焉趕緊整理了一下衣服,像是剛被人欺負過一樣,羞紅了臉,露出倔強又有點埋怨的表情。
“皮膚確實很有彈性。”愛爾莎捂嘴輕笑道:“你應該是經受了某種洗禮,多吃點東西,好好鍛鍊下身體。”
海爾科賤兮兮地問:“哪種鍛鍊?”
獵人克里克踢了海爾科一腳:“他還是個孩子呢,別浪費時間,先讓他們把正事說完。”
顯然,克里克不是個喜歡浪費時間的正經人,而海爾科是個油腔滑調滿嘴跑火車的機靈鬼,不過他們倆都是關鍵時刻能頂事的傢伙。兩個傢伙性格不太對付,並且平時,克里克和海爾科也總鬧彆扭,好在有泰格利和烏爾德打圓場。
愛爾莎對這羣臭男人很無語,她是想說焉太瘦了,她能清晰地摸到焉的骨頭。其實,她不知道希爾薇婭初次撿到焉的時候,那模樣更慘,瘦得像個竹節蟲,皮包骨頭,而且滿臉污垢,不知道的還以爲是一堆骷髏架子。這是在西風村,一連生活了幾個月,白吃白喝了一大堆東西,這纔像個人模樣。
“雖然不知道你是怎麼接受的洗禮,但我想應該和大家說的那道青光有關係。”愛爾莎頓了一下:“另外再強調一點,那道青光並不是反饋你的靈力,我不知道你究竟是被什麼神明眷顧着,但你確實沒有靈力。”
希爾薇婭:“可能是沒有解開封印呢,像我一樣,被封印住了靈力。”
“寶貝,我還需要再說一遍嗎?”愛爾莎有些不耐煩了:“不論靈力有沒有被封印,【靈淵鏡】都應該能顯現出他的靈力強弱,因爲那是神明的聖物,難道說他身上的封印級別擁有着高於春之女神芙羅拉大人的神力?別逗了,春之女神芙羅拉是古神!如果拋開其他因素,單論神力的大小程度,哪怕是西風神仄費羅斯大人也比不過她,你明白嗎?”
希爾薇婭天真地搖搖頭,她真的不太明白這個。
愛爾莎扶額道:“唉,也就說,如果要設下連【靈淵鏡】都無法感應的封印,最起碼需要上古真神的神力才能做到,而上古真神爲什麼要給一個毛頭孩子設下封印?封着玩嗎?”
這下大家明白了,上古真神現個身都是會驚動各方神明的大事,上古真神已經數萬年沒有現身過了,都活在傳說裡。而且如果真要給鍾焉設下封印,那說明鍾焉應該是個很重要的人物,又怎麼會當奴隸呢,又怎麼會任他流浪呢,又怎麼會來到西風村這個偏遠的小破地方呢,說不通的嘛。最合理的解釋——焉沒有靈力。
焉低下頭,有些灰心,原本以爲自己終於得到了什麼,沒想到只能算是又一個華麗的夢。
泰格利重重地拍了拍焉的肩膀:“別難過小子,不就是沒有靈力嗎?區區一個破魔法,有特娘什麼好的?劍纔是男人力量的延展,肌肉纔是我們的美麗。”
泰格利揮舞兩下巨劍,然後來了個“惡魔之角”的造型炫耀着自己強壯的雙臂,甚至還讓自己的胸大肌挨個抖動了兩下。看得大家一臉的黑線,泰格利本來是個帥大叔,這麼一搞讓自己“油膩”指數飆升。
焉被逗樂了,扯着嘴角露出一個尷尬的笑容。
泰格利收起肌肉恢復了帥氣的pose:“吶,怎麼樣,以後跟我學劍吧。”
利奧輕哼一聲:“雖然以後西風族的最強獵人會是我,但眼下還是泰格利,身爲我的小弟,我替你答應了,暫時讓泰格利擔任你的師父。”
泰格利一拳錘在利奧頭頂:“吼,臭小子想搶我風頭!”
“疼疼疼!我錯了!”
其實利奧內心很敬重泰格利,以泰格利的實力,也確實是西風族公認的本族當代最強獵人。插一句,上一位是利奧的父親,泰格利的實力還仍然沒達到利奧父親的水平。
“我願意,請您教我吧……等下,我可能付不起學費的。”焉鞠躬鞠一半,又補充了一句。
泰格利想了想:“那就……那你會什麼,有什麼愛好之類的沒有,唱歌跳舞整活兒之類的。”
這是把焉當什麼了啊,好似看直播一樣。其實泰格利沒想收什麼學費,他就是逗鍾焉玩兒的,沒想到鍾焉真的在認真想這個事情。
焉抓破腦袋也沒想明白自己會幹啥,連做飯都不會,毫無生存技能。
回憶了一下,焉笑着說:“我會搬磚,也會抹點兒灰,也見過人刮大白,還會擡東西,會恭敬地爲人擦鞋子,會在鞭撻時發不出聲音,我還能種地,我還不怕髒,我能用身子擦乾淨地板……以前的時候……學的……嗷對,狗能吃下的東西我都可以吃,死掉的……動物的腐屍我也可以吃,但如果能不吃的話會比較好,我覺得還是熟了的東西更好下嚥,還有……”
是的,這就是這個看起來只有16歲的男孩所經歷的冰山一角。他從一個冰棺中醒來,推開泥土在這個世界的大地上露出身子的那一刻,他就失掉了過往。
因爲最初不會講這個世界的語言,也沒有衣服可以穿,焉只能像個野獸一樣活動在郊野,靠吃野果生存。歐羅人以爲他是野蠻人,將他抓去當奴隸,塞特人曾拿他用來當上馬的踮腳石,歐羅人曾揮鞭抽打他。白天要幹活,晚上也要幹活,休息時睡在主人庭院的狗窩裡。同爲奴隸的阿非加人救了他,而他親眼所見,那些救他的阿非加人卻被主人像宰殺畜生般殺害。焉一路逃啊,跑啊,流浪啊。一路上被人毆打,欺凌,像個過街的老鼠。一次被打昏了後,醒來時就看見了希爾薇婭天使般的面容。
就這樣,他當了六年的奴隸,又流浪了一整年。七年的時間他學會了奴隸該做的事情,學會了捱打,以及被攻擊時像瘋狗一樣的撕咬和怒吼。七年讓他學會了屈服的姿態,卻沒能讓他長出屈服的心。回想起來,彷彿就是眼前的事情,這些過往的經歷常常以噩夢的形式再度出現,並且像噩夢一樣糾纏着他。他有時不敢相信,這個此刻美好的西風村是不是真實存在的,有沒有可能這纔是一個夢?而現實中的自己早已死在了逃亡的路上。
這就是鍾焉經歷的事情。