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9章 方總高見（二合一）
凌晨一點鐘。
京東方和液晶聯盟的洽談接近尾聲。
從去年12月份，京東方就接觸了意圖牽頭國內電視廠商的方總，幾經暢談還是沒有組成框架，而這個計劃在今年2月底隨着三星等面板廠商的廠區離奇失火有了進展。
一直到4月，憑藉京東方在京城自主建設的第5代TFT-LCD生產線接近投產，再加上某些領導意願的推動，京東方-電視聯盟-天津三方基本敲定再建一條5代線的項目意向。
偏偏，三星這個時候強勢殺出，用巨大優勢的6代線規劃破壞了項目，隨即更是浮現出一個隱形的液晶壟斷聯盟，接連在申城、廬州、臨安進行圍追堵截。
地方上見異思遷，電視聯盟人心渙散，京東方自己也心灰意冷。
這個時候，方總來了！
勾搭索尼，引進松下，放血長虹，串聯行政，演了一出大雙簧！
終於，在今天的凌晨時分，談判桌上與液晶聯盟進行了第一次正式接觸。
6代線的洽談！
王東昇看着侃侃而談的三星太子李在鎔，又瞥了眼安靜的方總，忽然悟了，下次想請方總出手就把局面弄得糟糟的！
“我們三星是抱着很大誠意的，這對幾方也是都有益的。”
“我們需要合作伙伴來共同培育液晶市場，京東方需要更先進的技術，諸位TCL、海信、長虹等電視廠商也可以拿到低成本的屏幕，華夏的消費者們還能用到價低質優的產品。”
“這樁合作就是這個時代的天作之合。”
凌晨時分，李在鎔仍舊很有精神的來總結雙方的洽談。
不得不說，年輕的太子這一點肯定比老邁的大將強。
方卓看了翻譯一眼，讚許的點點頭，“天作之合”這個成語翻得好。。
李在鎔見方總點頭，心裡更有把握了，這位自打讓京東方的王總開始交流就變得多聽少說，反而讓人格外沒底。
“我很喜歡李總剛纔說的一句話。”方卓緩緩開口，引來會議室裡衆人的聆聽，“這樣能夠讓華夏的消費者們使用價低質優的產品，不愧是三星的接班人，這句話足見格局。”
電視聯盟有幾位適時捧場的微微點頭。
方卓繼續說道：“商業理論不出奇，在座的任何一個人都能侃侃而談，但面臨關鍵時刻的決斷是李總與衆不同的地方，我對李健熙先生神交已久，今天見到李總頗有乃父風采。”
“不管這次能不能談成，也算不虛此行。”
方卓起身：“時間也晚了，咱們今天就談到這，關於彼此合作的意願、方式，就由王總、周總明天接着談。”
他點了京東方和海信這兩位掌門人的名，松下那邊還需要人來應付，正好由公佈專利的長虹倪總和自己來頂上。
兩邊都得談着，保持壓力。
持續兩個小時的洽談結束，會議桌兩邊的企業領導紛紛握手致意。
凌晨一點多，依舊是方卓和王東昇同坐一輛車。
“王總，你覺得三星他們怎麼樣？”方卓詢問王東昇的判斷。
王東昇認認真真回顧了這一趟深夜洽談，謹慎的答道：“從這四家的表現來看，他們應該是想談一談，至於想談到什麼程度，還得看接下來的接觸。”
方卓默不作聲的點點頭。
王東昇見他沒給意見，問道：“方總，你覺得呢？他們這次是不是有誠意？”
“我可能比你還要樂觀一些，從李健熙的角度來考慮，三星最理想的局面當然是一邊擊潰等離子產業，一邊對華夏市場形成壟斷。”方卓點了一支菸，也遞給王總一支，“但競爭發展哪能都最理想呢？”
“取乎其上，得乎其中；取乎其中，得乎其下；取乎其下，則無所得矣。”
“三星拿不到最理想，拿個中上也不錯，加快液晶成本的降低，擊潰等離子產業，在華夏市場拿到很不錯的利潤。”
“最差的情況就是讓等離子和華夏市場的需求形容合流，被等離子扭轉強弱態勢。”
“那樣的話，三星爲首的液晶聯盟想要拿下等離子就不是多費一點半點的功夫了。”
“從這個角度來說，三星這時候讓一點讓兩點都是可以接受的，他們拿的還是最大的那一份。”
方卓落下車窗，若有所思的說道：“但對執行戰略的李基泰來說，他要儘量壓榨我們想得到的東西，要保持三星在液晶技術上儘可能多的領先，Lcd不是終點，利潤越多，技術升級越快，在更高級的賽道上又是領先的身位。”
王東昇看方總沒評價三星太子，問道：“那對李在鎔呢？”
“好好歷練，好好接位。”方卓簡單的說道，“把大項目處理個七七八八，沒準這次過後就是三星電子的副社長了，至於以後，以後再說。”
王東昇：“……”
他想了一會：“也就是說，即便那位李基泰不是如李在鎔所說的生病回韓，很可能也不是隱藏在背後，而是被奪了權，沒法實際的影響這次合作洽談？李在鎔和李基泰鬧翻了？”
方卓猜測道：“很可能，但要說鬧翻，也未必，李在鎔是公認的接班人，李基泰憑什麼鬧翻？李在鎔沒有李健熙的屬意，也憑什麼鬧翻？就李健熙在三星的威望，真要撤掉李基泰也就一句話的事，不需要經過‘鬧翻’這麼一出。”
王東昇振奮道：“不管怎麼樣，少了一個老辣的對手，這是好事！”
方卓“嗯”了一聲，考慮着近期對三星的研究。
三星集團現在有聲音提出要做“年輕的三星”“重回年輕三星”，恐怕真就是李健熙爲兒子的進一步上位鋪路，而李基泰這位年近六十的社長，他的位置正坐在集團的核心業務上。
接班人要繼承，必然是從核心業務入手，像李健熙的女兒，要麼負責酒店，要麼負責服裝，雖然看似風光，但都早早的被排除在覈心之外。
轎車在京城的夜幕裡行駛了一會。
方卓忽然又開口道：“王總，如果這次與三星他們的合作真的談成，你需要注意一下液晶面板的壟斷。”
王東昇笑道：“放心吧，只要京東方拿到6代線技術，加上國內電視市場的發展，一定會徹底打破壟斷。”
“我的意思是，你要配合一下三星他們的壟斷。”方卓解釋道。
王東昇的念頭轉了轉，遲疑道：“對其它市場？”
全球的液晶產能基本都集中在日本、韓國、寶島，如果再加上內地，也還是在亞洲，方總顯然不會說對國內的壟斷，那便只能是對歐美。
方卓點點頭：“既然加入液晶陣營，少不得得有這方面的配合，你注意一下，再收羅收羅證據，等翅膀硬了就當污點證人，把壟斷的事情抖落出來。”
“這……嗯，這個……”王東昇遲疑，“這不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麼？”
“大前年，也就是02年，美國司法部對DRAM的三星、海力士、美光和英飛凌四家廠商進行壟斷調查。”方卓舉了個最近研究的例子，“美光迅速承認並且轉爲污點證人，賣了其它三家。”
“一直到去年10月，英飛凌才認罪，被罰了1.6億美元。”
“然後是海力士，上個月認罪，要被罰1.85億美元。”
“現在就剩三星在扛着了，估計也扛不了多久，而且，它這種拖延的行徑肯定會遭受更重的罰金。”
“但是美光就沒事，它這個污點證人一分錢不用出。”
方卓說道：“壟斷這種事始終是瞞不住的，但大家還是要去搞，因爲真賺錢，所以，投誠得趁早，既能捅競爭對手一刀，也能降低自己的損失。”
他依稀記得，三星後來經常幹這種出賣隊友的事，不知道是不是受這次被美光出賣的影響。
商業上你出賣我，我出賣你，賣着賣着就習慣了。
王東昇沉默了一會，有一點小小的異議：“這個、這個是不是有點突破商業底線。”
方卓驚訝道：“王總？你沒事吧？”
他沉聲道：“你面對的是比你早發展了一二十年的競爭對手，它甚至會是你以後最主要的競爭對手，你要埋頭苦幹，你也要當一個惡霸！”
“三星永遠不是你的合作伙伴，它是你的對手，是你的競爭者！”
“我踏入商業的第一課就被教導商業競爭的無情，不要可憐對手，更何況，三星輪得到你去可憐麼？”
“始作俑者，其無後乎，對三星就得這樣。”
王東昇消化了一會，忍不住提出一點小意見：“方總，好像你舉的例子裡，三星纔是受害者，纔是被出賣的那一個，這始作俑者……”
方卓愣了一下，哦，搞錯了，把對三星依稀的記憶代入到現在了。
他點點頭：“我們就當這個作俑者，等三星未來某一天這麼對我們控訴。”
王東昇躊躇，這和他的商業理念有些出入。
“那天我和領導商量這個事。”方卓淡淡的說道，“這個以三星爲首的液晶壟斷太過火了，廠房失火的事得記一筆，只是現在還不到時候，正好王總你可以當個它們聯盟的外圍成員，到時候，首先能確保咱們國內對你的出面舉證免除處理。”
“至於國外，也不會有大問題，如果它們這次處理了污點證人，下回誰還敢當？”
王東昇頷首道：“方總高見！”
領導和方總都高見！
始作失火，插刀來報。
……
凌晨兩點鐘。
社長沒睡。
李在鎔見了李基泰。
李基泰彷彿沒有對今日被奪權有半點不悅，仔仔細細的詢問晚上雙方接洽的情況，最後還不無遺憾的說道：“下次記得帶上錄音筆，全都錄下來存檔，可以反覆研究。”
李在鎔微微一笑，沒有應聲。
在日本慶應大學讀書，在哈佛商學院進修，他認爲自己的商業思維更現代化、科學化。
“如果是我在，方卓不會提出7代線的要求，這是他的獅子大開口。”李基泰可惜的說道，“華夏有個很有名的文學家說過，屋子太暗，需要開窗，大家不允許，但你要是拆屋頂，就會被勸阻折中，達到開窗的目的。”
他搖搖頭：“你這就是被方卓給開了窗，怎麼能合作6代線呢？”
李在鎔冷靜的說道：“京東方已經自主建成了5代線，距離6代還遠嗎？一旦讓京東方、華夏的電視聯盟與松下在一起合作，局勢就會發生極其不利的變化。”
“但現在，我們仍舊保持着領先，社長，我們的最大目標是擊倒松下的等離子技術。”
李基泰平淡的說道：“我現在越來越認爲，面前這一切都是方卓用來訛詐我們的籌碼，松下只是用來迷惑我們的。”
“我不這麼認爲。”李在鎔不同意，“沒有任何一家企業會以公佈專利爲籌碼進行欺騙，換了社長，你會這樣嗎？那位長虹的董事長能冒着他企業和他本人的利益來推行嗎？”
他又說道：“就算我判斷錯了，LG、奇美、夏普，他們難道也都判斷錯嗎？”
李基泰一時不能答，長虹這樣的動作確實讓他也覺驚愕，換成自己，真的無法做出這樣的決定，但純從利益角度分析是可以分析的通的。
只是，現實中永遠有紙面上難以跨越的羈絆和阻礙。
這種難以跨越就像自己無法違背會長的命令一樣。
李基泰想到這裡忽然一陣索然無味，他定定的盯着面前這位三星接班人好一會，猛然提高聲音，發怒道：“我們不是LG，不是奇美，不是夏普！”
“我們是三星！”
“因爲我們是三星，我們就要竭盡全力的擠壓他們能夠呼吸的空氣！是每一口空氣！”
“竭盡全力！”
“不能放鬆！”
“一旦像你這樣給他們空間，被他們貪婪的呼吸到新鮮空氣，這個龐大的市場就會甦醒，就會迸發力量！”
李在鎔被社長震住了。
李基泰失望的看着面前的三星接班人，用手正了正領帶，聲音放低：“你面對的不會是現在的華夏市場，你的三星面對的將是一個有着巨大能量的巨人。”
“你交手的會是方卓，會是一個如你父親一般的人物。”
“你的競爭對手如今已經能捏合一個國家產業的力量，哪怕只是一時，這也足夠駭人。”
他搖搖頭：“明天我要飛回首爾見會長，但在回去之前，我要見一見方卓。”
李在鎔瞬間想到自己那個“社長回國治病”的小謊言，但懾於此時前輩格外堅定的決斷，還是無聲點了點頭。
李基泰整理情緒，交代道：“京東方好不容易從你們這開了窗，方卓這個操盤手恐怕正是志得意滿，我要約他一個私人的小飯局，就開着和你的通話，我們一起聽聽他能不能露出馬腳，等我見了會長，也會如實的彙報這一切。”
李在鎔張了張嘴，還是沒說話。
李基泰瞥了眼三星太子，嘆了口氣：“小伎倆有時候也能起大作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