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 木瓜(下)

過幾日便是科舉,胡離不再安排楚南生做打雜,讓他安心備考。

楚南生日日苦讀,胡離不覺好笑,“這功當真如此重要麼?”

“我寒窗十載,母親求的也不過是我能考取個功名以光宗耀祖,再娶一房媳婦給她生個孫子……”話未盡,已被胡離猛地扯住了衣袖,“你、你要娶妻?!”美目圓睜,泫然欲泣。

楚南生笑了笑,“我現在已有了你,這不孝之行是背定了,但至少也該有個功名,也算是了了她老人家一部分心願。”

胡離心頭一熱,“那麼,你的心願是什麼?”

他想了想,道:“回鄉尋片兩天,種菜養花,再養些禽畜,平平淡淡過一輩子。”

“那麼我……”

“傻瓜,那裡當然也有你。”楚南生伸手摟住了他,將他帶入懷中,“你可願與我去做個山間野夫,過粗茶淡飯的日子?”

胡離嗅了嗅他衣衫上的清淺氣息,用力地點頭,“嗯……”伸手回擁,溫暖而安全。

楚南生去往赴考,胡離自是有些擔心。他雖不在乎名利,但南生也說了,他的母親想讓他有個功名。

他似乎應該做些什麼,幫幫南生。

以南生的學識也許能榜上有名,但是而今的世道,是容不得那些家世淺薄而清白的平民的。他應該助南生一臂之力。爲了報恩,更是爲了保護自己喜歡着的南生。不圖名利,不求官職,只要一份平淡生活的南生。

楚南生的名字出現在了榜單的頭名之列。新任狀元楚南生在胡離法術的作用下,皇上破天荒地之金額欽點他做了戶部侍郎。

爲此,楚南生高興了很久,胡離瞧着也跟着開心。楚南生在那一晚喝醉了,抱着胡離道:“離兒,等日後我辭官回鄉,我也可以讓你衣食無憂了。”

“我不要什麼衣食無憂,你能順心便好。”他趴在楚南生的胸口,說。

“離兒,你是我的仙子,要一輩子過好日子纔對。怎麼能……跟着我一塊兒吃苦呢?我希望你能一直過着錦衣玉食的生活,不用爲了生計而苦惱。”楚南生醉醺醺地說着。

胡離低低罵了一句:“書呆子, 真是個書呆子!”脣角,卻是展開了一朵幸福的笑。

官場紛雜,楚南生不過初涉官場,根本不懂爲官之道,未過幾日就被連連降級。

一身官服的楚南生下了朝就來找胡離。見着胡離卻又不說話了。

胡離揚眉,問:“怎麼了?可是有不順心的事?”

楚南生坐了下來,不住嘆息,“離兒,看來我是將官場看得太輕易了。這尚書大人……”他又噤口不談,一臉失落,“離兒,若我提早辭官,你可願隨我一同回去?”他問。

胡離沏了茶,遞過去,“你曉得我不在乎那些名利富貴。”他輕輕握住了楚南生的手,笑容明豔,“南生,我要的,是與你相伴一生。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

聞言,楚南生笑了起來,反握住了胡離的手,“有你這句話,我便安心了。”

夜裡,窩在楚南生懷中的胡離遲遲無法入睡,最後還是悄悄披衣而起,小心地推開窗,化作一陣清風而去。仍在牀上的楚南生毫無察覺,仍舊安睡着。

尚書府此時仍燈火通明,上述正在清點着近些日子收到的重禮。

南海怔住一盒十顆,顆顆如幼拳般大;絲綢之路運來額異族香料,每一種皆價值萬兩;海底的紅珊瑚樹,長至一尺已是珍品,而面前這株起碼有三尺餘長……

胡離正盤算着去爲南生蒐羅什麼奇珍異寶時,只聽得那尚書自言自語着,“若能有張上好的狐皮該多好……”旋即,他揚聲喚到,“管家,明日差人去問問,可有誰家有上好狐皮的,送來孝敬老夫,即有重賞。”

心下一驚,胡離飛快地遁去。

回到房間時,已是一身涼涼的夜風之氣,胡離站在牀頭注視着正在睡夢中的楚南生良久,直至身子回暖,才解衣躺回他身邊。睡夢中的楚南生下意識地抱住了胡離。依偎在楚南生懷中的胡離,眉目間一片憂愁。

心中若是再不備禮,這尚書定會刁難於南生,但狐皮……一想到此,胡離不由心下發緊。那都是他的同類啊,要他如何送的出手?

嘆息着,胡離一夜未眠。

隔天,胡離便派了身邊的小廝外出蒐羅寶貝,自己則依舊是一副毫無所知的模樣。

下午的時候,小廝回報說尋找了一支玉笛,不僅質地上乘,且吹奏時可引來雀鳥合鳴,乃屬奇寶。

胡離將之交給了楚南生。卻遭到了他的拒絕。

“離兒,若做官必需如此做方可高升,這官位我還是寧可不要的。”

“南生,現今世道如此,若是現在辭官回鄉,只怕你母親也會難過,屈從一時,換得周全也並無不可。”胡離勸到。

楚南生皺眉,顯然很是猶豫。

“南生……”他輕扯着楚南生的衣袖,睜着一雙水漾的眸子看着對方。片刻之後,終於聽得對方一聲嘆喟,“唉……好罷。”

胡離笑逐顏開,“過些日子,將你母親接來這兒常住可好?小院僅我們二人,也怪冷清的。”

“都依你的意思。”他輕撫胡離綰着的髮絲,目光之中滿是寵溺。

那支玉笛果真如胡離所料,令尚書愛不釋手。楚南生的仕途也暫且平穩了下來。

胡離便在此時派人去將楚老夫人給請了過來。

在楚老夫人到達京城的第一個天晚上,楚南生便向楚老夫人說明了他與胡離的一切。一夜沒閤眼的楚老夫人在第二天清晨下樓用早膳時,說出了自己的意思。

“南生,娘不管你是不是喜歡胡老闆,若真是喜歡得緊,就早些找個姑娘家娶了,讓她生個孫子隨我一同回鄉下,你繼續和胡老闆在一起,娘也不會有意見。”

楚南生有些爲難地看着一旁沒什麼反應的胡離,再轉而看向自己的母親,“娘,我已向離兒許諾, 此生絕不會娶妻,所以……”

“我只是要你給楚家留個後,連這點要求你都辦不到,讓我如後有臉去見楚家的祖宗?”老夫人沉下臉來,有些生氣,“我已做了讓步,你還想如何?”

胡離終於出聲,他笑了笑,慢慢放下了碗筷,“老夫人,大清早莫發那麼大的活,傷身體。此事容後再提可好?我保證會給您一個交代。”

楚老夫人看向他的表情生疏而冷淡,她不吭聲,低頭用膳,算是默許了。

用過早膳後,胡離將酒樓事務盡數交給了貼身小廝打理,自己則親自陪着老夫人逛京城。

楚老夫人雖不喜歡胡離,但也不好對着他那笑臉盈盈的臉潑冷水,於是一趟逛下來,氣氛尚屬融洽。

下午楚南生見着一老一少相攜走來的樣子,放鬆下來一般的笑了起來。

相安無事地相處了半月有餘,楚老夫人考試張羅起選媳婦的事來。

她請來了京城有名的媒婆,找了一堆畫像,成天研究着哪位大家閨秀更適合楚南生。

雖說她不管楚南生的事,卻仍心存一線希望,想找個秀外慧中的媳婦,以便楚南生日後日久生情了,可以拋棄胡離。自古倫常,男婚女嫁,兩個男人在一起,像什麼話?!況且胡離一臉狐媚相,定是他主動勾引了南生,而南生僅是一時糊塗……

胡離將一切看在眼裡,不動聲色。

楚南生的態度始終十分堅決,氣得楚老夫人時常無話可說,只得拂袖而去。

“離兒,我只喜歡你一個人,別人再好,我也不要。”楚南生夜裡抱着胡離,在他的耳邊一遍遍地說着。

胡離的眼睛裡漾着水光,夜色中,他綻開的笑容絕美無比,“嗯。”他應着,雙手環住了楚南生的頸,輕輕吻上了對方的脣,“我也喜歡你。”

不知從何處聽得,穿銀狐皮毛製成的衣物可延年益壽,尚書對於狐皮的興趣又上揚了不少。

銀狐非尋常狐類,通體純黑,背部卻有着一道銀色的毛,可謂異常醒目。縱使是在山野間也鮮少可見其蹤影,因而珍貴無比。

胡離起初仍想找尋別的稀世珍寶代替,卻在一日聽聞了一個消息:楚南生被投入了大牢之中。

尚書行爲素來肆意,當今聖上又昏庸無能,楚南生的正直已頻頻惹得尚書不快。前幾日官稅的問題,楚南生的直言不諱又令得尚書怒不可遏。此次終於找了個機會欲將他置於死地。

胡離本想去救他,卻無奈牢外鎮有狴犴石像,他根本不敢輕舉妄動。楚老夫人在得知這個消息之後,直接昏了過去。

也試過送銀兩給尚書府的人,卻毫無迴音。胡離終於感到了一絲無助。

他是靈狐,但歸根結底,他仍是一隻狐精,道行不及同歲的其他妖精,容姿在族中亦只屬中上之流,這樣的他,能爲楚南生做什麼?

那一晚,他尋着牢房的後門,拼着道行被折損,硬是潛入了大牢之中。

雖然楚老夫人探監時曾對楚南生說過胡離諸多不是,說他這些日子也不來看他一回,說他只顧忙碌酒樓的生意好似個沒事人一般,說他……但楚南生心知,胡離是無法來看他。

牢外鎮有狴犴,鬼神不得入,更何況離兒不過是修行百年的狐狸……離兒……

靠在陰冷的牆頭,楚南生微微閉上了眼睛。

“南生!”胡離出現在了牢中,臉色慘白,見着楚南生,他立刻伸手抱住了對方,“南生,對不起,我……”

“離兒,你是不是不舒服?”楚南生沒有忽略他額頭滑落的汗珠。

“沒有。我一直想來看看你,你沒事吧?”胡離仔細端詳他的面容,眸中的水光幾乎要立刻落下。

“沒事的離兒,天理自在人心,我相信聖上會還我公道的。”楚南生道。

胡離搖着頭,不說話。

楚南生握住他冰涼的手,“離兒,你還是先回去罷,你的臉色好差,別擔心我,我不會有事的。”

直直地看着他,胡離似乎想說什麼,但最終他只是哽咽這說:“在這兒我照顧不了你,你自己一切珍重。”

“快回去罷。以後別再來了,我見不得你這般受苦。”他用袖子爲胡離拭汗,輕撫過他美麗的面容,萬般心疼。

胡離點點頭,一轉身便消失不見。

牢房內依舊陰冷,但胡離身上那抹檀香卻縈繞不去。楚南生閉上眼,輕輕嘆息。

這一次,他怕是回不去了,離兒也不知會作何反應。

不過,唯一感到高興的是,自己不會看見他哭泣的樣子。離兒,應該一直是笑着的。

全身都在發疼,胡離臥在牀上,臉色慘白如死。如果牢外沒有狴犴,他根本不會這麼狼狽。同爲狐精的雲兒走進房裡,爲他拭汗。

“離哥哥,京城的大牢你也敢闖,真是了不得呢。”雲兒細聲細氣地說着,“那楚公子怎麼樣了?”

“他暫時沒事。”胡離閉目休息片刻,又睜開了眼,“雲兒,我要救他。”

雲兒眨了眨嫵媚的眼,“怎麼救?”

胡離動了動脣,說了一句話,雲兒立刻睜大眼,搖了搖頭,“不成不成!他不過一介凡人,這一世報不了他的恩,下一世再還又有何不可?何必……”

“幫我。”

“這麼做的狐精,莫說從古至今不超過五個,他們更是無一個存活下來的……你道行也不過一百多年,怎麼捱得住?”

“我愛他。”胡離靜靜地說到,“不是爲了報恩,我愛的,就是這個楚南生,下一世,他就不是我要的那個人了,下一世的他,不會記得我與他的一切,所以,我只要他。”

雲兒轉了轉眼珠,很爲難地猶豫着。

“雲兒。”胡離冰涼的指尖輕輕觸碰到了雲兒的手指,“答應我,若我死了,一定要救出南生。”

“……好。”

三日後,尚書得楚家奉上的百年銀狐皮,釋放了牢中的楚南生。

雲兒關了酒樓,在臨走之際將一段白布交給了楚南生。

“離哥哥說了,一定要我把這布給你。”雲兒如此說到。

楚南生認出,那是當年他給小狐狸包紮腿傷時所用的裡衣布料,隔了這麼多年,卻是保存如新。

“離兒他死了,是不是?”三天前的夜裡,離兒到來時那欲言又止的模樣,是已然做了決定罷?生生將皮撕下,定是很疼……

雲兒看着他,不說話。過了一會兒,才點頭,“嗯,到最後才斷的氣。”

“他來跟我道別過。”楚南生極力維持聲音的平靜,臉龐卻已然微微扭曲,“我沒想到他會那麼做……”

“他是自願的,怨不了誰。”雲兒說,“他說他愛你,若等你下一世再來找你,你已不是楚南生。”

楚南生低下頭去,不知是何表情,雲兒走了很久,他都沒有擡頭。

男兒有淚不輕彈。他以爲見不着離兒的淚,就可以在死時得以解脫,卻不想,他竟是連離兒的屍骨都見不着。

多年後,尚書倒臺,家財盡數充入國庫。楚南生檢舉揭發尚書有功,不久坐上了尚書之位。而他,僅向聖上要了一件東西——百年銀狐皮製成的裘衣。

那時,他已是而立之年,娶了妻子有了子嗣。楚老夫人也還健在,坐享天倫之樂,甚是滿足。

在楚南生五十三歲那一年,他抱着那一襲銀狐裘衣投湖自盡。被傭人撈上來時,雖早已斷氣,但始終緊抱着狐裘,似用盡了一身的力氣去把握。

三十年了。自他在破廟之中再遇離兒至今,整整三十年了。

他愛胡離,從未變過。現在,母親已逝,他失了束縛,終於可以了結自己的性命。

自離兒死後,他心若死灰。

不知離兒可會在奈何橋邊等他?晚了二十多年,但他終於,可以去見他了……離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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