靖保住一個市場，況且，保也是保不住的！”
方卓今晚的談興很濃，但他說到這裡又忽然記起今晚的另一個主題，還是雙十一呢。
“來來來，上個易科雲的九折鏈接。”
“月底之前都可以憑藉這個九折券購買易科雲的服務，有需要的可以拍一拍。”
方卓推了推自家易科的雲業務。
這不像火箭隊那麼難賣，迅速就出現不斷有人拍下2號鏈接的提示。
方卓喝了半杯水，也趁機仔細瞧瞧彈幕說什麼，除了許多對易科的支持，也有些比例不多的其它聲音。
他念了一條彈幕：那麼有錢了還在這帶貨啊……
方卓唸完之後對着鏡頭笑道：“你以爲我的錢都是怎麼掙的？信心歸信心，情懷歸情懷，該掙的錢也不能少，得支撐前面的啊。”
他回答了這樣的疑問，又談了談易科在國內競爭的新變化：“我前兩天在巴黎就聽說國內市場有新變化，Pony和羅賓一起搞了搞資源優化，這還挺讓人意想不到的。”
“還有阿里前些天在天貓先做了電商直播。”
方卓對着屏幕豎了豎大拇指：“你們還是有水準有決心的，不管國外國外，確實有些讓人精神一振的競爭。”
他這麼一提就瞧見彈幕裡開始罵另外三家。
“哎，我不是說反話，易科從不怕商業競爭，這次和BIS有了矛盾，我們巴不得看到正常的市場競爭。”方卓笑道，“我們在這方面有熟悉的經驗，這反而讓我們的情緒穩定不少。”
正常的市場競爭沒什麼立場可以指責，易科也不需要指責。
所以，不管阿里還是BT聯盟，它們挑這個時候競爭也沒什麼顧忌，大家都需要爲自己的存活和業務負責，自己又不是要在敏感的半導體領域撩撥冰芯。
“但話說回來，競爭對手也應該理解來自易科的市場競爭。”方卓如此說道，又發出邀請，“易購這次雙十一做了很多嘗試，我們可以一起瞧一瞧，看看能不能把價格再打下來一些。”
芸芸觀衆中的馬伝聽到這裡，已經打算關掉直播，他就是滿足下好奇心，想聽聽易科與BIS的事，想看看方總的狀態，現在就沒什麼好看的了。
但他剛要動手關掉就聽到方總的下一句。
“也順便一起幹幹阿里，來吧，重在參與。”
馬伝還在猶豫着要不要參與“乾乾阿里”，就看到屏幕上已經出現另一個直播間的連線，卻正是易購的直播間。
“廖總，現在易購直播間裡的鏈接價格是優惠價嗎？”方卓問了句。
主持易購直播的副總裁廖子峰立即給予肯定的回答，並且展示了一部分鏈接商品的原本正常價格。
“好的，太晚了，趕時間，直播間現在上架的商品打包，再一起給個九折，就這樣。”方卓簡單的把價格打下來。
廖子峰：“呃……”
他愣了一秒便立即執行了命令，薄利多銷，沒有利的也推一波宣傳，後者的意義還更大。
方卓見價格被成功打下來，斷掉與易購的連線，馬不停蹄的點入米團的直播間，這裡甚至有雷子的親自坐鎮。
“雷總，九折，OK嗎？”
雷君本來就在旁邊還開了臺手機看方總的直播，這會自然答道：“OK，十分OK。”
相較於易購那邊的商品，米團這邊有許多團購的折扣券和本地商家套餐。
沒有什麼商品講述，沒有什麼苦情哭訴，就是直接給個九折。
馬伝這麼瞧了兩個連線，心裡忽然有點鬱悶，這方總是擅長轉化流量的，這麼多的觀衆是因爲易科事件而來，這會肯定有很多要被優惠價打動了。
天貓的直播已經用事實證明，這種模式下的鼓動效果十分出色，更何況，這是易科掌門人親自來打價格。
他已經能想象到明天的媒體要怎麼寫這一幕了。
馬伝退出了直播，順帶瞧了眼此時的在線人數，已然超過350萬。
他有點想象不出這種“易科時刻”下的輿論傳播效果，但……易購的這個雙十一肯定極其受益了。
方卓經歷了兩個直播間，再點開新的就雙方都輕車熟路，效率更高。
他也就不再多話，連線後只給對方一個手勢，嘴上則隨口聊起腦海裡浮現的事，有這次去歐洲的見聞，有之前與巨頭的競爭，也有美國市場過去幾年的成就。
易科掌門人親手幫忙把價格打下來，又陪着分享業界故事，各類直播間的價格又真的史上最低，還有幫幹阿里的重在參與……
從零點十分到凌晨兩點五十，直播兩個小時四十分鐘，同時在線的峰值人數是489萬。
“夜深了，這個禮物總收入是1869萬，明天會配齊4000萬一起捐贈給可可慈善基金會，再次感謝大家。”
方卓在即將關播的時候公佈了禮物，又給了湊個整數。
他最後拿起直播的手機，把鏡頭切爲後攝像頭，對準窗外的申城夜景。
凌晨三點，瑰麗迷人的申城風光多了些深夜的沉靜。
方卓欣賞着熟悉的夜景，輕聲感慨道：“要我說，現在這個事並不複雜，無非就是易科想要更有尊嚴的發展，我們做易科做冰芯這些年……”
“難道是爲了投降的嗎？”
“不，不是這樣。”
直播鏡頭俯瞰陸家嘴，畫面定格在夜景之上，所有仍舊停留在直播間的觀衆都可以聽到易科掌門人在深夜裡最後的喃喃。
“爲人進出的門緊鎖着，爲狗爬走的洞敞開着，一個聲音高叫着：爬出來吧，給你自由。”
“我渴望着自由，但也深知道——人的軀體哪能由狗的洞子爬出。”
直播結束，畫面黑屏，最終是一句來自易科23層總裁辦的告別。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